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摩挲了片刻，嚴浩決定還是先不說了。
算了，還是先做好眼下的事情吧。
今天這場庭審沒有公開，并不意味着他不需要善後。今天出場的證人，總共有二十幾人，在庭審沒有結束之前，誰都不能離開，這會兒還都在接待室裏等待着嚴浩。
嘆息一聲，嚴浩又下了車，直接去了二樓。
孟佳麗從未想過，當初她答應的作證，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也是在今天，她終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看到被告席上那個少年陰鸷又陰沉的黑眸時，她整個人如墜冰窟。
那雙惡魔一樣的眼睛，只是看了一眼，她就再也忘不掉了。甚至坐在這裏已經快要兩個小時了，空調開得不是那麽足，外面熱的讓人心煩意亂，她卻冷得渾身發抖。
孟佳麗覺得，自己接下來半個月，大概都要做噩夢了。
還好，今天的庭審結果，那個罪惡滔天的少年人，被直接判處了死刑，她不用再擔心會遇到他。但是孟佳麗的眼皮，卻仍是不停地跳動，心裏的恐懼，也仍是半點都散不開。
她萬萬沒想到，當初只是出于嫉妒，想要讓蘇荇跟她一樣陷入泥潭，卻差一點兒，就成了殺人兇手的幫兇。
以前她還覺得，自己只不過是犯了一個小錯，蘇荇借着淩氏集團的勢讓她道歉置頂三個月，已經屬于欺人太甚，但無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但是現在，她終于明白，淩賀津沒有封殺她，已經無比仁慈了。
那真的是個有原則有底線的人，跟那些油膩肮髒的中年暴發戶，完全不一樣。
伊萬諾夫幾人更是神色各異，臉上都帶着幾分陰郁和忐忑。
因為幾個人都有把柄在淩賀津手裏，又是通過家族的長輩，要求他們過來作證，誰也不敢反抗，本來還想着，随便糊弄一下就過去了，沒想到，到了法庭上，才發現壓根兒沒有他們發揮的餘地。
要求他們作證的場景，幾乎都有明确的證據，想要抵賴都沒辦法。再加上語言不通、文化差異，就算有翻譯，很多詞句也得反應一會兒才能完全明白，但是法官根本不給他們這麽多的反應時間，就只讓他們回答“是”或者“否”。
想要狡辯都沒有發揮的餘地。
而且，伊萬諾夫原本以為，宗家在華國的地位，比淩烨還要高一些。別說只是強迫一個女人了，就算是弄死幾個小喽啰，他的長輩，也有足夠的人際關系和能力可以解決。
但是現在他很茫然。
他們确實在射擊俱樂部打了幾個人，雖然後來他們都死了，但也不能認定就是他們打死的吧？當時送出去的時候，人都活着啊？死了就賴他們身上了？
所以，宗翰是因為這幾個人被判刑了？
很多重要的證據伊萬諾夫根本沒聽懂，出庭作證的整個過程也都是稀裏糊塗的，現在整個人緊張到了不行，很擔心這一場審判，也會連累自己的前途。
他身後的兩個人更是戰戰兢兢，不敢多話。只不過，大家都感覺到了不太妙的氣息。
嚴浩推門進來的時候，孟佳麗第一時間就看了過去，緊接着站了起來。因為速度太快，又格外不安，椅子被她帶動，向後面倒了下去，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嚴律師……”
嚴浩看向她，微微颔首，也沒有廢話，直接說道：“孟小姐，我們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應該很了解，我不太喜歡講廢話。所以，接下來的話我也只說一次，希望你能牢牢記在心裏。”
孟佳麗連忙點頭，咽了咽口水，十分謹慎地應道：“我知道，我一定會保守秘密，這輩子都不會把今天在法庭上聽到的任何一個字說出去。”
嚴浩應了一聲，又說：“保守秘密只是其一。其二，這段時間，請孟小姐先停止工作，老實待在家裏，最好請幾個安保人員。”
