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4
空氣重新變得靜谧,水聲也忽地停了。
意識到許臨濯也許快要出來了,周身各處凝固的血液又散開,陳緣知回魂,慌忙扭頭離開浴室門邊。
她爬上床,一把拉起被子蓋過頭頂,輕軟的布料貼緊臉頰,鼻尖滿是顫巍巍呼出的熱氣。
四周變得狹小安靜之後,陳緣知才後知後覺,她的心跳聲已震耳欲聾。
陳緣知懊惱地閉上了眼睛。
——原來他是想要的。
那為什麽不和她說?反倒自己在浴室裏……
陳緣知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亂,耳畔那句動情的輕喘回蕩不息。
就在這時,浴室的門被人打開,陳緣知唰地将被褥從拉到胸前,門邊許臨濯的身影緩慢走出,帶着一身濕潮氣息。
看到陳緣知躺在床上時,許臨濯手裏原本握着一截毛巾在擦拭發尾,動作頓了一瞬。
他垂下手,在陳緣知的注視下走到床邊坐下,手臂隔着一層被褥靠在她腰側,開口的聲音還帶着一絲低啞:“……什麽時候進來的?”
“我還以為,你還在書房裏。”
陳緣知慢慢坐起身,“我看完資料了,就.....就進來了。”
視線裏,許臨濯的眉尾還帶着點水汽,看她的眼神裏除了一貫的溫柔,似乎還有些別的情緒,影影綽綽。
未幹透的發尾偶爾墜下一滴水珠。
陳緣知的注意力偏移,像是找到了借口,眼睛忽然亮了亮,她主動說:“頭發,我幫你吹幹吧。”
許臨濯彎了彎唇:“好。”
陳緣知得到同意,掀開被子下床,準備去取吹風機,沒走幾步卻被人攔腰抱回懷中。
陳緣知有些懵,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許臨濯将她轉了個方向,朝向自己,目光落在空無一物的床邊。
“又沒穿鞋嗎?”
陳緣知看了眼,這才想起來,還真是。
圈着她腰線的手掌很穩,力度不輕不重,另一只手卻從腿彎處下滑,握住了她的足心。
許臨濯一邊暖她,一邊低聲說道:“天氣冷了,不能再不穿鞋到處亂跑。”
他剛洗完澡,陳緣知随意搭上去一只手,能感覺到所觸及的地方都是溫暖的,而他的手掌心還要更甚,燙得驚人。
陳緣知的腳本來就冷,被握緊暖熱的時候,從心底裏溢出來一絲難耐的癢。過熱的皮膚緊貼,傳導不安穩的因素,讓她原本就不平靜的內心越來越洶湧激蕩。
陳緣知的手放在他肩膀上,胸前睡衣綴着的蕾絲離沉藍絲緞的浴袍的距離縮短。
她低頭吻了過去。
許臨濯慢慢松開手,他微仰起下颌溫柔地回應她,背脊到脖頸的弧度連成線,松柏般清直。
停在腰肢附近的手掌摩挲,卻始終沒有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挑開衣角鑽入。
陳緣知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撤開些距離,許臨濯雙目溫澹,似玉墜煙雨,朦胧中帶着淺淡的笑意,完全的八風不動:“不親了嗎?”
陳緣知困惑不解,她抿了抿唇,舌底含出幾分不甘,于是狠狠心扯開了眼前人松落的浴袍領口。
就在她摸上去的前一秒,許臨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陳緣知擡頭看他,許臨濯依舊不動聲色的溫雅,令人錯以為被扯掉衣服上下其手的不是他本人。
他聲音低沉溫柔:“下午的時候不是說累了嗎?”
陳緣知壯起膽子來:“也,也可以不累。”
陳緣知真真是頭都擡不起來了,視野裏是許臨濯重新一點點攏好衣服的手背和其上根根分明的經脈,微微浮凸。她浮想聯翩之餘,耳邊忽然傳來一聲笑。
許臨濯親了她的額頭:“那還是早點休息吧。”
許臨濯說這話的時候,陳緣知還坐在他懷裏,嘴唇都還是紅的。
陳緣知躺到床上,被許臨濯抱着睡着,然後一個夜晚過去,她睡醒,下床去餐廳吃早餐,看到許臨濯留下的便簽,說今晚會晚點回來。
——所以一晚上過去了,陳緣知也沒想明白為什麽。
“......他是變成柳下惠了嗎?”
陳緣知沉默良久,說出這句話時,視頻對面兩個女生一個把嘴裏的牛奶噴了出來,一個背過身咳嗽個不停。
胡妤洙擦了擦瓶口:“那個......我覺得至少他不是變心了,他還是想要你的,但他似乎是在忍耐些什麽——”
謝槿桦:“你怎麽想?”
