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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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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程玉璋,也重生了。◎

    女席是由太子妃招待的。

    江春月遠遠的望了眼太子妃曲嬈, 她一身正紅色的太子妃禮服,端莊優雅,儀态娴靜的坐在那裏。

    江春月人恍惚了一瞬, 她前世是見過這位太子妃的,她後來成為皇後, 母儀天下, 與她短暫的那一面她還記得,她說話很柔和, 接人待物都非常有規矩,是真正的世家貴女。

    似乎察覺到她看過來的眼神, 太子妃曲嬈對她微微一笑, 十分友善。

    江春月也回以笑容,垂下頭, 佯裝飲茶。

    她也沒有真正的喝茶, 趁人不注意, 偷偷的倒在地上。

    尹氏看着太子妃, 眼裏都是羨慕:“要是我的倪姐兒也能嫁的這樣好, 我就沒什麽可挂念的了。”

    江春月卻覺得這位太子妃或許并不像表面上那麽風光, 對尹氏道:“大伯母,我覺得還是要倪姐兒喜歡, 也要對倪姐兒好的人才行, 不然搭上的就是女人的一輩子。”

    尹氏一怔, 眼裏有些酸澀,悶悶說了聲“也對”。

    太子良娣及良媛按次序進來, 在太子妃面前跪下行禮, 又一一敬了茶, 江春月伸長脖子注視着李黎郁被人帶着, 進了後院,她似乎有感應,進去之前回頭看了她一眼,兩人對視的一瞬,均是眼中一熱。

    江春月還注意到她身後的丫鬟,手裏還抱着一只肥肥胖胖的白貓,貓頭上還貼着一個囍字,她再也忍不住掉下來淚來。

    一旁的薛瑛悄悄的牽住了她的手,尹氏也看到,感慨道:“放到普通人家,做個太子的侍妾不低了,等她有個孩子,也就沒什麽遺憾了。”

    各種禮制結束後,就是流水席,江春月幾乎沒吃什麽東西,保持十二分的小心。

    不到半段,就有一總管太監領着兩個小太監過來,江春月沒怎麽在意,但沒想到他們竟然在自己面前停下。

    “宣皇帝口谕,請程府程玉璋之妻江氏入含光殿等待。”

    他這聲音不小,連太子妃都看了過來。

    江春月心髒狂跳,皇帝口谕?

    皇上怎麽可能會找她。

    可無論怎麽樣,她都沒有辦法拒絕。

    尹氏笑着迎上那太監,賠笑道:“公公,請問是什麽事?”

    那總管太監嗤之以鼻,不屑回答:“放肆,皇上的話你也敢問。”

    此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黃公公,既然過來了,不喝杯喜酒再走。”來人正是剛才坐在首位的太子妃。

    這叫黃公公的太監見到太子妃立馬笑的像一朵花一樣,還點頭哈腰的向她問好,回複道:“太子妃大喜的日子,奴本該慶賀,奈何皇上那邊事情多,需要伺候,只得作罷。”

    “黃公公是忙人。”太子妃點點頭,轉向江春月,“既然是皇上的命令,程二少奶奶就去吧。”

    江春月面對這一突發狀況有些無措,她倒不害怕皇上找她,她擔心……

    太子。

    可這根本沒辦法拒絕。

    她答過太子妃後,便跟着黃公公離開,離開時,她回頭看着尹氏,用眼神傳達着她的意思:告訴程玉璋。

    随即,她離開這裏。

    尹氏等她一走,便帶着薛瑛借故離開這裏。

    “得趕快告訴二爺和玉璋,皇上要找個大肚子女人做什麽,真是怪哉。”尹氏小聲說了句,加快腳步,薛瑛也緊張的跟着她。

    這偌大的宴席,她的離開倒也沒有太引人注意。

    一路上,江春月都走的很慢,黃公公催促了好幾次,她也只是答應着,借故身子重仍慢吞吞走着,暗中記着路過的景致。

    從東宮出來,路過好幾個宮殿,才見到含光殿。

    黃公公将她引入偏殿,立在門口,“江氏,你且等在這裏,一會皇上便過來。”