孟佳麗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兒，連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她還想問什麽，幾次欲言又止，孟佳麗将心裏的所有疑問最終全都咽了回去。直覺告訴她，知道的越多，危險就越大，她還是乖乖聽話最好。
“走吧，我送你回去。”
直到走出那個房間，孟佳麗才又後知後覺：“那幾個外國小孩兒，您不管了嗎？”
“公安機關會負責他們的去處，那不是我的職責。”
孟佳麗更加不敢多問了，乖乖跟着他上了車。
跟幾位交情不錯的客人打過招呼後，蘇荇就準備開開心心地去吃飯了。
知道她喜歡靈越山莊大廚的手藝，這次的自助大部分都是蘇荇喜歡的口味和菜品。
正準備好哈享受一下美食，淩烨冷不丁站到了她身後，說道：“少吃點兒，別撐到晚飯吃不下去了。”
蘇荇吓了一大跳：“你幹嘛？”
淩烨又叮囑了一句：“別吃撐了啊。”
蘇荇：“……”
“知道了，晚上還有家庭聚餐，我沒忘記，會少吃點兒的。”
淩烨放心地去跟小夥伴一起吃蛋糕了。
黃莺抱着無比精神的魚頭崽坐在她身後的餐桌旁，不無羨慕地說道：“淩烨對你可真好。我剛跟魏聽寒他爸結婚那會兒，淩烨也是桀骜不馴呢。”
她當然知道，淩烨發生這麽大轉變，必然是蘇荇做了什麽，讓淩烨對她改觀，願意了解她相信她，兩個人才慢慢相處的這麽親密了。
黃莺很想問問蘇荇，想向她取經，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兩家的情況，還是有一些不同的。比如，最大的區別就在于，她結婚後，很快就懷孕了，生下了小兒子，這對魏聽寒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打擊吧？
本來青春期的孩子，就很別扭，總是會懷疑父母不愛他，何況魏聽寒親生父母離異的時候，他已經十來歲了，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了。
蘇荇先拿了幾樣水果回來，都是周歲的小嬰兒可以吃的，放到桌子上，又問黃莺：“你想吃什麽？待會兒我幫你照顧魚頭崽，你先吃點兒。”
黃莺笑道：“都行，我對吃的沒那麽講究，熱量別太高就行。我是易胖體質，可不敢像你一樣，專撿甜食吃。”
“我也會胖，不過無所謂啊，我又不想再回去當模特了，幹嘛要把自己餓得像個人幹。”蘇荇一邊回答一邊給魚頭遞了一小口西瓜，蹭了蹭他的小包子臉，“我們魚頭真可愛。”
幼崽嗟了幾口西瓜汁，對着蘇荇笑的眉眼彎彎，天真爛漫。
蘇荇不經意地說起來：“魏聽寒其實還挺好哄的，他心眼兒還沒淩烨多呢，傻兮兮的，只要對他好一點，他就會記在心裏。之前你們之間矛盾那麽大，都是因為他爸沒有處理好，誤會了，上次解釋清楚了，他應該沒有再刻意為難過你吧？”
黃莺沒作聲。
其實一直以來，她也不覺得那些小事算是刻意為難，頂多算是陰陽怪氣。
“而且，你看，他對弟弟一直都很好，會給他買禮物，願意在節假日照顧他，并沒有因為大人們之間的恩怨，就把情緒轉嫁到小嬰兒身上。論人品性格，已經超越很多人了。”
黃莺頓時就悟到了什麽。
之前她也确實一直都覺得，魏聽寒還算是比較省心的孩子，在衆多豪門繼子當中，他的性格也不算是惡劣的，這也是她當初考慮結婚地要素之一。但真的相處起來了，她才發現，自己并沒有能力應付這樣的親密關系，以致于焦頭爛額。
本來她都已經打算放棄了，反正她有自己的孩子了，但是看到蘇荇跟淩烨的關系，又不由地羨慕起來。
聽到她這番話，黃莺立刻笑了起來：“謝謝你，我好像明白了。”
蘇荇也不再多話，又拿了些吃的，跟黃莺一起分享。
淩賀津跟幾位董事閑聊了幾句，就借口走開了，到了二樓陽臺，先是拿出手機看了看，嚴浩已經将庭審結果發過來了，看着上面的“死刑”兩個字，忍不住彎起唇角，随即收起手機，站在那裏冷靜了一小會兒。
正是酷暑，大中午的時間，外面熱的像是要把人身體裏的水分都蒸幹，蟬鳴聒噪，哪怕開足了空調，也仍是有一股莫名的躁意，讓人不安。