陳緣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麽了。”
胡妤洙:“那你打算怎麽辦?”
陳緣知有點沮喪:“我昨晚都那樣說了,他都無動于衷,我還能怎麽辦?”
胡妤洙沉吟片刻:“我倒是有個主意,但我不确定會不會是個馊主意。”
謝槿桦:“我也有一個主意。”
陳緣知連忙湊近了些:“你們一個個說,妤洙你先!”
胡妤洙說完,陳緣知的眼睛都瞪大了:“哈?”
胡妤洙:“就是這樣,哎呀,這都是夫妻生活裏的情趣嘛——”
謝槿桦:“我突然覺得我的主意還好一點。”
陳緣知:“妤洙你真的,我第一次發現你這麽不靠譜......槿桦你說!”
謝槿桦說完,胡妤洙直接罵了一聲出口:“她比我還不靠譜好嗎!”
謝槿桦扶了扶眼鏡:“我的計劃是具有很強的可行性的,你的方法達到的效果是主觀的,但我的是客觀的,只要實施必然奏效——”
陳緣知忍無可忍:“你們兩個人都半斤八兩好吧!!”
胡妤洙:“或者你考慮一下......兩個方法結合?”
陳緣知:“......你認真的?”單獨一個就夠她受了!
謝槿桦:“我覺得其實夫妻間幹這些還好吧,而且你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不這樣怎麽打破壁壘?我覺得還不如天雷勾動地火,狠狠來一發,說不定你們就雲開雨霁了呢?”
胡妤洙滿頭大汗:“不是,槿桦你的語言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生動了?”
謝槿桦漠然:“別管了,學法的哪有不瘋的。”
陳緣知:“......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謝槿桦乘勝追擊:“你也覺得是不是?而且他如果真的不想,你又勉強不了他,那你也正好可以借機直接攤開來說。”
陳緣知就這樣被說動了。
胡妤洙興致勃勃:“衣服我有!放心我還沒穿過的,當我送你了!”
謝槿桦離開鏡頭前,遠遠傳來一陣子翻箱倒櫃的聲音:“那個藥我這裏應該還剩一些......”
陳緣知看着兩人忙碌,原本的猶豫和羞窘也漸漸消去。
她渾然不知自己即将開啓潘多拉的魔盒。
許臨濯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晚上九點。
陳緣知窩在沙發裏看電影,屋裏很黑,夜色彌漫了窗臺,燈全關着,只餘電子壁爐的火光。
聽到關門的響動,陳緣知朝玄關看去,莞爾一笑:“你回來啦。”
許臨濯脫了外套走過來,目光掠過電視機:“在看什麽?”
陳緣知盈盈笑着,看他坐在自己身邊:“《我的錯誤》,西班牙電影。”
許臨濯:“是關于什麽的?”
陳緣知:“朦胧的愛情。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因為機緣巧合同住一個屋檐下,慢慢産生感情的故事。”
許臨濯輕笑:“聽上去很像俗套的小說劇情。”
陳緣知卻是朝他眨了眨眼:“因為是外國電影,所以和國內的小說還是不太一樣的。”
畫面裏的電影劇情推進到少年少女的暧昧階段,色調依舊濃烈張揚,亮度卻驟然暗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的燈光下,一些細碎的低吟彌漫開來,果實結束青澀前的最接近純熟的芳香,甜蜜得令人目眩神迷。
沙發上的兩個人安靜坐着,陳緣知看了眼許臨濯的表情,并在他看過來的時候開口:“.....我去給你倒杯茶。”
花茶茶壺裏剩下的最後一杯茶水被汲取幹淨,茶葉花蕾堆積壺底,像是涸竭的水澤。
陳緣知走後,許臨濯便一直看着電視機屏幕,明明暗暗的光落在他眼中,畫面裏閃過少年少女年輕的肢體和皮膚,然後導演切換鏡頭,只留下一瞬間的驚天動地,讓觀者回味無窮。
腳步聲重又響起,許臨濯擡頭看去,穿着一襲軟絲睡裙的清瘦人影走入他的視野中,纖細雪白的手,指尖扣着一盞玻璃杯。
陳緣知走到他跟前,眼睛裏情緒也被明暗交織的光切割得細碎,不易分辨。
将玻璃杯遞給許臨濯之後,陳緣知便看着他,目不轉睛,嘴上問起公司的事情:“聽說最近業辰那個團隊研發的項目有新進展了?”