    他說完就要走,江春月見他身後的兩個小太監還要關門,急忙喊道:“公公,這裏沒有別人嗎,我一個人害怕。”

    “怕什麽,一會有太監會來伺候夫人。”

    “嘎吱”一聲,兩人高的大門合上,江春月感覺周圍環境靜谧無人,心髒突突直跳。

    她站了一會,到貴妃椅上小心翼翼的扶着肚子坐下來,她低頭溫柔的摸了摸肚子,心裏安撫自己:別怕,我的孩兒,你爹爹會救我們的是不是,他那麽聰明,一定會有辦法。

    江春月此刻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程玉璋身上,前世無事,今生也應該沒事吧,她突然有點體會到他前世不容易了。

    此刻的男席,是皇後及太子共同主持的。

    皇上沒有露面,晉陽王朱濟隴內心越發肯定皇上身體欠佳。

    朱濟隴看了眼邊上站崗的禁衛軍,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一個人匆匆走至程硯書身邊,附耳向他說了什麽,他簡單說了幾句。

    一旁坐着的首輔大人姜言不動聲色的舉杯,“應淮,怎麽了?”

    程硯書彎了彎唇,“老師,昨日學生去戶部聽下屬上報,京營軍資的錢……”

    “那錢怎麽了,京師三大營地位重要,這筆錢,是我批的。”

    傅義宏語帶嘲弄:“程閣老如今是戶部尚書兼閣臣,倒是不把老師的話放在眼裏了。”

    不用程硯書說什麽,姜言已經訓斥道:“論品階你不如應淮,義宏,你僭越了。”

    傅義宏立馬變得老實,程硯書也沒再說其他的。

    京師大三營的變動老師是知道的,傅義宏也不是不知,可他總感覺這裏面有些不對。

    剛才那名內侍說了江春月被皇上身邊的黃公公帶走,他已經吩咐內侍告知了兒子。

    程玉璋得知這個消息,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收緊,他眸光沉沉,對于一旁同僚的問話也沒聽見。

    “玉璋兄是怎麽了,趕緊舉杯與我等共飲。”翰林院編修甄覺行拍拍他的肩膀。

    程玉璋面容慘淡,笑容也很難看,他舉起酒杯,仰頭飲盡,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程玉璋眸色濃沉,心裏揪起,這是一步險棋,即便是他算了千遍萬遍,算無遺策,可他現在後悔了。

    含光殿。

    江春月沒坐多久,就有人從偏門進來,她警惕的起身,扶着肚子看過去,見是一身形瘦削的太監,還只有一個。

    看到這裏,她心裏放松不少。

    “奴叫萬重,若奶奶有需求,吩咐奴便是。”小太監畢恭畢敬道。

    江春月卻聽着這聲音耳熟,一時也想不起來,只“嗯”了一聲,不想多言。

    那小太監便立在一側,弓着腰,含胸駝背的站着,兩側寬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江春月沒怎麽在意,心裏胡思亂想着,直到那小太監端過來一杯茶。

    江春月吓了一跳,她剛才出神,都沒注意到他什麽時候過來的。

    “奶奶別怕,請喝茶。”

    他聲音柔和,十分好聽,江春月覺得越發熟悉,擡頭看了他一眼,這次沒有遮擋,他那張臉完全映入她的眸中。

    江春月感覺這一剎那,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了一般,她看着那張清秀陰柔的臉,張了張嘴,話像是卡住了似的,說不出來。

    是柳輕!

    “奶奶請喝茶。”他像是沒看見她似的,聲音依然柔和,比之原來清冽的嗓音,還是有一些變化,他将茶盞放到桌上,不知怎地,茶托裏有水,這樣一歪,水流在桌上。

    江春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動作,也不知道說什麽。

    “奴該死,灑了水,奴這就是給奶奶擦幹淨桌子。”

    他動作看似慌張,實則每一步都像是計劃好的一樣,他伸手擦桌子時,手指蘸了水,在桌子上寫了三個字——跟我走

    “你……”江春月忍不住吐出一個字來。

    桌上的字被柳輕擦幹淨,他後退幾步,畢恭畢敬,“奶奶若是想更衣,可以跟奴過來,皇上還需一段時間才能過來。”

    跟他走嗎?