不過，只要能再堅持一個小時，等客人們陸續離開後，蘇荇的生日宴，也就算是結束了，他們便可以回家了。
只要過了今天，不管發生什麽，淩賀津都能從容應對。
這是他跟蘇荇度過的第一個紀念日，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他現在只有一點比較擔心，宗祎至今毫無動靜，甚至還未入境，是有別的什麽打算嗎？除了今天她有機會做點什麽，下一次的機會，就是最高檢死刑審核，會傳訊當事人。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機會，可以見到宗翰，想要将他帶出國。
淩賀津又想到了他夢裏的“男主光環”，難道這個光環還能讓他無罪？
蘇荇吃了半個小時，謹記着淩烨的提醒，沒敢吃的太飽，然後又抱着魚頭，讓黃莺多吃點兒。
鐘寶寶、譚錦和方知意幾個女孩子也坐到了這一桌來，大家一邊吃着東西一邊逗弄小嬰兒，嘻嘻哈哈還挺開心。
“長得像媽媽。”
“魏聽寒應該也是長得像他媽媽。”
“嗯，他們兄弟倆看上去确實不怎麽像，最明顯的眼睛和嘴巴都不一樣。”
“耳朵和輪廓有幾分相似。”
“說不定等再長大一些，就像了呢。魏聽寒也有點小帥的。”
“魚頭長大了應該會比他更帥。”
魏聽寒正好就聽到了，湊過來，很是不滿：“明明是我比較帥！”
“但是人家魚頭崽年輕啊！等魚仔十八歲一枝花的時候，你已經三十好幾了。”
魏聽寒：“……男人四十也是一枝花！”
“什麽花？殘花敗柳的花？”
大家吵吵嚷嚷的，魚頭崽淡定如山，絲毫不受影響，吃飽喝足之後，就趴在蘇荇懷裏睡着了。
黃莺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将兒子抱回來：“可算是睡了，真怕他中午不睡，下午睡到晚飯，晚上就又不肯睡了。”
蘇荇問道：“你吃飽沒？”
“吃飽了。”
蘇荇點點頭：“那要上樓休息會兒嗎？大廳裏太吵了，我怕小孩子會被吵醒。”
黃莺已經站起身來，說道：“我帶他回家吧，禮物也送了，蛋糕也吃過了，你今天這麽忙，我就不繼續打擾了，回頭有空了咱們再聚。”
蘇荇也不勉強，讓魏聽寒去喊他爸過來，送黃莺出門去。
走到大廳門口的時候，淩賀津也從二樓下來，快步走過來，說道：“外面又曬又熱，你別出去了，我去送。”
魏總連連擺手：“不用不用，車子開過來了，你們都別出來了。”
目送夫妻兩人上車後，蘇荇還沒來得及走回去，就有人也準備告辭了。
蘇荇便站在門口，跟客人們一一告別。
今天是工作日，除了學生們還在暑假，大人們卻是要去上班的。跟預計的時間差不多，到了一點半，就幾乎全都走光了。
淩烨的幾個同學約定要去逛商場，蘇荇便安排了家裏的一個司機将人送過去。
“淩烨，你不去嗎？”蘇荇問道。
“不去，我要回家歇會兒。”
蘇荇還以為他做美甲又腰疼了，也沒再多問，将所有人都送走後，一家人便也準備回家去，留下大橋處理後續事宜。
白靈上午的時候就知道，晚上還有安排，便也跟着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去別墅，路上又跟蘇荇說起來今天的幾位太太。
“她們幾個，跟咱們家也算是有點交情，你如果不喜歡，以後不來往了也無所謂。”
蘇荇笑道：“如果她們今天說了不好聽的話，或是故意惡心我了，那我以後肯定不願意跟她們來往，但是人家熱情友好，咱們就不能沒禮貌呀。”
白靈跟着笑：“反正，你也不用太在意，需要維持的交際，都在淩賀津那邊，讓他來操心就行，你多歇歇。”
淩烨猛點頭：“對，不能讓男人閑着，不然他就會有別的心思。”
淩賀津：“。”
回到家的時候，蘇荇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換了衣服，草草沖了個澡，就睡着了。
白靈年紀大了，也有些精力不濟，每天都要睡午覺。
父子倆倒是精神的很。
只不過，淩烨也沒有理會他爸，一回來就鑽進廚房裏面，開始準備食材，想着大展拳腳弄點花活兒。
