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伍仪式结束，新兵们就要开始进行基因改造，地点在研究所更深层的地下。

    李将军、魏教授和王校长先行一步前往，其余人则在副官的安排下分成几个批次，苏明几人是最后一批。

    等待的时间是最无聊的，一个多小时后孙奕白先忍不住了。

    他用手挡住嘴问旁边的叶子兰：“叶子姐，咱们苏队长去哪了？”

    叶子兰抬头看了一圈，发现礼堂里没剩几个人了，于是就回答说：“她去执行一个任务，不过这两天也该回来了。”

    苏明也跟着小声说：“那队长她也是东大毕业的么？”

    “她跟我们不一样。”叶子兰摇了摇头：“队长从小在基地里长大，成年后自然就加入军团了。在你们来之前，我和她是同一个小队的”

    苏明注意到叶子兰似乎皱了一下眉头，然后马上又恢复自然。

    “这几天你们应该能见到她了。”叶子兰说着自然地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你们也别说话了，被那个副官点到名可不好。”

    于是三人都收起好奇开始安静休息，两人大学生的生物钟还没适应军营。而叶子兰过了一会儿却慢慢把眼睛睁开，注视着姜晓晓的脸颊，过了好半天她才舍得收回视线。

    就这样，几人安静地等到了最后的一批检测。

    “苏耶妲小队、吕天城小队、鲁一仁小队，跟我来。”

    苏明几个刚要起身，却听到副官补了一句说：“苏明留在原地待命。”

    孙奕白和姜晓晓都意外地看向他，其他士兵也好奇地望过来，苏明有些傻眼。

    叶子兰皱了皱眉，张口问道：“副官同志，请问这是谁的安排？”

    “叶少校，是李将军的命令，我也只是代为传达。”副官说的话很硬，但语调很客气。

    听到是李将军的命令，叶子兰也没有办法只好转头安慰道：“不用担心，应该没什么大事。”

    苏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其他人离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礼堂。

    他低下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来到军营这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生活，却没在记忆里发现什么问题，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之举。

    和几周前在学校的那节早课一样，又是一次莫名其妙的遭遇，让苏明再次心慌了起来。

    难道是数据库搞错了，自己其实不是基因改造的适格者？

    这么重要的事，应该不至于这么马虎吧。

    那难道是李将军真对自己有什么特殊安排？

    可是我一个最水专业的大学生，能有什么安排呢。

    就在苏明低头沉浸思考的时候，一个高挑的身影闯进了礼堂。

    她眼神一扫便锁定了苏明的位置，一双剑眉舒展开来，嘴角也微微上翘。

    凭着两条大长腿，她三两步就跨过台阶来到苏明的跟前，像只优雅灵动的缅因猫。

    此时的苏明终于注意到了些动静，一抬头便见到了一张微微汗渍的清冷面容，和梳成马尾的白色长发。

    眼前的人虽然穿着朴素的军装，但恍惚之间苏明觉得她像是从哪个童话里刚刚走出来一样。

    “苏明。”她的眼神温柔复杂：“跟我走吧。”

    熟悉的口吻，出自不熟悉的人，但苏明没有多想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进了电梯间，苏耶妲悠闲地把蛮腰靠在扶手上省力，然后视线就一直粘在苏明身上。

    苏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有些拘谨地站定，但这电梯实不知怎么比下来时慢了许多。

    他只好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气问道：“你是队长么？”

    “嗯哼——”苏耶妲的鼻音慵懒，十分好听：“不知道是谁就跟上来，不怕我把你卖了？”

    苏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看见苏明的样子，苏耶妲抿嘴浅笑了一下，然后也收回了目光。

    出了研究所，二人沿着公路下山。

    “队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山下的一个实验室，去找李教授。”

    李教授？不是李将军么？

    “队长。”

    “嗯？”

    “嗯没事了。”

    苏耶妲转过头和苏明对视了一眼说：“想问什么就问，刚进来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吧，也不知道小叶子这两天有没有好好教你们。”