    江春月心裏很亂。

    她只覺得疑點重重。

    甚至對他說的每一個字,連名字都覺得不對勁。

    萬重,萬重……

    她應該是聽過這個名字的,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眼下最大的困惑是要不要跟他走。

    當初江延不是說他回竹溪了嗎,怎麽現在還在京城,甚至成了太監,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恰好能伺候到含光殿,又像是知道什麽似的要帶她走。

    她越發不相信這會是皇上找她,聽說太子大婚,皇上都沒有露面,現如今整個皇宮,說一不二的就是太子了。

    柳輕已經走到門口,回頭望她,“奶奶,您若不抓緊時機,一會皇上來了,可就去不得了。”

    他這句話像是在提醒什麽,江春月兩邊為難,說起來,太子跟柳輕似乎都有些危險,而且她好像覺得柳輕也不是一般人物,是她前世沒太注意的大人物。

    可真要抉擇起來,她還是選柳輕靠譜一點。

    她起身,扯了扯嘴角:“帶我去更衣吧。”

    柳輕帶她走的偏門,接着入了宮人走的羊腸小道,曲曲折折,兩邊盡是高牆。

    柳輕走一段就會停下來等等她,江春月在跟上他時,忍不住問道:“柳輕,你不是回竹溪了嗎,你怎麽……”

    “這裏路不平,小心。”柳輕打斷她,沒有回答。

    “那這到底怎麽回事,你要帶我去哪裏?”

    柳輕沒再說話,只是往前走着。

    江春月走了一段路,越發陌生,看建築似乎是太監居住的地方,她不由得停下來,皺了皺眉:“柳輕,你能帶我去找我家人嗎?”

    家人兩個詞刺痛了柳輕的心,她什麽都知道,甚至為了她自身處境,沒有說出夫君兩字,而是改成家人。

    他吞了吞喉間不上不下的苦澀,停下來,背對着她:“是我與程大人的交易,我不會害你,跟我來,你先暫時在我在司禮監的舍裏,等風波過後,我自會将你送出去。”

    與程玉璋的交易,江春月仍有些猶疑,為什麽程玉璋沒有提到這事。

    柳輕微微側身,向後看了一眼,低笑一聲:“程大人是天生的政客,這點事情,自然在他的謀劃當中。”

    說罷,柳輕向前走去。

    江春月心跳漏了一拍,這點事情……

    她沉溺在他今生給的溫柔裏太久,都快忘記了,程玉璋将來會成為什麽樣的人,是叱咤風雲的政客,是殺伐果斷的執棋者,他能殺太子、滅人師、獨斷專橫,她被太子設計軟禁的事,他怎麽會料不到,還能與柳輕合謀,輕而易舉将她帶走,卻什麽也不告訴她。

    江春月臉色有些蒼白,咬了咬唇,忽覺得屈辱,跟着他走入司禮監。

    這裏是太監住的地方,院子裏臭氣熏天,還挂着各樣太監私密的衣裳。

    江春月閉了閉眼睛,加快了腳步。

    還好這是白日,司禮監的太監都在當值,院裏無人。

    柳輕打開了其中一間,門一開,就是撲鼻的清香,味道比院子裏好聞多了,他的房間不大,收拾的卻很幹淨。

    柳輕沒有關門,“我還要去上值,你在這裏不要出來,我會暫時鎖上門。”

    江春月雙手抓了抓衣襟兩側,有些緊張,不知所措。

    似乎發現她的情緒,柳輕動作一頓,聲音低低似安撫:“別怕,我一會過來看你。”

    江春月坐下來,面對陌生的環境,仍然不能夠放松,但比起含光殿倒是好一點。

    她走之後的含光殿來了個小太監,探頭探腦的在偏門一看,随即跑了出去,直奔東宮。

    太子妃借故更衣離開宴席,見到小太監回來,放下茶杯,等他禀報。

    “回禀太子妃,奴親眼所見,萬重卻是把程少夫人帶走了。”