小林看向他：“這麽着急？一個小時後再開始也來得及吧？”
淩烨擺擺手：“你先去休息就行，我先琢磨琢磨要做什麽樣的長壽面，等你午睡起來幫我掌掌眼。”
小林勸不動他，也只好先回房間去了。
淩賀津坐在書房裏，正在跟嚴浩打電話，詢問今天的情況。
“繼續盯着，就算回到看守所了，也不代表他不會作妖。”
嚴浩應道：“我知道，老板放心。”
淩賀津挂了電話，摁了摁眉心，仍是覺得不安，心裏慌慌的，但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在擔心什麽，最終也只是長舒了一口氣，安慰自己，只要還沒有執行死刑，就不算是真正的結束，他不放心也是理所當然的。
下午蘇荇一起床，打開門就聽到樓下熱熱鬧鬧的，好似有人在争吵，尤其是好大兒的聲音，格外具有穿透力。
蘇荇下樓去，往廚房探頭看了過去，小林、淩烨、淩賀津全都站在那裏，忍不住看了看牆上的時鐘，也才三點半：“你們這是在幹嘛？還不需要做晚飯吧？”
小林立刻回道：“淩烨非要親手給你做長壽面，已經失敗三次了。看，他實驗三次留下的這些面條，都夠咱們全家吃一頓的了。”
淩烨不以為然：“晚上煮一次，剩下的給我當夜宵，最多兩天就吃完了！”随即信誓旦旦，再次撸起袖子，“放心，這次我一定能成功！”
蘇荇感動不已，但還是有點心疼自己接下來兩天只能吃面，便說道：“其實也不一定非得那麽長，我也吃不完……”
“不行！一定要夠一百厘米！寓意你能活到一百歲以上！太短了沒有意義！”淩烨義正言辭，堅決不肯打折扣。
蘇荇微愣，随即笑起來，心裏暖暖的，一股熱流在湧動，像是喝了一口奶茶，又甜又膩，但又讓人渴望，也不再勸，反而說道：“好啊，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來一百厘米以上的長壽面。”
淩烨再次信心倍增：“我這次學會了，以後我爸和奶奶過生日，我也能給做，就不用再浪費面粉了。”
淩賀津沒想到這次竟然也有自己的份兒，雖然距離他的生日還有将近半年的時間，但能聽到好大兒畫的大病，也足以讓他高興不已了。
既然淩烨這麽堅決，蘇荇和淩賀津就退出了廚房，将空間都讓給他，然後小林繼續指導。
蘇荇問道：“是不是很開心？”
淩賀津失笑，坦誠地點了點頭：“嗯，也很有成就感。”
這大概，就是養育孩子的意義吧？
五點半的時候，蘇荇如願吃到了大崽親手煮的一百一十厘米長的手擀面，已經做得足夠細地，但是放在碗裏，仍是滿滿的一碗。
往常蘇荇晚飯是吃不了這麽多的，但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這又是淩烨的心意，她硬着頭皮全都吃完了，一口都沒有剩下。
淩烨也很開心，問了好幾次：“好不好吃？有沒有奇怪的味道？面也是我揉的，稍微發酵了一下，怕你吃撐。”
蘇荇搖頭：“很清香，很好吃。”
淩烨立刻美滋滋地笑了起來。
一直到睡覺前，蘇荇還在打飽嗝。
淩賀津忍不住笑：“要不要再下去走一圈？”
“不要，外面好熱，我躺一會兒它自己就消化了。”
淩賀津笑的更大聲了。
蘇荇懶得理他，就算吃撐了她也高興，這是大崽對她滿滿的愛呀。
生日宴過後，蘇荇又恢複了躺屍的鹹魚生活。不過，随着暑假逐漸接近尾聲，又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天氣也沒那麽炎熱了。
董綿綿在微信上約她：“姐姐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啊？你生日我都沒能過去，禮物得趕緊送出去呀。”
作為合夥人，蘇荇自然是給董老板發了請帖的，可惜董綿綿跟同學出去旅游了，蘇荇就沒單獨喊她，免得掃人家的興，結果反而讓董綿綿更加念念不忘了，一直說要請她吃飯，把生日禮物也給補上。
蘇荇想了想：“就今天吧，一會兒我過去。”
董綿綿興奮地問道：“姐姐你想吃什麽？我讓我爸提前準備好。”
“還是那老幾樣吧。”
