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天, 府陽醫院的護士群裏再一次迎來的巨大的轟動。
上一次這麽轟動的時候還是頂級偶像明星賀童陽爆出戀情的時候,然而這一次是比上次更加炸裂——原因僅僅是宋斯寧的眼睛好了。
他的眼睛一睜開,那一張臉上的光彩再也掩蓋不住, 就連給宋斯寧打針的這個活小護士們都開始搶着幹,都想要近距離的看上宋斯寧一眼。
一陣瘋狂的石頭剪刀布,在十五人的激烈角逐後最終産生了一位勝者——小王。
其餘的人垂頭喪氣, 小王卻是喜滋滋的推着小藥車, 走進了宋斯寧的病房裏。
臨近要打開大門的時候, 她有些緊張, 深吸了兩口氣調整心态。
畢竟整個護士站的人都知道, 宋家的小少爺雖然長得好看, 但是那張臉冷的啊.......看起來一點也不和善。
小王做好了心理調整後, 輕輕的敲了兩下門。
房門被打開, 是胡姨開的門。
胡姨看了一眼小王的手推車, 低聲對小王說:“少爺還在用餐,請坐在沙發上稍等片刻。”
說完胡姨就朝一旁欠開了身子。
“哦哦,好的。”小王朝胡姨點了點頭, 走進了房間裏。
病房裏的窗簾拉開, 不像是以前一樣陰暗沉悶, 窗外的光肆無忌憚的照了進來, 整個房間裏都彌漫着輕閃的薄光。
小王一進房間裏就頓住了腳。
宋斯寧坐在落窗的餐桌前吃飯,祁方焱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兩個人隔空面對着面,長相标志的像是兩尊雕塑一樣, 簡直太養眼了。
小王深吸了一口氣, 推着放着醫療器械的手推車, 準備往卧室裏走。
然後宋斯寧卻忽然叫住了她說:“今天在客廳裏打針。”
小王推着手推車的動作緩緩的頓住, 轉過臉不明所以的望着宋斯寧。
不光是小王,就連胡姨的目光也轉而注視到宋斯寧的身上。
宋斯寧打針的時間長,一般都需要一上午的時間,在床上打針是最舒适的,加上他身體不好,這麽久以來一直都是這樣,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宋斯寧忽然說要坐在客廳打針。
宋斯寧卻抿了抿唇,擡眼看了一下坐在沙發上的祁方焱,說:“我要看晨間新聞。”
于是胡姨先将宋斯寧推到了沙發前,看着宋斯寧雙手用力的将自己挪到沙發上,而後去卧室裏面搬吊瓶的架子,小王也去幫忙。
客廳裏一下只剩下宋斯寧和祁方焱兩個人,祁方焱正在低頭打游戲,打的很專注,祁方焱不看他,那宋斯寧也不看祁方焱。
于是他轉過頭看向了電視。
電視裏正在播放山莫集團的事情,上面方玉澤帶着一個金絲眼睛,穿着一身西裝,面容儒雅英俊,談吐不俗,出現在屏幕上。
宋斯寧輕輕皺了皺眉頭。
他知道方玉澤這個人,很有經商頭腦。
可能是因為山莫集團和他們宋氏集團是對家,互相搶占市場的明争暗鬥經常發生,他清楚的知道方玉澤這個人雖然長得文質彬彬,但是手段算不上光明,所以他不喜歡他。
正好這時候吊燈的架子搬過來了,宋斯寧從電視上挪開了眼睛。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只要是他喜歡的,他就想天天看着,不喜歡的多一眼都不想看,不管那個人長得有多好看。
這樣想着他的目光又不自覺的挪到了祁方焱的身上。
自從他眼睛好了之後,他總是需要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總是去看祁方焱,不然萬一被祁方焱發現了,他多沒面子。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克制不住。
小王正在給他配藥打針,擋在他的身前,有了這層遮擋,宋斯寧終于可以放心的看一看祁方焱了。
祁方焱的額頭微垂,紅色的發絲耷拉在額間,遮住了他眼睛,只能看見他鼻梁高挺,下颌角猶如刀削,就連耳朵上的那個耳釘都好看的恰到好處。
十五歲的時候祁方焱還沒有染紅發,那時候的他是一頭的銀白發,在田間賽車的時候更多不羁。
而現在他染了紅發,雖然招搖,但是宋斯寧卻意外的覺得很适合他。
熱烈,自由。
小王的手臂斷斷續續的擋住了他,宋斯寧忘了收斂,稍微偏了一點頭還在看。
祁方焱正在看電視裏的新聞,像是有感應一樣,忽然毫無預兆的朝宋斯寧這邊看。
宋斯寧心裏一驚,立刻仰起頭看向了小王。
小王正在給宋斯寧打針,針頭剛要紮進宋斯寧的皮膚裏,忽然就被宋斯寧那雙驚豔的大眼睛望住了,她心髒跟着猛地一顫,手一抖針沒有入好,宋斯寧的手背迅速鼓起來一個大包。
小王吓了一跳,立刻抽回了針,跟宋斯寧連聲道歉。
“不好意思宋少爺,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斯寧低頭看了看手,他的皮膚嬌嫩,現在手背被紮了一下,迅速的青紫了起來。
他輕輕的動了動手背,有些疼,但是他沒有計較,說:“沒事,換一只手吧。”
小王從病房裏出來還驚魂未定,剛一進到護士站裏面,旁邊的小護士紛紛擁堵過來,問她怎麽樣怎麽樣?宋小少爺是不是特別的好看?