許臨濯拿着杯子,一時間沒有喝,半垂着眼,不知道是在看茶水還是在思考。
陳緣知做賊心虛,說話的語氣也輕了下來,變得有些軟:“臨濯?”
許臨濯擡眼,眸色清明地看着她,“嗯”了一聲:“對,已經在準備投産了。”
他說完這句話,嘴唇終于觸碰杯口。
陳緣知看着他喝完半杯茶水,悄悄松一口氣,笑道:“我想後續也會很順利。”
許臨濯将杯子放在桌上,杯底與桌面磕出一聲淺淺的脆響:“清之是這樣想的?”
陳緣知肯定式點頭:“我很看好這個項目的前景,如果這個藥後續發展一切順利,會改變現有的同類藥物的市場格局。你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許臨濯:“當然。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陳緣知:“不明白什麽?”
許臨濯看着她,笑得隐約:“不明白.....清之你每天都在想什麽。”
電影的燈光再一次轉換,畫面裏暗下去的床鋪被拉開的窗簾照亮,電視機瀉出一地如有實質的亮光,像是錯位的晴朗天氣闖入無盡的暗夜,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陳緣知心跳變快了,她故意裝傻:“我?我沒想什麽呀。”
許臨濯的喉嚨裏溢出一聲笑,語氣纏綿:“沒想什麽,為什麽還給我下-藥?”
“咚”。
心跳失衡了。
陳緣知有些驚愕:“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許臨濯伸手将她額頭落下的一縷長發挽到耳後,指腹擦過耳垂時不小心的觸碰,陳緣知卻頓時僵硬在原地。
很燙。比平時還要高的溫度。
難道說.......?
許臨濯輕聲緩語:“聞出來的。清之忘了,我學的中醫,算略懂藥理。”
許臨濯已經朝她伸出手,陳緣知謹慎地搭上去,被他抱坐在腿上,細細地瞅他的神情:“那你明知道是.....為什麽還喝?”
許臨濯埋進她肩頸處,呼吸時胸膛起伏,他聲音低沉:“不忍心拒絕你。”
陳緣知小聲道:“許臨濯,你在生氣嗎?”
許臨濯悶笑:“怎麽會。”
“我只是好奇,為什麽清之你會這樣做。”許臨濯,“你知道的,你說想要的話,我不可能推開你。”
陳緣知被戳中心事,目露惱意:“你還說,我昨晚就,就暗示過你,我衣服都給你扯開了,你還是什麽反應也沒有!”
許臨濯耐心解釋:“我回家的時候,你看上去已經很累了,所以我希望你早點休息,才沒有順着你做下去。”
“可我希望你做下去。”
許臨濯擡起下颌,昏暗的光影裏,他摸索着去尋她的唇,淺淺印上:“抱歉,我沒有察覺到。”
陳緣知坐在他懷裏任由他親,聲音悶悶的:“我還聽見你在浴室裏.....我當時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你不來找我做?”
許臨濯低笑:“我就知道,你應該是聽見了。”
他的聲音逐漸迷蒙,像是清晨花園裏彌漫的霧氣,輕薄濕潤:“......真難為情。”
陳緣知:“才沒有,我被你當場婉拒的時候才叫難為情。”
許臨濯笑了:“看來清之真的很在意昨天晚上,怪不得氣到給我喂這種藥吃。”
陳緣知還想說什麽,腰腹間撫過一道熱燙的掌,她頓時軟了下來:“許臨濯......”
許臨濯睜開眼,讓她看清自己眼底濃重的夜色。
他聲音微啞:“沒關系,今晚會如清之你所願的。”
當晚過後第二天,許臨濯去上班,陳緣知癱在家裏,被上門探望的胡妤洙抓住。
胡妤洙:“我問一句,他喜歡你的衣服嘛?”
陳緣知:“你确定那叫衣服?”
在陳緣知眼裏,那就是幾根黑色的細帶子,什麽也遮不住,還勒得她有些疼。
即使這件衣服有諸多毛病,但當她褪去上衣的時候,效果依舊是明顯的。
陳緣知去吻許臨濯,這一次,她清晰地聽見了他亂掉的心跳聲。
她如願以償,見到了許臨濯失控的那一面。
胡妤洙興致勃勃:“所以你昨晚怎麽和他說的?”
陳緣知:“就是,進了房間之後我就鼓起勇氣和他說,我想他粗暴一點。”
胡妤洙:“他什麽反應?”
陳緣知:“他有些意外,問我希望怎麽粗暴。”
“我說,首先第一點,不要問我,第二點,力道要重。”
胡妤洙托腮看她:“那他粗暴了,你體驗感如何?”
