“所以，你愿意加入么？”

    李将军的邀请来得突然，苏明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然后在几秒钟后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请问，我可以拒绝么？”

    将军点头说道：“当然可以，但你不必现在拒绝。两周之后地方武装部的同志会联系你，到时候你再回复也不迟。”

    “好的，那我会好好考虑的。”苏明的眉头依旧紧锁。

    在目送苏明走出房间后，王校长忍不住开口说：“你还把牺牲率什么的告诉他，这么有自信？”

    将军看了一眼王校长：“苏明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你知道吧。”

    “这我知道，档案上写了，刚才也问了。”校长说完又翻开手头的档案确认了一下。

    “档案上没写的是，那是一所战区设立的特殊孤儿院，里面孩子的父母乃至祖辈都是烈士。”将军说话的声音低沉：“苏明的父母生前就是我们部队的战士，后来两人在一次战斗中双双牺牲了。”

    将军说完，屋里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校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但又疑惑道：“不过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告诉苏明他父母的事情呢？这样的话他可能归属感会强一些。”

    “他早晚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李将军没有解释而是话锋一转道：“不止苏明，后面那两个学生的背景也差不多。”

    “你倒是早说啊，亏得我刚才还按照流程问这问那，还以为咱们这次真要刷掉一两个。”校长抱怨道。

    “流程还是要走的，录像还有报告都要给上面检查。”将军并不接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校长无奈道：“行吧。”

    将军看向一边的女少校：“整理好了就去叫下一个过来吧。”

    少校刚要起身，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军、参谋长，刚刚我的能力对他没有影响。”

    “我知道了。”李将军毫不意外，“你去吧。”

    王校长则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见长官们都早有预料，女少校这才领命而去。

    在她桌上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份电子档案，左上角是暗红色笔迹的“绝密”二字，而档案的抬头则是中英混杂的保密文书：

    gxxd战xx援维x部队。

    “面试”结束之后，苏明心事重重地走出了那栋老楼。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老李的佛教史已经结束，他只好先回宿舍。

    一路之上他忍不住地回想这次面试，然后猜测这三人究竟来自哪里，是何方神圣。

    能够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苏明想到这里突然有了些猜测，于是他便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上。

    和上个世纪不同，如今的人们在夜晚会看到五六颗特别耀眼的大号“星星”，比曾经夜空中最亮的金星还要大上好几圈。即使在白天，如果没有云层遮蔽，也可以用肉眼依稀看到它们。

    这些“星星”其实是一共十三颗巨大的天基武器，这些武器合在一起有个很长的名字——地球静止轨道多重防御系统（geosynchronousorbitmultipledefense，代号gomd。这是地球科技的顶峰，是阻挡异种文明最坚固的屏障，也是人类延续的最后希望。

    今天正好万里无云，苏明试图分辨出那几个灰白色的圆点。不知不觉中他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被几个路过的学生围观。

    为了避免被当成傻子，苏明只好尴尬地收回目光，然后一路小跑回了宿舍。

    其他专业的几人都还没下课，宿舍里只有那个同系的室友。

    “你犯啥事了？”室友看到他便问道。

    “没啥，学籍的事儿。”苏明撒了个谎：“教务处让我小时候那个孤儿院开个什么证明。”

    “那行，没事就好。”室友知道苏明的身世，没有怀疑什么。

    苏明坐下后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发现邮箱里又收到了两封邮件。

    “亲爱的苏明同学，十分感谢你对本公司的支持。经过公司内部的综合讨论和评定，我们很遗憾地通知你本次未能通过筛选流程。但你的个人信息将进入本公司人才库，若日后有合适的机会，也将优先考虑”

    “亲爱的苏明同学，由衷地感谢您对本公司的关注。您的在校经历、个人优势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经过慎重的考虑，我们觉得目前的职位暂时和您不太匹配，希望您可以理解我们的安排”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但自己这段时间收到各种公司的白眼也太多了些。

    苏明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已经收到了很多封类似的东西，但每一次期待的落空都让他更失望一些，也更讨厌自己这个专业一些。

    “今天的笔记借我抄一下。”苏明虽然讨厌，但生活还得微笑着继续。

    “给。”室友把书递了过来说：“不过今天他也没讲什么考试的东西，像是忘了咱们要考试来着。”