小王哪裏還顧得上說宋少爺好看不好看,她坐在位置上還緩了一會,捂住了臉說:“完蛋了啊........我給宋少爺打針,不小心将針給紮偏了。”
衆人一陣倒吸冷氣,互相看了看,一下說不出話了。
誰都知道宋斯寧嬌氣,每個人給宋斯寧打針的時候都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專注,還是第一次見到給針紮偏的情況。
有個護士小心翼翼的問:“宋少爺有沒有發火啊?有沒有怪你啊?”
小王坐在位置上搖了搖頭說:“宋少爺很好,說沒事,讓我換一只手就行了。”
周圍又是詫異一片,紛紛說看不出來宋少爺這麽善解人意,他們還以為這種千嬌萬貴的大少爺,特別不好伺候。
這時候又有個小護士問了:“宋少爺都沒有怪你,那你吓得這麽很幹什麽?至于嗎?”
小王雙手捂着臉,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是啊,确實是沒有人怪她。
但是她在給宋斯寧紮錯針的時候,不光是自己受到了驚吓,在那一瞬間她還感受到了來自各方的目光,宋斯寧在看着他,胡姨也在看着他,而最最攝人的是,她還感受到身後那個帥哥也在看她……
宋斯寧和胡姨的目光都還好,不至于讓她慌張失措。
只有那個男生的眼睛,生的太鋒利了。
即便是她沒有回頭還是感覺跟一把刀子一樣直直戳向她的後背,就這樣戳的她後背冷汗直冒,一直到現在她都感覺驚魂未定。
小王平複自己的心情,擰開桌上的保溫水杯喝了兩口,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現在改變想法了。”
周圍的人都忙着幹自己的事情,半天只有一個人應她,問:“你改變什麽想法了?”
“我現在感覺宋少爺更帥。”曾經堅定的男友力黨派小王說:“宋少爺不光長得好看,并且還特別有涵養,我現在要堅定地站在宋少爺身後!”
-
病房裏,胡姨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宋斯寧手背上那塊青紫,問宋斯寧疼不疼。
宋斯寧安慰道:“不疼,沒事。”
這個時候胡姨接到了一通電話,那邊說家裏的魚缸出了什麽問題,宋先生養的一條魚快不行了,讓胡姨趕緊回家看看,現在家裏都亂成一團了。
胡姨一聽這個噩耗如同當頭暴擊。
要知道那是宋先生最喜歡的一條魚,從國外訂購了大半年才到,一個月前宋先生臨出國之前,拉着胡姨囑咐了一圈,甚至比囑咐照顧宋斯寧還要細心。
宋斯寧也聽見了電話裏的對話,擡起頭對胡姨說:“胡姨,我這邊沒什麽事,你先回去吧。”
胡姨兩邊都放心不下,但是兩相比較而言,宋斯寧這邊有醫生護士,确實不會有什麽事情,于是她思索了一下,轉過身問祁方焱今天有沒有什麽事情。
祁方焱的臉終于從手機上挪開了,看着胡姨問:“怎麽了?”