    太子妃微勾了下唇角,眼裏露出些許冷意。

    太子不愛她沒有關系,也但不許愛別的女人。

    她已經為太子付出整個家族,無論是今日之太子妃還是未來之皇後,她都要穩穩坐住。

    柳輕沒有騙她,小半個時辰都沒到,他就回來了,手裏還拿了不少東西。

    他放到桌子上,一一打開油紙包:“都是主子賞的,你應該餓了,吃一些吧。”

    江春月哪裏有吃東西的心思,她焦急問道:“柳輕,程玉璋什麽時候能來接我。”

    柳輕面上一冷,走到一旁的高幾上,打開熏香爐點上,不多時,江春月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是她最愛的一款淡香。

    江春月現在連柳輕也看不清楚了,他經歷了這樣大的變故,是善是惡也未知。

    她帶着些讨好的語氣:“柳輕,你應該不想在這裏呆一輩子吧,等我出去之後,一定想辦法讓你出來。”

    “你害怕我。”他慢慢走到她面前,她坐着,他站着,居高臨下,面上盡是冷意。

    江春月吞吞口水,袖下的雙手絞在一起,努力擠出一點笑容:“我怎麽會怕你的,我們即便是做不出夫妻,也可以做朋友的。”

    柳輕正要說什麽,門口傳來細微的聲音,有人叫他。

    柳輕臉色一變,快步走到門口,似對了幾個暗號後,轉頭對江春月道:“你等着,千萬不要出去。”

    說罷,他再次落鎖出門。

    江春月卻在這一刻猶如被人敲了一記。

    萬重!

    她想起來了,這是前世禍亂朝綱、欺君蠹國的大太監萬公公!

    她死之前所聞不多,倒是在顧總兵的房裏常聽到這個名字,在顧總兵口中,似乎兩人相互勾結,狼狽為奸,程玉璋就是這樣将他老師張烨驅逐。

    她曾在入宮時與他遠遠相遇一次,當時便覺得萬重的眼神陰沉可怖,只是她怎麽也想不清楚,為什麽柳輕會成為萬重。

    這個問題她并沒有想明白,逐漸覺得腦袋暈暈的,再然後,她便不省人事。

    太子大婚宴請百官,宴席正熱,不知誰大喊一聲“刺客”二字,忽聽刀劍铮鳴,有人大喊,有人哭泣,遠處官位小的狼狽逃竄,只有大殿近處的居高位的閣臣、尚書等仍鎮定,首輔姜言大喊一聲:“禁衛軍,保護皇後娘娘、太子殿下!”

    近衛将核心人物圍住保護,遠處群臣混亂,程硯書對着身旁的兵部侍郎喬林雙微微點了點頭,他握着佩劍,離開這裏。

    禁衛軍統領帶人來報。

    “皇後娘娘、太子殿下,首輔大人,是晉陽王協同三千營的左都督盧遜從神武門攻進來了,說要繼承正統!”

    姜言老辣,立馬對皇後、太子請示:“請娘娘與太子移步殿中。”

    朱佑堏看了眼姜言,聲音沉沉:“首輔大人,父皇還在靜養,萬萬不能驚擾,一定要守住。”

    “殿下放心。”

    姜言俯首行禮。

    他們一走,姜言神色越發淡定,負手望着底下的動亂,“魚上鈎了。”

    次輔張烨輕笑兩聲:“晉陽王終究是耐不住。”

    他們的交談,落入後面程硯書與傅義宏的耳中。

    傅義宏看向程硯書,譏諷道:“這下程閣老知道老師增加京營軍饷的意義了吧。”

    程硯書只淡淡回了句“受教”,這件事情,老師獨獨瞞了他一個人,他只好将計就計,裝出不知的樣子。

    場面一亂,程玉璋就着急往東宮走,沒走幾步,一個人跟上了他,正是兵部侍郎喬林雙。

    “老師讓我保護你。”