剛換好衣服，出門跟同學去打球的好大崽就發信息過來了：“快要開學了，你帶我們網球部去吃飯呗？”
蘇荇一口應下：“好啊，我正打算出門。之前你爸找了個做飯特別好吃的地方，不過已經是我的了，帶你們去嘗嘗。這是地址，你帶他們過去，我直接從家裏走。”
淩烨應下：“好嘞。”
那個包間特別大，二十個人不成問題，但是想到少年們的飯量，為了不給廚師增加額外的負擔，蘇荇特意打了個電話過去，告知了董老板一聲。
“成，您點的這二十道菜，每一樣我都準備兩份特大盤，一定能吃飽。”
“好的，麻煩您了。”
“太太客氣什麽，這也是您的餐館，您願意來，我才高興呢。”
他是廚師，一輩子都在研究做菜，客人的反饋就是最好的經驗。淩董确實令人尊敬，但他那個人，無論吃什麽都是一副表情，就讓人很挫敗了。
但是淩太太卻不一樣，好吃的、喜歡吃的，她都會很直白地表示出來，讓人格外有成就感。哪怕是不合口味的，也會提出自己的要求，鹹了淡了、哪裏不夠味、哪裏過于濃郁了……卻不會企圖指導別人做菜，廚師最喜歡這樣的顧客了。
臨出門的時候，蘇荇又給淩賀津發了信息：“我帶大崽出去吃，家裏沒做飯，你吃了再回來吧。”
開完會看到信息的淩賀津，表情十分微妙，盯着手機看了将近三十秒，才放下。
莫總助站在那裏，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他從未在老板臉上看到過這麽外顯的表情，像是有點惱怒，但又很快釋然了似的，總之，很微妙，也很複雜，讓人看不懂。他只知道，那一瞬間，老板的心情一定經歷了諸多轉折。
好想知道是誰發來的消息，內容又是什麽……
淩賀津淩厲的眼神看了過來：“繼續說。”
莫總助迅速回神，繼續彙報新項目的進程：“水上游樂城的一版方案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定稿并發送給施工方了；嘉南二期劉董答應讓利百分之十，下周正式開标；橋頭村的修複已經完成，正在等待驗收……”
家裏沒人，淩賀津就繼續心無旁骛地工作了，回過神來已經七點半，下意識地拿起手機，正想問問蘇荇他們什麽時候回，就接連收到了兩條信息。
淩烨：“能不能管管你老婆！！！”
三個感嘆號，看上去無奈又委屈。
另一條則來自蘇荇，前後也就差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蘇荇：“大崽是不是跟你告狀了？”
淩賀津回她：“告了，我該怎麽回？”
蘇荇：“你就說：哦。”
淩賀津盯着那個字看了一小會兒，再結合淩烨發來的質問，突然就悟出了什麽，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氣死人不償命吧？
“回了，淩烨是不是很生氣？”
蘇荇很快回道：“要氣死了呢，我給你錄視頻，張牙舞爪的樣子好可愛哦。”
淩烨确實氣的要死，果然有後媽就有後爹！他爸以前不這樣的！雖然那時候比現在要讨厭的多，但絕對不會這麽陰陽怪氣！
正思忖着他爸是不是中邪了還是心情不好，一擡眼就看到蘇荇正拿着手機拍他，頓時恍然大悟，伸手去搶她的手機。
蘇荇連忙閃躲，眼疾手快将拍好的炸毛視頻發給了淩賀津，然後就懶得掙紮了。
淩烨一眼就看到了兩人的對話框，果然那個“哦”是蘇荇教的，頓時更氣了：“你倆果然蛇鼠一窩！”
蘇荇給他鼓掌：“有進步，這麽生疏的成語都能記得住了。”
淩烨：“……”
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嘲諷！
蘇荇又說：“就是想告訴你，告狀沒用，你爸肯定得向着我呀。”
淩烨“哼”了一聲，惡聲惡氣地說道：“你都多大人了還好意思告狀？”
“看你這話說的。你都一米八了還好意思告狀呢，我為什麽不好意思？”
淩烨義正嚴詞：“一八三點五！我又長高了。”
蘇荇：“……哦。”
淩賀津收到視頻後，一打開就認出來了，是私房菜館的包間裏，人很多，好幾個他都隐約有些印象，是淩烨網球部的同學。