胡姨拜托他說:“少爺這邊離不開人,今天家裏有事情,能不能請祁少爺在這邊照顧一下?”
現在不光是胡姨看着他,就連宋斯寧的眼睛都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等着他答應。
祁方焱卻沉默了幾秒,問:“多久?”
胡姨愣了一下,啊了一聲。
宋斯寧望着祁方焱的眼睛緩緩暗了下去。
胡姨為難的說:“這個不一定,祁少爺今天有事情嗎?如果有事我叫別人來照顧少爺也可以........”
宋斯寧的喉結滾動了兩下,繼續盯着祁方焱看,他的眼神不怎麽善意了,像是祁方焱要是說出一個不字,他的兩個眼睛就能給祁方焱戳出一個洞來。
祁方焱看胡姨幾秒,似乎是在思考,而後他揮了揮手說:“算了,我沒事,你走吧。”
胡姨一走後,就只有宋斯寧和祁方焱兩個人了。
宋斯寧不說話,祁方焱也不說話,房間裏只有電視的聲音在回響。
說來也奇怪,明明之前他們兩個人呆在一個房間的時候,話也是少的可憐,恨不得一天都說不上一句,但是也從來沒有別扭過,但是今天不知為什麽忽然陷入了一種很微妙的氣氛。
自從昨天上午宋斯寧眼睛摘下白紗之後,好像将隔在他們之間那層薄紗布撕開了,他們第一次這樣面對面看着對方,反倒陌生了起來,就像是——網友奔現了。
他們甚至連互相看一眼都不看,別扭的像是不認識對方了。
胡姨一走,祁方焱沒玩游戲了,但是也不看宋斯寧,宋斯寧也賭着一口氣不看祁方焱。
于是兩個人盯着電視上的廣告看的目不轉睛,也沒人換臺,仿佛電視裏在播放什麽國家大事。
兩個人的這種行為足足持續了三個小時,從早上的八點一直幹耗到了上午十一點,就連宋斯寧手上的吊針都換了一瓶了。
小護士進來的時候,狐疑的看着他倆兩眼。
電視上正在播放母嬰的奶粉,他們看的認真的跟家裏有個嗷嗷待哺的小孩似的,下一秒就要鑽進電視裏給那個奶粉偷出來。
直到第二個吊瓶也打的差不多了,宋斯寧坐了一整個上午,嘴巴有點幹,擡眼看了看茶幾上的水,還是胡姨走之前給他倒的,早就被吹的涼透了,他不能喝。
宋斯寧又看了看祁方焱。
祁方焱還在看電視,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照顧人的自覺,甚至連朝這邊看一眼都不看。
宋斯寧罵了祁方焱八百遍木頭,一千遍蠢瓜,兩千遍大笨蛋,最後還是先開口生硬的對祁方焱說:“我渴了。”
祁方焱終于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而後又看向了宋斯寧身前茶幾上裝的滿滿的水杯。
宋斯寧知道他什麽意思,補充了一句說:“我只能喝熱水。”
其實倒熱水的茶壺就在茶幾的中央,與宋斯寧的距離比和祁方焱的距離還近,如果宋斯寧朝前努努身子,努努力,也是能夠到的。
但是宋斯寧習慣了盲人時祁方焱照顧他,而現在祁方焱好像也開始适應照顧宋斯寧了。
祁方焱挑了挑眉頭,沒說什麽,走到宋斯寧的身前拿起了水杯。
這一次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宋斯寧的心又開始不争氣的跳起來了。
他發現自從他能看見了以後,心髒的問題可能又嚴重了.......