    苏明诧异道：“那他都干啥了？”

    “照着ppt讲他之前没讲完的课呗。”室友一翻白眼，“你说这老李天天忙活啥呢，连考试都能忘。就他研究那佛教史现在还有啥用，能保卫地球是怎么着。”

    “他研究的是没啥用，咱们历史系哪个课有用？”苏明打了个哈欠，“连个工作都找不着。”

    “也是，要不然我为啥要考研呢？”室友开始感慨人生：“不过就算考上研究生也找不着工作，只能继续读博士，最后在大学里混成老李那样天天念ppt糊弄学生。这破专业当初没跟着文学被一起裁掉就是个奇迹，来的学生全是调剂来的，走的学生全是骂街走的。”

    室友的感慨让苏明想起了五十年前危机开始时的院系大调整，那一次激进的改革让大学里的文科凋零殆尽，只剩下历史学一个独苗勉强支撑，毕竟历史学里还有科技史和战略史这种可能对人类“有用”的分支。

    剩下的这个独苗表面上是所有文科最后的避难所，实际上却是就业鄙视链的最底端。苏明当时被调剂可是失落了好长时间，除了失落于专业本身，苏明深埋心底的那些志向、抱负还有一点秘密，也都慢慢离他而去了。

    “想啥呢？”室友见苏明半天没吱声。

    “想未来。”苏明开玩笑道：“不行咱们就走学校的士官直招，那个量大还不挑专业。”

    东亚联合大学属于亚洲战区的直属高校，和军方的关系十分密切，科研和就业方面也有很多合作。不少毕业生都会加入战区的各大部门，只不过很少会去一线的作战部队。

    “到部队去和外星人拼命么？”室友反问道。

    “想多了吧，一般部队根本见不到它们呢，想拼命也得有机会啊。”苏明一句话终结了讨论，然后翻开拿到的笔记。

    上面还是那堆枯燥的理论知识和陈年往事，他看了两眼就放下了。

    是啊，人类到如今还研究这种东西干什么呢？

    室友在一旁伸了个懒腰说：“走啊，食堂已经开了。”

    “再等会儿吧，我还不饿。”苏明突然没心情吃饭了。

    “那我先去了，晚点好东西都没了。”室友临出门时又问了一句：“用我帮你带饭不？”

    “不用了。”苏明摇了摇头，于是一阵关门声后，整个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人。

    苏明放下笔记再次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那位王校长的信息。他拿着网上的照片对比了一下记忆，确认这位校长就是刚刚面试他的魁梧中年人，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找不到更多的信息了。读完几篇官样八股文之后，苏明只知道他是亚洲战区“某部队”的长官。

    “某部队”

    “某部队”

    苏明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打开了书桌旁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他小心地把信封中的东西倒在了桌面上，那是一沓泛黄发旧的老照片。

    实体照片如今已经很难见到，但也不算多稀奇的玩意儿。只不过这些照片对于苏明来说却是无价的，因为这是牺牲的父母留给苏明仅有的遗物。

    苏明小心地一张一张翻看着，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试图回到过去。

    两个人是在苏明三岁的时候牺牲的，由于保密原因没有留下任何的电子信息或者影像，唯一留下来的只有这二十几张照片。里面大多是二人年轻时的样子，有学生时代的样子，有穿上军装的样子。母亲的形象从妙龄少女变得愈发温婉成熟，而父亲则和苏明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他曾经通过各种渠道打探过二人的信息，但得到的答复只知道是军人，曾经在亚洲战区“某部队”服役。

    接着往下翻，后面的照片里多了两个小孩，小男孩是苏明，还有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看起来明显比苏明大了几岁，不仅身高要高半头，五官眉眼也初露姿颜。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和蕾丝长筒袜，活脱脱是个小公主，只不过捉弄人的神态更像个小魔鬼。留下的照片里有四人一起的合照，也有两个小孩玩闹的生活照，其中一张里小女孩把苏明欺负哭了。

    苏明现在看着这些照片，忍不住闭上眼睛开始回忆。然而还是和以前一样，只闪过了一些零星的画面，没有多少连续的记忆。对于这些画面，苏明也不知道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自己长大之后才臆想出来的。毕竟那时他年龄太小，根本记不清多少东西。

    在空荡荡的宿舍里，苏明对着这些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