桌子上的菜還很多，應該剛開始沒多久，淩賀津立刻給司機打了電話，趕過去看看，還能蹭上一頓飯。
淩賀津到的時候，在庭院裏就聽到從窗口傳出來的歡呼聲和嬉鬧聲，一群十幾歲的男孩子湊在一起，果然哄鬧極了。
轉過彎路過洗手間，冷不丁就聽到了蘇荇的聲音，淩賀津頓時停下腳步。
蘇荇說：“男高唉，這可是人類男性質量最高的階段了！”
董綿綿猶猶豫豫，還帶着兩分羞澀：“會不會太小了？我都二十了。”
“只要滿了十四周歲，正常戀愛做什麽都不犯法。再說了，不趁着他年輕清爽的時候多談幾次戀愛，你要等到都變成油膩男了再談嗎？”
董綿綿：“是哦！男人的花期好短哦，二十多歲就開始油了。”
“看中哪個了？這麽多，總有一個是你喜歡的吧？”
董綿綿突然就扭捏起來：“就，淩烨行不行？他最帥！”
蘇荇看她：“你想嘗嘗愛情的苦？”
董綿綿噘着嘴：“他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這就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淩烨現在，就像個沒斷奶的孩子似的，還在糾結爸爸媽媽究竟是不是最愛他，你覺得這能到談戀愛的心理年紀？”
董綿綿欲言又止，戀戀不舍，卻又不得不沉重點頭：“我明白了，我再看看。姐姐，你覺得還有誰不行？”
她是想要一段甜甜的戀愛，但不是想當老媽子。
“魏聽寒的話，他前任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了。但也不是不行，小夥子嘴甜也大方，跟他談戀愛應該挺享受的，畢竟經驗豐富，看你介不介意了。”
董綿綿嘆一口氣：“我還是看別人吧。”
蘇荇又說：“別急，我把你拉群裏，慢慢挑。看他們聊天也能了解某些人的性格脾氣和喜好，有投緣的就上。”
董綿綿握緊了拳頭：“哦！”
在兩個人走出來之前，淩賀津悄悄走開了，還忍不住有點心虛。這是第二次無意中聽到兩個人的小秘密了。
原來蘇荇曾經所說的“年輕漂亮的小夥子”，是這些孩子啊……
倒是挺有想法。
不過，魏聽寒談戀愛這麽多次了，淩烨天天跟他一起混，怎麽還沒斷奶？
淩賀津推門進去的時候，坐在門口正對面的李知節第一個擡起頭來，頓時瞳孔地震，随即冷靜下來，瘋狂地去拽旁邊往淩烨嘴裏灌啤酒的傻孢子副部長付堯鑫。
付堯鑫不耐煩：“拽我做什麽？大家都喝了，就淩烨不喝，還說什麽怕長不高。笑死個人，你要不要繼續回去喝奶啊……”
李知節沒辦法了，只好自己站起來，恭恭敬敬喊了一聲：“淩叔叔。”
淩烨迅速擡頭：“爸？！你怎麽來了？”
嬉鬧聲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按下了暫停鍵。
淩賀津一眼就看到了蘇荇的手包，在她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雲淡風輕的樣子：“來吃飯。——你們繼續，不用在意我。”
淩烨牙疼似的倒吸一口涼氣，欲言又止。
正拿起手機瘋狂callback的時候，蘇荇終于回來了，看到淩賀津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問道：“還沒吃飯？我再去給你要兩個菜。——綿綿，把我說好吃的那幾樣再上一份。”
董綿綿快活的聲音傳了過來：“好的，馬上。”
看到突然變得老實規矩的少年們，蘇荇看向身邊的男人，半開玩笑地說道：“淩董的威嚴果然無與倫比，別說幾歲小孩兒了，十幾歲的都能被淩董吓到不敢吱聲。”
淩賀津倒是不在意，反而還開起了自己的玩笑：“那我得多來幾次，讓小家夥兒們都适應适應。在德國也一起吃了好幾次都沒能讓大家适應，還是不夠熟悉吧？”
蘇荇一手托着下巴，懶洋洋地看向少年們，眼神十分真誠：“該吃吃該喝喝，淩董是來陪我吃飯的，不會攪了你們的局。”
淩賀津：“嗯，不用在意我。”
淩烨：“……”
一言難盡。
那麽大一個人杵在那裏，說一句不用在意就完事了？他們網球部又不是瞎子！