三四米的位置遠遠看着祁方焱還好,但是祁方焱只要一走到他的身邊,他就開始沒出息的心跳加速,就和他十五歲那一年躲在樹後面一樣,甚至不敢直視祁方焱。
這麽多年了,他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祁方焱拿起水又滿上了一點熱水,遞到宋斯寧身前。
祁方焱的手在上面一點,手指的骨節分明,宋斯寧的喉結滾動了兩下,手放在下面一些接過了水杯。
其實水還有點燙,但是宋斯寧捧着水吹了兩口,也沒有張口再讓祁方焱加水的事情,只是低着頭,小口小口的抿着熱水。
水有點燙,燙的他嘴唇紅潤,咬緊了下牙。
祁方焱從他的身前走開,宋斯寧才深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呼吸能夠順暢一些。
又過了一會,這一次祁方焱主動開口先說話,問他:“吃什麽?我去買。”
宋斯寧擡眼看向了祁方焱,祁方焱和他說話的時候沒有看他,依舊在看電視。
宋斯寧瞪了他一下,說:“二樓食堂裏有水餃,吃那個就可以。”
祁方焱恩了一聲,出去買了。
宋斯寧望着祁方焱的背影,低下了頭,手背輕輕的貼在了臉頰上,剛才他看祁方焱的時間有點長了,導致他現在臉蛋紅紅的,有些燙。
其實他一點都不喜歡吃二樓的水餃,只不過是因為他不想讓祁方焱因為買飯走太久,二樓的食堂是可以買到飯最近的地方。
兩個人吃完了午飯,就又開始重複上午的事情——看電視。
中途祁方焱出去接了兩個電話,回來的時候一推開門就能夠感受到宋斯寧的目光匆忙的從門上挪開。
雖然宋斯寧眼睛挪開的動作很快,但是祁方焱還是察覺到了。
祁方焱什麽都沒說,繼續坐回沙發上。
今天一整天他倆都維持着,你看我我不看你,我看你你不看我,這種十分別扭的狀态。
到了晚上七點多兩個人吃完了晚飯,宋斯寧坐在桌子前小口小口的喝着粥,祁方焱開始收拾桌子。
他每次都是這樣,急性子。
自己吃完飯也不等宋斯寧就開始收拾桌子,但是他也從來不催宋斯寧,只是等着宋斯寧吃飯後再重新收拾一遍。
祁方焱出去倒垃圾的時候,宋斯寧忽然感覺手機震動了一下,他點開一看,上面是胡姨發來的信息。
——少爺,家裏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我現在就去醫院,您有什麽想吃的嗎?我給您帶過去。
宋斯寧看見短信愣了一下,聽見門外祁方焱的腳步聲,他雙手快速的在手機上打字。
——不用過來。
未等那邊的胡姨回複,他就将手機給關機了,這時祁方焱正好倒完垃圾走了進來,宋斯寧聽見開門的聲音立刻慌慌張張的将手機藏在了毯子下。
這個動靜不小,祁方焱走進來的時候察覺到了宋斯寧的動靜,他走到宋斯寧的身前問:“你吃完了嗎?”
宋斯寧做賊心虛,心髒砰砰砰的亂跳,說:“吃……吃完了。”
祁方焱沒說什麽,又開始清理的他桌前的垃圾。
宋斯寧微微朝後欠了欠身子,手緊緊的握着輪椅的扶手,目光肆無忌憚的看着祁方焱的後背。
祁方焱的肩很寬,穿着一件寬松的薄黑夾克,手臂在動作的時候,甚至看見他肩頸勁瘦的肌肉。
這樣近的距離,宋斯寧可以聞到祁方焱身上那股清爽的味道。
宋斯寧深吸了一口氣,顫抖的閉上了眼睛,決定還是不看了,不然他的心都要蹦出來了。
祁方焱将東西都清理完,已經是晚上九點,到了宋斯寧該睡覺的時間。
祁方焱将宋斯寧一切都照顧好,等到宋斯寧躺到床上,祁方焱轉身又要往客廳裏走,一看就是等着胡姨來接他的班。
宋斯寧猶豫了幾秒,對着他的背影喊了一聲:“祁方焱。”
祁方焱的腳步頓住了,轉過身看向了宋斯寧。
宋斯寧望着祁方焱,努力的強迫自己不要挪開眼睛,說:“胡姨剛剛給我發信息說她今天來不了了……讓你來照顧我……”
人還是不能說謊,即便是宋斯寧很努力的讓自己表現的自然一些,可是面對祁方焱那鋒利的眼睛,他還是忍不住別過了眼睛,不敢看他。
祁方焱沉默了幾秒,在那幾秒裏宋斯寧感覺自己在祁方焱的目光中快要被烤化了,他緊咬住了下唇,手指下意識在床單上劃拉,每一秒都在受煎熬。
這時候祁方焱開口了,問:“一夜都不回來?”
宋斯寧恩了一聲。
“我睡哪?”
