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4
胡妤洙:“你今天有沒有什麽安排?”
上午的陽光明媚舒緩得像一首流淌的純音樂,校外的brunch餐廳裏,胡妤洙一邊吃東西一邊擡頭看陳緣知,而她對面端坐的清麗女孩搖了搖頭:“上午暫時沒有,中午可能得去見我老師,下午要回學校準備論文。怎麽了?”
胡妤洙戳着碟子裏的沙拉道:“也沒什麽,就是鄭業辰跟他導師去上海了,我一個人在北京好無聊,想着如果你有空我們今天出去玩玩。”
陳緣知失笑:“你想他就給他打電話嘛。”
胡妤洙:“我才不想他。”
陳緣知無奈地看着她,胡妤洙忍不住開始嘀咕:“他一幫他導師幹活就聯系不到人,也不回我消息。”
陳緣知:“他也許是忙吧,你也說了,他幫他導師幹活,我忙起來也是誰都聯系不上的。”
胡妤洙:“可是他之前都不這樣.....就是最近才突然變得不愛回消息的。”
“......算了,可能是我想太多了。”胡妤洙扒拉完自己碗裏的菜葉,看向陳緣知,“你呢?最近都在忙什麽.....”
就在這時,陳緣知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停下刀叉看了眼來電人的備注,馬上接聽了電話:“老師。”
“嗯,嗯,好。”陳緣知擡頭和胡妤洙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回應電話那邊的聲音清潤,“好的,那我馬上過去。”
等陳緣知挂了電話,胡妤洙才發問:“怎麽了?”
陳緣知:“我老師,就是許臨濯他爸爸,昨天來北京了。我昨天和他說今天中午去找他,但他剛剛打電話過來,說有事找我,讓我現在就過去。”
胡妤洙:“那還是正事要緊,你快去吧。”
剩下的半盤沙拉也沒有辦法吃了,陳緣知在心裏默默向食物道歉,趕緊收拾了一下東西走了:“下次我們再一起出去玩。”
胡妤洙:“好。”
許致蓮給的地址是北京的一處會員制茶室,建在離市中心較遠的區域,環境清幽隐秘。
陳緣知來到門口時報了許致蓮的名字,被服務員領到了一間雅室門前。
推開門時,陳緣知以為雅室裏只有許致蓮,故而當陳緣知看到許致蓮對面還坐了一位老人時,她愣了一下。
那位坐在椅子上的老人頭發花白,乍一眼看去顯得瘦小,穿着也很樸素,走在路上也許都不會被注意到。
但,不如說正是這種圓融順應的感覺懾住了此刻推門而入的陳緣知。
即使三個人都坐在這間雅室中,卻只有這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完全與環境融為一體,明明他們都是客人,但他坐在那裏,卻讓人覺得他其實是這間茶室的主人。
腦海中的想法都是電光石火的一瞬産生的,那位老人在下一秒還未來到時,就已經擡眼朝她的方向看來。
許致蓮見她來了,朝她笑着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陳緣知乖乖坐下,聽許致蓮和她眼前的這位老人談話。
多數時候是許致蓮在說,在陳緣知來之前他們似乎就已經開始談了,陳緣知粗淺地聽了一段,聽出來是讨論北京某個老派國畫家的新展。
陳緣知聽着聽着,偶然轉眼,卻發現對面那位老人一直在看着她。
陳緣知愣了愣,雖被她發現,但老人并未移開視線,正當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許致蓮終于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變盛:“對了,忘記和你介紹了。”
“這位是趙明華趙老先生,我想緣知你肯定聽說過他的名字。”
陳緣知的面色逐漸轉向驚愕。
何止是認識。國內國畫界的大家本就是少數,而眼前這位趙老先生更是一群大家中最為人熟知的一位。
他的國畫也曾是陳緣知幼年時期臨摹的範本之一,甚至趙明華成名的時間比許致蓮還要早了十年。那個時代正是最好的時代,新舊交替,不可否認的是文化藝術的繁盛和世紀之交的包容開放造就了他身為國畫家傳奇且不可複刻的一生,但即使撇開那些身外之物和時代機遇,趙明華的畫工和畫意也是獨具一格無可比拟的存在,從不會有人質疑他超然的水平和成就。
趙明華一直觀察着陳緣知的表情,此刻看到陳緣知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他反倒淡笑起來:“我以前總覺得自己的虛名太盛,現在看來,估計也未必。”
陳緣知:“.......”天啊!好想以頭搶地!
陳緣知內心淚流滿面,她發誓她今天回去一定要把自己知道的畫家的名字和臉對上!!