    苏明却突然不想再问了，这两天来的各种事情已经耗尽了他的好奇心，现在他只想休息一下。

    苏耶妲走在前面，白色的马尾发辫随着她的脚步晃来晃去，把苏明最后的一丝不安也打扫得干干干净。

    就跟着她走吧，苏明心想，走到哪里都行。

    于是放下一切的小兵跟着他的队长，来到了山下的一栋老旧建筑。

    苏明看着这栋建筑，很像那天他去面试时的东大老楼，这次还是不知道有什么在里面等他。

    建筑里面的设施也十分陈旧，两人进了一部电梯，电梯开门的机械响动让人感觉是上个世纪的古董。

    苏耶妲倒是没在意，对着电梯的识别机说：

    “ft1211，申请前往第一实验室。”

    识别机快速进行了扫描，然后用ai语音回应道：

    “ft1211识别完毕，乘客：苏耶妲少校、未知人物，需通报ft3确认，请稍等。”

    “ft是浮屠军团，121是我们小队的代号。后面一位是小队内的顺序，队长是1，队员按照年龄排序，到时候你应该是ft1214。”等待确认的期间，苏耶妲解释道。

    苏明问：“那这个3是李教授？”

    “对，他在就下面等着呢。”苏耶妲解释道。

    没过一会儿，电梯完成确认开始启动下行。苏明没想到下行的时间很长，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而且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就在他感觉这趟电梯就要直通地心时，它终于停了下来，苏明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苏耶妲像哥们一样拍了拍他，然后俏皮地问道：“好玩儿不？”

    苏明硬着头皮答道：“还行。”

    出了电梯就是一间巨大的场地，苏明估计有两三个室内篮球场那么大，高度也差不多，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在几百米的地下修建的。

    然而这么大的空间却十分空旷，只有正中间的位置摆着一个看不出名堂的大型装置。装置边上是一排计算机，几块屏幕挡住了一个人影。

    随着苏明走近，觉得人影越来越熟悉。直到那个人影从屏幕后面走出来，苏明便彻底傻了眼。

    “老李李教授？”苏明的嘴能塞下一鸭蛋。

    他万万没想到东大的一个落魄老教授，背后的身份居然是浮屠军团的最高领导之一。

    苏耶妲也有些意外，她看向李教授：“你们认识？”

    李教授回道：“上个学期，他选了我一门课。”

    苏耶妲调侃道：“你还教课呢？我还以为你就是到那挂个名。”

    “我在军团这边也没什么事做。”老迈的李教授精神不错：“那边就教了一门年轻时候研究过的历史，他能选上也是因果。”

    一旁的苏明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便开口问道：“李教授，您找我有什么事？”

    李教授坐回电脑桌前，没有正面回答：“关于基因改造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一些，但还有些细节不太清楚。”苏明老实答道。

    “嗯，那就够了。”李教授指了指那台装置说：“这台机器叫做熔炉，就是进行基因改造的装置。”

    苏明这才仔细看了一下面前的装置，通体暗红色，看不出什么材质。形状是长方体的箱形，长度有接近三米，宽度和厚度都是一米多，给人一种不太好的联想。

    箱子的侧面有一处面板，上面有几个略显古早的机械按钮。底部则是伸出了几十根手臂粗的暗红色管线与地面相连，像是在从地下汲取能量一般，和它名字“熔炉”倒有几分相配。

    李将军站起来围着机器，神情有些激动：“别看它其貌不扬，这可是当年的原型机，四大战区分部的改造装置都是它的劣质仿造品，一帮脑满肥肠的傻货还拿着那些东西当成宝贝供着。真是”

    “行了行了，快干正事吧，别夸你的好宝贝了。”苏耶妲不耐烦地打断道。

    苏明有些惊讶于自己这个队长对待李教授的语气，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都显得很合理。

    李教授也确实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唉，明珠蒙尘啊。”