宋斯寧愣了一下,四處環顧了一周,這個房間裏好像還真沒有他能夠睡的地方。
之前胡姨他們守夜的時候,都是睡在隔壁的休息室裏……
祁方焱顯然也想到這個事情,轉過身說:“我去休息室。”
“不行!”
宋斯寧下意識的就喊出來了。
祁方焱轉過頭,微皺的眉頭看着宋斯寧,問:“怎麽了?”
“那個……“宋斯寧咬着牙齒極力的找補:“休息間之前住的全部都是女生,裏面也都是女士用品,你進去怎麽住啊……”
這一說還真的把祁方焱給說住了,祁方焱想了一會,沒有說話。
宋斯寧生怕祁方焱再說出來一些別的馊主意,比如他不介意啊,再比如他出去住附近酒店啊。
于是宋斯寧低聲的補充了一句:“并且我還有點不舒服……”
果然,祁方焱一聽到宋斯寧這句話,眉頭立刻就皺緊了,問:“哪裏不舒服了?”
宋斯寧抿了抿唇,雙手緩緩縮緊抱住了肚子,說:“胃不太舒服,可能是晚上吃多了,有點不消化……”
祁方焱皺眉看了他一會,轉身走了。
祁方焱走的太幹脆,宋斯寧愣住了,第一個反應是祁方焱覺得他太麻煩了,心裏也随着祁方焱的離開快速的下沉。
然而還沒有等他的心沉到底,病房的大門又重新被人給推開了。
宋斯寧擡頭看去,看見祁方焱又回來了,他手裏拿着一板藥,走到了宋斯寧的床邊,将藥放在了床頭櫃上,轉身又去給宋斯寧給倒了一杯熱水,說:“把藥吃了。”
宋斯寧看着祁方焱手上的動作,心裏沒出息的軟的軟趴趴的,他明知故問的輕聲問:“這是什麽?”
“不是胃不舒服嗎?”祁方焱頭也沒擡,掰開了兩個藥粒說:“找護士要的胃藥。”
卧室裏的燈光是黃暖色的,照在祁方焱的身上,将他也渡上了一層暖色,他又給宋斯寧倒水,又給他掰藥丸,這一切做的越來越順手了。
之前宋斯寧看不見,只能聽見祁方焱的聲音,祁方焱的聲音很少有起伏音調,所以宋斯寧覺得他不近人情。
而現在他能看見了,忽然發現祁方焱對他,好像沒有不近人情.......
宋斯寧垂頭看着祁方焱遞在他身前的藥丸,心裏軟的沒邊了。
他接過藥喝了下去,卻又開始後知後覺的擔心起來,怕祁方焱給他拿了藥,是等他好了不想管他了。
他總是這樣,患得患失,想的也多。
看着祁方焱在清理東西的身影,宋斯寧猶豫了一下說:“祁方焱,我如果胃病犯了是很嚴重的。”
祁方焱手上的動作停住,不明白宋斯寧是什麽意思。
宋斯寧的手握緊床上的被單,他沒去看祁方焱的眼睛,一股腦的把自己的話說了出來:“我晚上離不開人,要有人守着,不然我疼起來了都沒人知道,就像是上次一樣,胃出血了怎麽辦?”
宋斯寧這番話說的委屈,很顯然祁方焱也想到了上次宋斯寧躺在他懷裏,手腳冰涼,嘴巴溢血的狀态。
他說:“我睡客廳的沙發。”
“沙發太短了,你根本睡不下。”宋斯寧說。
這樣不行,那也不行,祁方焱眯了眯眼睛說:“那我睡地上?”
“地上太涼了。”宋斯寧事兒多的很。
祁方焱歪着頭看着宋斯寧。
宋斯寧卻是垂着腦袋沒看祁方焱,他的身子像個小鴨子一樣,朝床裏面挪了挪,說:“這個床大,可以睡兩個人.......”
說完之後房間裏一下陷入了一陣漫長沉默。
祁方焱沒有答話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宋斯寧垂着頭在祁方焱看不到的地方咬緊了牙齒,連他都覺得自己好不害臊,哪有這樣大晚上邀請別人和自己睡一張床的。
心跳的聲音快要從胸腔裏撞出來了。
他害怕祁方焱也聽見了自己心跳聲音,掩耳盜鈴一般抿着嘴,妄圖這樣來掩蓋自己的心跳聲。
祁方焱也沒說話,他低頭看着宋斯寧的腦袋。
宋斯寧的頭發很黑很柔,在床頭燈的照射下,閃着淡淡的薄光,他垂着小腦袋,手不知道在床上扣什麽呢,沒有看祁方焱。
祁方焱上下打量着他,說:“我和你?”