    程玉璋點點頭,顧不得其他,繼續趕路。

    喬林雙在路上調集了兩隊兵力跟随。

    此時,晉陽王與三千營左都督盧遜破了神武門的防備,沖撞而入,強悍的騎兵踏着禁衛軍的肉身進入,天已暗下來,騎兵手中拿着篝火,猶如一陣狂風一般,席卷進這紫禁城中。

    這一刻,晉陽王如沐春風一般,勝利在望的感覺,讓他整個人無比輕快。

    “王爺,我們的人已經包圍了整個紫禁城,就是皇帝老兒還活着,也插翅難逃,我三千營的五萬騎兵可非兒戲,曾經可是與哈兒鐵木的蠻軍戰鬥過,京城這點弱兵不足為懼。”

    “好,切勿得意,這才只是開始。”晉陽王按壓住激動的情緒,叮囑道。

    “放心吧王爺。”

    兩人帶兵直逼中心軸的乾清宮,那裏前面正舉辦着太子大婚的宴席,他也剛從裏面出來不久。

    一衆朝官正等待着他,晉陽王朱濟隴心潮澎湃,勒馬停住。

    “你等臣子憂國憂民,本王不殺你們,等事成之後,還需各位繼續為國操勞,為軍分憂。”

    朱濟隴高聲宣布,旁邊的左都督盧遜抽出長刀,大喊一聲:“還不俯首稱臣!”

    百官之中,已經有不少人跪拜,上首的閣臣、尚書仍挺直脊梁骨,不曾跪下。

    朱濟隴冷哼一聲:“本王知你們這些文官最是講究一個大道正統,本王才是先太後的嫡子,是先皇定下的繼承人,本王還有遺诏,既然皇兄已死,自然由本王來繼承大統,你等還不快跪拜。”

    他話音剛落,一個聲震九天的聲音便從大殿裏傳出。

    “誰說朕死了。”

    當那個穿着明黃色帝王服的九五之尊從乾清宮裏走出,身後跟着皇後與太子時,那些已經跪拜晉陽王的官員,各個都吓到屁滾尿流。

    “皇上,是皇上!”

    “皇上還活着!”

    “之前是誰傳的皇上他……都是謠言啊。”

    朱濟隴也不是沒想過這個情況,果然江聽瀾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他向身後的一個下屬使了個顏色。

    此人偷偷後退離去。

    朱濟隴早就備好,若朱濟岱還活着,她騙自己,自己就算是失敗,也要先殺了她!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沒有後退的路。

    之前站在上首的閣臣、尚書等朝廷重臣,見到皇上後紛紛下跪行禮,朱濟岱聲音洪亮的讓他們起身,然後看向晉陽王,眼中盡是“我早知如此”之色。

    “朱濟隴,朕待你不薄。”

    “哈哈哈哈,朱濟岱,這就是你的不薄,你讓我整日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活的還不如一個住在封地的王爺,一丁點自由也沒有,我本來沒有反的心,是你,是你逼我的。”

    皇上朱濟岱立在那裏,眼中露出痛楚:“我們兄弟,又念你是先太後老人家的親兒子,才留你在京城,你竟然這樣對朕,朕給你權力,給你進宮的自由,你就是這樣回報朕的。”

    “少拿母後說話,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載初十四年八月十五,坤寧宮那場震驚內外的大火,是你放的,裏面不止有太皇太後,還有太後以及十五弟、十七弟,甚至還有在場大臣的妻兒,這麽多人命,全都是你為了掩蓋你根本不是父皇選定的繼承人,你也不是淑太妃的兒子,你的生母只是宮裏的一個無名婢女,根本不配當皇上!”