許致蓮卻好像想起了什麽舊事,忽地笑了起來:“你別見怪,我第一次和她見面時,她也沒有認出我。她只是對不上名字和人,并非沒有聽說過你。”
陳緣知連忙點頭稱是:“趙老先生的範本我從剛開始學國畫的時候就讀過,我特別敬佩您,也很喜歡您的畫。”
趙明華抿了抿唇,似乎是笑了一下:“那都是很多年前畫的了。”
許致蓮看向趙明華,手掌挪向另一側,“這是我的學生,陳緣知,也是你說想見見的這屆全球華人國畫大賽的冠軍。”
趙明華:“現在見到了。”
陳緣知早就懵了,許致蓮轉頭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對,小緣你沒聽錯,趙老先生就是為了你來的。”
趙明華悠悠然開口,聲音渾厚如鐘鳴:“我當時知道這一屆全球華人國畫大賽的冠軍居然是國內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孩時,我确實是十分驚訝。但沒過多久,我又從別人那裏聽說,這屆冠軍其實是許致蓮的關門弟子。”
“本來我這把年紀了,對什麽事都不太有興趣,但一聽到和許致蓮這家夥有關,我馬上就決定我得來一趟,見見這個老家夥,也見見他新收的徒弟。”
陳緣知連忙點頭:“是,我都是沾了老師的光......”
趙明華擺擺手:“那也不算。我是先看到了你的作品,才知道你的事的。”
“其他的幾位選手的作品我也看過,我和你老師都認為,你的冠軍算是實至名歸。”趙明華看着陳緣知,徐然道,“不過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陳緣知:“您說。”
趙明華:“你是怎麽想到以水為載體創作國畫的?”
陳緣知在全球華人國畫大賽的總決賽現場貢獻出了一幅在此之前整個比賽歷史裏都前所未有的畫作——除了宣紙和水墨之外,她還準備了一口長方形的裝滿水的水缸。
比賽主題早已提前告知了所有選手——是墨梅,一個幾乎被畫爛了的主題和意象。
當所有人都認為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題目實際上卻是無比棘手,當前幾個選手帶來的作品都沒能讓評判官們眼底泛起一絲水花之時,陳緣知帶着她的材料和作畫工具登場了。
她用水墨畫了一幅含苞待放的墨梅圖,整幅圖畫一筆而就,一氣呵成,驚人的流暢線條和玲珑如玉山堆砌的筆觸,幾乎要爆發出來的靈氣和紙上近乎栩栩如生動态感十足的梅花,所有的一切都頓時擭取了評判官的目光。
然後所有人看着陳緣知将這樣一幅畫帶到透明玻璃水缸前,将畫紙浸了進去。
正當所有人驚呼嘩然之際,那張長卷上原本含苞靜立的墨梅被水注滿,墨跡蜿蜒橫生,深淺暈染,竟像是一瞬間花開怒放,完全的荼蘼。
後續現場比賽的視頻被比賽官方上傳到網絡之後,陳緣知獨辟蹊徑的作品也曾飽受攻擊和質疑,不少人尖酸刻薄地指責她是炫技而非踏踏實實地使用繪畫的基本手段參賽。但這些人的聲音渺小微弱,并沒有影響比賽的結果,而那些人的質疑聲也在視頻末尾評判官們給出了驚人的高分之後消弭殆盡。
身穿白衣白裙的女孩面若淨水,眉黛而眼眸清黑,拿着一張宣紙,水墨色的花枝在她的手底下瘋狂生長。
這個面容溫婉清麗,年僅二十三歲的中國女孩擊敗了所有在比賽前曾被看好的大熱選手,取得了冠軍,可以說是比賽歷史上最強的幾匹黑馬之一,她在參加比賽前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心理學系在讀研究生——她甚至不是科班出身。
陳緣知:“會想到水,是因為我注意到比賽的宗旨在這兩年裏一直強調創新,而我自己恰好也是在研究關于國畫創新領域開拓的東西,借助水來表現墨的流動性和梅花綻開時的動态過程的創意是我很早就有的想法,只是借這次比賽的機會完整地呈現了出來。”
陳緣知坦誠道:“參加比賽的選手中有很多畫技高超的,而我覺得我很難做得比他們更好,所以我想,我是否可以利用我的創意來取得冠軍呢?我最終成功了,也是因為比賽主辦方恰好能欣賞我的創意,是運氣加持的結果。”
陳緣知一開始參加比賽是受許致蓮的引薦,她自己也是抱着嘗試的心态去參加的,在此之前她已經跟随許致蓮學習了四年的國畫,有了相當豐厚的積累。
趙明華點點頭,緩聲道:“創意只是一方面,這種對着墨精準的控制力,才是你的作品裏最亮眼的一部分。”
趙明華掀起眼看了看許致蓮,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你運氣不錯。”
陳緣知沒聽懂趙明華的意思,但她感覺許致蓮的笑容變深了些許。
許致蓮:“小緣的個人畫展,兩周後會在北京舉辦,趙老先生願不願意賞臉來參觀?”
陳緣知急了:“老師——”
趙明華居然應下了:“哪一天?”
許致蓮微笑:“我待會兒把詳細的時間地址都發給你,到時候要是不來,我可得去你家找你的啊。”
趙明華緩緩起身,一副準備離開的模樣,聞言也只是掃了許致蓮一眼:“那我就在家恭候你的大駕了。”
陳緣知:“.......”這兩個人加起來都快一百多歲了,怎麽一跟對方說話,就顯得那麽孩子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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