宋斯寧被祁方焱的這個口氣激的心一橫,腦袋是沒擡,但是話說的特別冠冕堂皇:“怎麽了?我這個床大,我們兩個大男人睡一晚上有什麽的?又不是個小姑娘。”
這句話宋斯寧說的妙,把自己那些小歪心思給摘的幹幹淨淨。
祁方焱這要是不答應,反倒顯得自己小心眼不大氣了,一下把他給架在這裏了。
誰知道祁方焱也不是個善茬,他說的比宋斯寧還要冠冕堂皇:“我晚上睡覺不老實,萬一碰到小少爺的腿又成了我的罪過,還是算了。”
宋斯寧:“.........”
于是宋斯寧就眼睜睜的看着祁方焱跑到外面,跟醫院裏護士借了一個折疊床,将那個床搭在他床旁邊的空地上。
那個床又小又單薄,壓根沒有宋斯寧的大床來的好,可是祁方焱還是彎着腰給床弄好鋪好。
趁着祁方焱在忙,宋斯寧坐在床上,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肆無忌憚的瞪着祁方焱,恨不得把祁方焱給咬死。
他又在心裏罵祁方焱。
祁方焱總是有一種非常厲害的能力,一會做一件小事感動他一下,一會又能把他柔軟的心氣的瞬間暴漲,跟吹氣球一樣變得鼓囊囊的。
木頭。
大木頭。
祁方焱鋪好了床,宋斯寧心裏的氣還沒有消,他猛地挪了一身子,靠在床頭腮幫子鼓鼓的,不看祁方焱,也不理祁方焱。
他這聲的動靜故意鬧得大,像是在宣洩自己的不滿,祁方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擡手将床頭的臺燈調暗了一些,掀開被子躺到了折疊床上。
祁方焱一般晚上睡得晚,經常晚上一兩點睡覺,現在才晚上九點多,他睡不着,于是他躺在床上點開了手機,将手機開成靜音打游戲。
祁方焱躺的位置和宋斯寧很近,兩個人不過就是一米的距離。
祁方焱都沒有睡,宋斯寧肯定也睡不着,但他的眼睛才好,不能長時間用眼,于是他的手在床邊摸了摸,摸到了耳機。
帶上了耳機後,他點開手機翻了兩下,找到了一個電臺,閉上眼睛開始聽廣播。
電臺裏傳來了一個男聲和一個女聲,兩個人先是說了一下最近的各種賽車新聞,其中包括F1賽車,越野賽,還有各種各樣的國內外賽事。
宋斯寧之前是不喜歡這些,但是自從他喜歡上祁方焱之後,愛屋及烏,漸漸也對賽車有了一些興趣。
他自己是不能玩這些東西,可每次聽着電臺裏的講解他就能夠想象出祁方焱在賽場上潇灑的樣子。
有時候他晚上會失眠,都是聽這些聲音入眠,漸漸的那些賽事像是變成了他的催眠曲。
電臺裏一則關于越野車賽事的播報結束了,主持人畫風一轉,說:“好了,下面讓我們播報一則關于摩托車賽事的相關新聞,小雅,你應該聽說過國內著名的南山公路摩托車賽事吧。”
“當然聽說過了,這是國內知名的摩托機車聯賽,今年在明城舉行,尤為備受矚目。”
“那你知道為什麽這次比賽如此的受人矚目嗎?”
“為什麽啊?”
“因為今年獲勝者的獎品居然是king of road的入場券!在國內能進入king of road摩托車國際賽事的人,不管是否能在比賽上奪得名次,都将意味着跻身于國際一流的賽車手行列,你猜今年的勝者是誰?”
手機裏的兩個人一唱一和,宋斯寧眼睛都快要閉在一起了,而後他聽見電話裏說:“今年獲勝的車隊是飙風車隊的猛虎!”