    此話一出,全場一靜。

    程硯書臉色慘白的将近透明,幾乎不敢相信聽到的這些話。

    當年坤寧宮那場火,是皇上放的。

    怪不得他查來查去,總會斷線,內裏像一團迷霧,他怎麽樣也靠近不得。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程硯書望着那抹高大的明黃色影子,心涼到底,忽的他踉跄後退幾步,“噗呲”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近旁的張烨連忙扶住他,叫人過來,“快送程閣老下去休息。”

    程硯書只擺擺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肯離開。

    姜言對他的反應并不意外,長嘆一聲,對回來的張烨道:“我早就說過,讓他不要執着于那場大火,他偏偏不聽。”

    張烨搖搖頭:“你別說了,放到誰身上都不好受。”

    這件事被揭露,無疑打了朱濟岱的臉,他怒吼一聲“朱濟隴”的名字,“混賬東西,敢這麽對朕說話,你無憑無據,這髒水潑的毫無道理,禁衛軍,還不快拿下反賊!”

    他一聲令下,周圍禁衛軍紛紛圍了上來,可随即又被三千營的騎兵團團圍住,密不透風。

    朱濟隴大笑一聲:“本王當然拿不出證據,當年參與進這件事的人,全都被你殺了,只這件事,你就坑殺了千人,有你這樣的皇上,國家怎麽好的了,父皇就是因為你太過冷血才不願将皇位給你,朱濟岱,這遺诏你可見過。”

    說罷,有人拿出一卷遺诏,念了起來。

    “放肆,朱濟隴,這遺诏分明是你僞造,反賊就是反賊,你真以為朕對你沒有防備。”

    朱濟隴反而狂笑,“皇兄的手段,本王早幾十年就領略過了,皇兄原來是故意裝病,引本王上鈎。”

    “你知道就好,等你死後,朕要屠殺晉陽王府,一個不留,別以為朕不知道你私下偷偷召回世子,帶着你的王妃去往封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早就找到了他們,讓你們一起死,還能在地下團聚。”

    朱濟隴頓時眼底猩紅,“朱濟隴,你是魔鬼,你殺的人太多了,上位的手段也毒辣至極,朱濟隴,你子嗣稀少,後宮混亂,這就是你的報應。”

    他話音剛落,外圍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不多時,又傳來可怖的爆炸聲。

    左都督盧遜身邊人來報:“報告王爺、都督,我們大量的騎兵被神機營的人炸死了,他們破開口子,二皇子朱佑舉帶領五軍營的人攻進來了!”

    左都督盧遜大驚:“怎麽回事,他們怎麽臨時叛變,現在情況如何,我們還有多少兵力?”

    “外圍的兵已經死的死跑的跑,只剩都督身邊五千兵力了。”

    事已至此,盧遜說不出話來,只仰頭大吼一聲,目光赤紅,看向晉陽王:“王爺,你下令,我等就是拼死,也要殺死這個狗皇帝。”

    朱濟隴心中凄涼,他沒有回答,倏地騎馬向前蹿去,直奔皇上朱濟岱。

    朱濟岱也大驚不已。

    電光火石之間,太子朱佑堏擋在了皇上面前,大吼一聲:“保護皇上。”

    但這并不能阻擋往這狂奔而來的朱濟隴。

    眼看就要沖撞到皇上,一支利箭擦破空氣,直直射在了晉陽王朱濟隴的胸膛上,那箭力氣極大,直接将人帶下了馬,很快,就被禁衛軍的人制住。

    與此同時,二皇子攜着一把大弓,帶兵騎馬奔馳,到殿前,下馬,疾走幾步到皇上面前,跪地道:“父皇,兒臣救駕來遲。”

    朱濟岱仍然心有餘悸,看向二兒子朱佑舉的瞬間,熱淚盈眶,親自過去将兒子扶起:“若非有你,父皇今日必定命喪黃泉。”

    太子朱佑堏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們父子情深,整場行動,父皇沒有告知他,顯然是與二皇子密謀的,他眼睛微眯,眼底幽深。

    “二皇子救駕有功,朕賜你玉帶。”

    這玉帶不是別的,而是皇上親自從腰上解下的玉帶,這意味着什麽,不必多說。

    朱佑舉雙手接過玉帶,目光帶着傲氣,看向了一旁的太子,眼中滿是挑釁。

    朱佑堏收回目光,沒有與他對視。

    仿佛感受到他的心情,皇上朱濟岱馬上又道:“太子也英勇救駕,朕賞你那件東海明珠吧。”

    朱佑堏上前,跪下謝恩。

    剛經歷一場驚心動魄的宮變,有驚無險,朱濟岱正要放松,讓太子起來,忽的胸中一痛,捂住胸口雙眼瞪直,就往後歪去。

    太子第一個反應過來,立馬站起來呼道:“太醫,快叫太醫!”