    然后他来到仪器侧面的机械面板，按下了机械面板上的一个按钮。

    随着齿轮转动的声响，“熔炉”的盖子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装得满满的深红色溶液。

    李教授看着眼前的怪异景象，老迈的脸庞上再次放出光亮，像是在欣赏一幅美景或者一顿大餐。

    在苏耶妲的耐心用完之前，李教授终于回过神来说道：“苏明，脱了衣服进去吧，去迎接你的新生。”

    苏明看着李教授现在这样子，又看了看眼前装满“血液”的“熔炉”，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就在他内心打鼓、迟疑不决时，后背传来了一抹温热。

    苏耶妲站过来紧挨着苏明，右手缓缓抚摸着他的背说：“别担心，有我呢，当年我也是在这里完成改造的。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先示范给你看。”

    说着，苏耶妲就作势要脱掉外套。

    “不用了队长，我能行。”

    苏明觉得自己实在太胆小，有些脸红。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脱衣服。

    直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苏耶妲还在认真看着他。

    苏耶妲看到苏明回望，理直气壮地说道：“战场上可管不了这些，到时候我就算赤身裸体，你也要给我包扎不是么？”

    苏明觉得有道理，但又感觉有哪里不对，然后他忍不住脑补了一下队长赤身裸体的样子。

    他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苏耶妲，三下五除二脱光躺了进去，然后就呛了一大口红色液体，咳嗽了半天。

    “你慢点儿。”苏耶妲笑道：“我多看两眼你又不吃亏。”

    李教授站在一旁神色微妙，不过始终没有说话。

    苏耶妲走到苏明上半身的位置蹲下来，把一只手伸进液体里面扶着他的脑袋，然后解释道：“完全浸入这种液体里是可以呼吸的，不过要慢慢来，跟着我说的做。”

    苏明乖乖听话，跟随着苏耶妲的指令一步步进行，让红色的液体逐渐充满了肺部。随着呼吸慢慢平稳，苏明的意识也在这神秘液体的功效下渐渐模糊，最后进入了梦乡。

    李教授终于从木头人的状态解除，来到机械面板旁操作熔炉把盖子合上，接着把手指放到面板最下方的一个按钮上。

    “程序我刚才都已经调试完了，要不你来？”李教授回头问了一句，脸上带着些许紧张。

    听到这句话，苏耶妲的脸上顿时失去了之前所有的柔情：“我来？呵，好啊。”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李教授的胳膊就被苏耶妲用手死死攥住。她手上刚刚从熔炉里带出来的红色液体顺着李教授的胳膊流淌而下，像是流淌着血液。

    “你——”李教授满脸惊愕，似乎没有料到苏耶妲的举动。

    但当他看见苏耶妲冰冷的目光后，李教授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紧皱眉头、默默忍受。

    见到李教授选择沉默，苏耶妲冷哼了一声，甩开了他的胳膊：“你走吧。”

    听见苏耶妲的答复，李教授站起身，用另一只手扶着颤抖的胳膊默默离开。

    没走几步，他又回头用疲惫的声音说道：“这次不是我的决定”

    苏耶妲没有回答，还是冷冷地看着他，直到李教授低下头再次转身离开。

    随着电梯门合上，苏耶妲也收回目光，跪坐在熔炉的操作面板旁。她此时没有了刚刚的气势，而是像对着熔炉装置迟疑了许久，然后才缓缓伸出手指放在那颗按钮上。

    她小声呢喃了几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慢慢地把按钮按了下去，装置内部便响起了细碎的震动。

    几十根通向地面的管道开始闪烁金色的光芒，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如同一堆熊熊燃烧的柴火，托举着一个将被焚烧殆尽的神龛。

    随着改造程序的启动，苏耶妲一下子瘫倒在了暗红色的装置箱体上，似乎按下那颗小小的按钮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不让世界看到她脆弱的模样，也不让老天听见她认输的声音。

    昏暗静谧的地下实验室里，白色马尾辫微微颤动。

    地狱冥河的岸边，曼陀罗华静静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