宋斯寧的眼睛緩緩睜開了,他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電臺的主播依舊在說話:“這個結果可謂是在衆人的意料之中,但是也是出人意料啊!猛虎的賽車技術之前我們已經在節目中評估過,确實是今年很有望得冠的大熱人選。”
“是的。”
“但是在我們的評估中,還有一位十八歲的選手也是極有天賦,有望與猛虎在賽場上一争高下,他就是來自于振和車隊的——祁方焱。”
“據說當時在賽事當場,許多人都期待他和猛虎的首次正式較量,但是十分出人意料的是,當天祁方焱并沒有趕到現場參賽!”
“具體的原因我們詢問過振和車隊的隊長,就連他們的隊長都還不清楚,說是正在确認中.......”
宋斯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胸口開始劇烈的起伏。
他拿起手機手指顫抖的開始查詢南山公路摩托車比賽的時間和地點。
他了解賽車賽事,自然知道這個比賽有多重大。
這個比賽提前半年就開始預熱,所有車隊的隊員都在抓緊時間訓練,每一個人都在心中攢足了一口氣,想要拿到king of road的入場券。
他還知道祁方焱很想去這個比賽,以至于祁軍可以拿去美國做交換,讓他留在宋家。
是的,宋斯寧什麽都知道。
他還知道,祁方焱他本來是可以的......
他可以拿到這個入場券的.......
宋斯寧的手指顫抖,在手機上一下下的劃拉着屏幕,他的眼睛有些濕了,看屏幕上小字的時候周圍泛着光圈,讓他有些看不清。
然後他看見搜索的結果上寫着,南山公路摩托車賽比賽時間為十月二十五日晚上九點至二十四點。
就是他做手術的那一天。
宋斯寧的手一寸寸的捏緊了手機,手掌的汗甚至讓他快要捏不住手機了,他的手緩緩的落在床上,感覺到眼裏的淚也順着眼角落了下來。
祁方焱還沒有睡,宋斯寧生怕祁方焱察覺了他的異樣,他背過了身子,不讓祁方焱看見他泛紅的眼睛,還有失态的模樣。
房間裏燈光昏暗,即便是宋斯寧的動靜很小,可是祁方焱還是察覺到了,他轉過頭望向了宋斯寧。
在臺燈的照射下,宋斯寧躺在床上,縮在光暈之下,看起來像是很小的一點,他的後背輕輕的顫抖,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祁方焱将手機放到了床上,直起身子喊了一聲:“宋斯寧。”
宋斯寧沒理他,祁方焱皺緊了眉頭,從床上站起了身子,走到了床邊又喊了一聲:“宋斯寧。”
宋斯寧的身子朝另外一邊的床邊收了收,還是沒有理他。
祁方焱感覺不太對,他很果斷的兩步繞過床,走到了宋斯寧的身前,垂下頭看着宋斯寧的臉。
宋斯寧躺在床上,眼睛緊閉,手緊緊的抓着床單,裝作睡着的樣子,但是他的演技拙劣,眼角的淡紅色出賣了他。
即便是周圍的燈光昏暗,祁方焱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宋斯寧哭了。
祁方焱一怔,瞬間就想到宋斯寧不舒服了,他第一次遇見宋斯寧這樣默默的紅着眼睛,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
于是他站在宋斯寧身前沉默了幾秒,蹲下了身子,彎下腰将手握住宋斯寧蓋着眼睛的手腕,又問了一次:“怎麽了,宋斯寧?”
宋斯寧感受到祁方焱手掌的溫度,喉嚨滾動了兩下,兩個人手上的力道僵持了兩秒,他緩緩的放下了手,睜開眼睛望着祁方焱。
宋斯寧眼睛很漂亮,尤其是哭過之後,那份漂亮又會加上幾倍。
祁方焱握着宋斯寧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這樣互相望着的情況下,他們兩個還是不習慣,沉默了幾秒鐘,宋斯寧擡手将眼角上眼淚擦去。
祁方焱又問:“怎麽了?不舒服?”
宋斯寧知道,如果這個時候他說他不舒服,祁方焱一定會擔心他,但是他也很心疼祁方焱,所以他不忍心開口說了。
“沒事,我剛剛聽了一個感人的故事。”宋斯寧随口扯了一個慌,祁方焱緊繃的肩膀緩緩的松了下來,舒了一口氣。
宋斯寧那雙含淚的大眼睛,一動不動的望着祁方焱,忽然帶着哭腔的開口問:“祁方焱,你讨厭我嗎?”