陳緣知:“不如何。”
陳緣知直接廢了。
一覺醒來,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具屍體,還是被腰斬而死的那種,手臂稍微撐起一點身子,腿根就顫個不停。
閉上眼回想原因,陳緣知絕望地發現還得怪她自己。
都怪她那時盲目自大,不夠審慎,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和承受能力,居然放出了一頭野獸。
還記得汗水凝露,從下颌骨拐點垂落,滴在白面團揉成的脊背上,突起的一截骨頭劇顫不停,像是奄奄一息的蝴蝶掙紮着從雪地裏伸出薄翼,令人心折的脆弱裏生出難以言明的渴望,幾欲振翅而飛。
許臨濯垂着眼看她,面無表情地說“跪穩”的時候,陳緣知——陳緣知差點腿一軟直接趴在床上。
他握着她的腰,不容置喙不允逃脫的力度,手掌心熱燙。
也是這一晚過後,陳緣知才意識到之前許臨濯都有所收斂了,要是他真的不受控制的話,吃苦頭的還是她自己。
一些畫面浮現出來,即使是現在事後回想起來也會覺得面紅耳赤的程度。
胡妤洙:“容我提醒一句,你們昨晚幹柴烈火,有沒有忘了戴套?”
陳緣知喝水的動作一頓:“......”
胡妤洙瞪直了眼:“不是吧,真沒戴?”
陳緣知放下水杯,搖了搖頭:“不是。”
“妤洙,你還記得我說這半個月許臨濯都沒怎麽碰我嗎?”陳緣知,“我也趁昨晚問了。”
“他說因為前段時間他去做了結紮,雖然恢複得很好,但醫生囑咐他還是過一周再行房,避免感染。”
胡妤洙愣了:“結紮?這麽大的事兒……他事先沒和你說?”
陳緣知搖搖頭:“沒有。”
胡妤洙:“那——”
陳緣知:“但我知道他是為我去做的。因為我說過我不想要小孩。”
“但我那時候只是一說,我沒想要求他為我做什麽,犧牲什麽,我只是想告訴他我是怎麽想的。”
“但他卻因為這個去做了結紮。”
雖然男性結紮手術其實風險極小,恢複期相當于沒有,也可逆,但願意為妻子做結紮的丈夫依舊是丁克夫妻裏的少數,這種現象和學歷眼見無關,僅僅只是一種微妙的男性心理所致,令人感到玩味。
胡妤洙:“怪不得,不過我也記得,你高中的時候和我聊起這些,也說過不想生小孩。”
“嗯,我是這樣想的。去掉所有社會角色,在作為一個女兒,一個妻子,一個母親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我得把我的人生過好,然後如果有餘力,再考慮孩子。”陳緣知,“這只是我的想法,因為我比較自私。”
“如果父母将自己人生的全部意義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孩子也會覺得壓力特別大吧。”
陳緣知:“我想,最具影響力的教育其實是以身作則,我得先成為出色的我,然後再去引導孩子發現自己的理想,找到成為出色的自己的方法。孩子最常看見,最長時間相處的人是父母,我想如果我把自己的人生過得很好,我很幸福,那麽孩子看着我,也許會自然而然地明白自己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父母可以給孩子自己的一切,財富,權力,學識,愛——但唯一無法給予的,是目标和決心。而我覺得,這兩樣東西恰恰是最關鍵的,擁有它們的孩子,總能夠早早支撐起自己的生命。”
“再者,我比較恐懼生育這件事,生育對女性身體的損害和女性生育所需要承擔的風險,在了解過後,我覺得我無法承擔。”
“我沒有那麽想要孩子,想要到願意拿自己的一部分健康和人生去換。母親是很偉大的,而我覺得我可能還沒做好準備去成為一個偉大的人。”
胡妤洙:“但是許臨濯很理解你。”
陳緣知淺淺笑了:“對。他總是能夠理解我,尊重我的感受和選擇。”
他愛她的方式,總會讓她完全心軟下來。
從始至終,陳緣知都覺得能夠遇見許臨濯,是她一生裏最明确的幸福和幸運。
好好好,婚後日常下一章!
是時候說一下了,之前一直有寶寶問我為什麽番外目錄裏有“領養的孩子”,原因就是出自這裏,女兒陳如許其實是緣知和臨濯後來領養的孩子,雖然不是親生,但卻被他們視如己出,過得非常美滿也非常幸福。
私心裏覺得生育與否結婚與否都是個人的選擇,并無定式,只要自己覺得幸福就是最合适的選擇^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