菜上的很快，淩賀津拿起筷子，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
蘇荇問他：“味道怎麽樣？你喜歡嗎？這是我跟老板一起改良過的。”
淩賀津點頭：“你覺得好吃的那一定好吃。”
蘇荇笑眯眯地看着他吃，閑着沒事幹還幫忙挑了挑裏面的大料，比如姜片和小紅辣椒，他們倆都不喜歡這玩意兒，但也不會特意提出來，吃的時候自己挑就行了。
付堯鑫心大，看淩賀津真的沒再關注這邊，就大着膽子繼續喝生啤了，還抽空跟淩烨小聲說道：“你爸跟你後媽真的挺般配的。你看，你爸都變得和顏悅色了。”
雖然不知道淩烨親媽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但既然烨哥自己都不在意，他們這些外人，又有什麽好說的？蘇荇對烨哥好，确實實打實的。
淩烨嗤之以鼻。
蘇荇跟誰都處的好，只要她願意給個好臉色，就沒人會讨厭她。至于他爸？算了吧，人嫌狗憎，不罵他都算好的。
不過，氣氛總算是再次熱烈起來了。
淩賀津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并沒有摻和到少年們的打鬧中去，吃過飯之後，他就坐到後面的沙發上去了，拿着手機在看什麽，偶爾出去接個電話。
倒是蘇荇忍不住勸道：“喝完這些誰都不許再開了，今天到此為止，都好好吃飯，把菜吃了，不要浪費我的一萬多塊錢。”
“放心吧，姐姐，我們還怕不夠吃的呢。”
“不夠就再上，但是不能剩。”
“好嘞。”
飯飽酒足，蘇荇讓家裏的司機将少年們挨個送回家去，一家人也坐上了淩賀津開來的車子往回走。
淩烨忿忿不平，再次提起來今晚的事情：“你居然拿我當人情！”
蘇荇回道：“我已經幫你勸退綿綿了呀，她現在對你一點想法都沒有了。再說了，不要自戀，只不過因為你爸遺傳給你的基因好一些，讓人家稍微心動了那麽幾分鐘而已，一看性格，立刻就被勸退了。”
淩烨：“……”
說不過，淩烨轉頭跟他爸告狀：“你就不能管管她？”
淩賀津眉目不動：“哪裏說的不對嗎？”
淩烨：“……說好的相親相愛一家人呢？”
蘇荇：“今天我對你的愛已經用完了。”
淩烨深吸一口氣：“咱家的親情這麽脆弱的嗎？”
“不然呢？”
淩烨：“……”
心累，什麽都不想說了。
蘇荇又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快要開學了，別想東想西了。班主任說，開學後一周就有摸底考試，記得你的承諾哦，大崽。這可是關系到你下學期的零花錢呢。”
淩烨再次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蘇荇：“你還要扣我零花錢？！”
“男人有錢就變壞，男孩子也一樣，零花錢多了，就沒心思好好學習了。”
淩烨：“……這什麽歪理？！”說着，再次轉向他爸，憋屈地第三次問出同一句話，“你就不管管她嗎？！”
淩賀津：“管不了，我說了不算。”
蘇荇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對着他比了個“V”字。
淩烨憤怒不敢言：“……幼稚！”
不過為了保住自己的零花錢，他終于還是認命地背書做題了，争取在開學之前把高一的知識點再複習一遍，争取摸底考試的時候，依然還能達到放假前的水平。
一直到淩烨開學，這個暑假完美收官，淩賀津也沒有收到任何關于宗翰的消息，只不過得知，死刑複核開始了。
真是個好消息。
一挂斷電話，淩賀津就笑出了聲。
但是緊接着，他就笑不出來了——國外的情報信息人員彙報過來一個十分重要的信息：“老板，我們找到了宗翰在國外的家庭醫生，他為了保命，向我們透露，蘇荇小姐之前被取了五顆卵子。”
蘇荇：我兒應該不愁嫁，雖然嬌氣了點兒，笨了點兒，但好歹臉好看啊！
淩董：但願。
淩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