周圍的燈光昏暗,祁方焱望着宋斯寧那層未加遮掩的眼睛。
這是他第一找到了宋斯寧複明後的一個缺點,沒有那層白紗,他直接看見了宋斯寧的眼睛。
那個眼睛含着水波,望着他的時候是夜裏的灼灼星光,讓他半句話難聽的話都說不出口。
祁方焱的喉結微動了一下,說:“.......不讨厭。”
宋斯寧的眼睛紅紅的,借着哭勁兒開始磨他:“可是你之前說的是讨厭......”
宋斯寧小心眼又記仇,他還記得上一次他問祁方焱是不是讨厭他,祁方焱的那個回答。
曾經祁方焱對他不好的事情,他全部都要拿出來遛一遛。
祁方焱說:“我上次說的是什麽?”
宋斯寧想了想,想起來了:“你說的是,你說呢。”
“你說呢,就一定是讨厭嗎?”祁方焱歪着頭,似在逗他那般的反問他。
宋斯寧一下被祁方焱給噎住了,他眨了眨眼,得寸進尺一般的繼續問:“我總是使喚你,你為什麽不讨厭我?”
說完這句話宋斯寧都覺得自己有病吧,為什麽總是這樣問,祁方焱明明已經給他答案了,他還是忍不住刨根問底。
祁方焱低下頭笑了一聲,半是調笑道:“你不是少爺嗎?少爺指揮我不是應該的嗎?”
宋斯寧抿了抿嘴唇不說話了,祁方焱确定他沒有事情之後,站起身想走,卻被宋斯寧一把拉住了衣服。
祁方焱回過頭,問:“怎麽了?”
“你不讨厭我,為什麽你要一個人睡那麽小的床?”
宋斯寧擡着眼睛,目光還含着眼淚,這樣仰視着他的時候,看起來有那麽幾分的楚楚可憐,但是說出的話還是打着義正言辭的幌子:“我都說了可以給你勻個位置,為什麽不行?”
祁方焱不說話了,他望着宋斯寧沉默了大約有一分鐘,轉過身兩步走到了床邊,掀開了宋斯寧旁邊的被子躺了進去,擡手按滅了臺燈,說:“睡覺。”
宋斯寧目的達到了,窗外的月光歇了下來,他坐在床上看着祁方焱眉眼緊閉的側顏,嘴巴勾了勾,也躺了進去閉上了眼睛。
祁方焱應該是累了,躺在床上沒有一會就睡着了。
宋斯寧感受到身邊祁方焱的呼吸逐漸平緩,他悄悄的睜開了眼睛,轉頭看向祁方焱,朝祁方焱的身邊蹭了蹭。
房間很暗,窗簾卻是拉開的,祁方焱的臉映在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高樓下,襯的他的鼻梁如山,眉眼深邃,像是一幅潑墨畫。
宋斯寧枕在枕頭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祁方焱。
自從他恢複了視力以來,他好像沒有過分的喜悅,也沒有過分的開心,而現在祁方焱躺在他的身邊,他感覺到能看見真好。
他可以這麽近的看祁方焱。
當年他一見鐘情的人,日日想着的人,就躺在他的身邊。
宋斯寧想要抱抱他,又清楚這樣實在膽大妄為了一些,萬一吵醒祁方焱了可怎麽辦。
于是他想了想,手指在被子裏悄悄的挪了挪,狀似無意一般小指貼到了祁方焱的小指上,試探的碰了碰。
沒有反應。
這是真的睡着了。
于是宋斯寧安下了心,小指就這樣貼在祁方焱的手放着。
那不足一厘米的肌膚相觸,若有若無,在深夜裏對于宋斯寧而言就像是燎原的火星,又像是風雪交錯時唯一的溫暖,已經足夠了。
祁方焱之前總是調侃他是小少爺,就喜歡指揮人,讓他伺候他。
宋斯寧知道自己總是擺着小少爺的架子,祁方焱這樣說沒錯。
但是他還是對這句話有些不滿,于是他嘟了嘟嘴巴,聲音很輕很輕的對祁方焱說:“我不想當小少爺,我只想當你的愛人,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