    朱佑堏又對二弟道:“皇弟,快将父皇抱到床上去。”

    朱佑舉也料不到父皇怎麽會突然倒下,連忙抱起父皇,往裏面的寝室走去,只剛到寝室,還未放下父皇,突然他聽到“噗呲”一聲,他瞪大眼睛,慢慢低頭,看到一把帶血的刀從自己的胸口處穿出來。

    又是“噗呲”一聲,刀又抽了出去,一瞬間,他的胸口如同井噴,站在門口的朱佑堏看着這一幕,露出一絲笑容,指揮下屬:“給父皇換一間卧室,将二皇子丢到外面去,打掃幹淨。”

    太醫院幾乎傾巢而出,一個個給皇上診斷後,臉色灰白,不敢說話。

    朱佑堏滿臉關心之色,詢問道:“父皇是怎麽了?”

    有一個太醫哆哆嗦嗦說道:“太子殿下,皇上、皇上可能是中毒而……啊!”

    他還未說完,就被人抹了脖子,很快就有人處理了他的屍首,其餘太醫紛紛跪下,瑟瑟發抖。

    朱佑堏仍是一臉關心,“父皇怎麽了?”

    這回有太醫答道:“皇上驚吓過度,一時心髒受不了,心衰而亡。”

    立馬就有其他太醫跟着這樣說。

    太子殿下在床前跪下,雙目流淚,磕了幾個響頭,然後他挺直腰背,聲音悲戚:“宣內閣首輔、次輔及程閣老進來。”

    “皇上駕崩了——”

    在紫禁城另外的角落,程玉璋與兵部侍郎喬林雙帶着一隊兵走在小路上。

    喬林雙逐漸知道他是要去哪裏。

    “來司禮監幹什麽?”

    程玉璋沒答,宮裏大亂,不少小太監回到了這裏,他随手抓住一個,眼神陰鸷的看着他,逼問道:“告訴我,萬重的房間在哪裏?”

    “我、我不認識什麽萬重。”

    程玉璋轉而掐上他的脖子,小太監頓時臉色通紅,雙腿撲騰掙紮。

    喬林雙看不下去了,按住他的手:“他确實不知道,換一個人吧。”

    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詢問,直到遇上一個小總管,才道:“萬公公入了東宮,在太子身邊伺候,早就不在這裏住了。”

    “那他原來的房間在哪?”

    程玉璋聲音沉沉,眼眸更是要殺人一般。

    那小總管不認識程玉璋,但卻認識兵部侍郎,看了他一眼,得了他的眼神,才帶他們過去。

    一到房間,看到門上的鎖,程玉璋伸手拔了喬林雙腰上的佩劍,這動作之快,讓身手不錯的喬林雙都沒攔住,等他反應過來,只見程玉璋已經拿劍往那門上的鎖鏈砍了上去。

    鎖鏈應聲斷裂,落在地上,程玉璋一腳踹開了大門。

    這流利的動作看的喬林雙雙目一怔,小聲嘟囔:“還是個習武的……”

    他随即也跟着程玉璋進屋。

    屋子不大,程玉璋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人,他閉了閉眼睛,站在房屋中間,喬林雙看着他,十分好奇。

    沒多久,程玉璋睜眼,眉頭狠狠一壓,這看的喬林雙不由得一緊張:“怎麽了?”

    “安神香,還摻了曼陀羅花粉。”

    喬林雙驚嘆:“你好厲害,我怎麽聞不到味道,這也是老師教你的?”

    他心裏不覺有些酸味,他師承老師程硯書多年,都沒學到這些。

    程玉璋沒空理他,他來到桌邊,伸手試了試桌上茶盞的溫度,又看着旁邊疑似有人坐過的痕跡。

    “已經離開一個時辰了,他迷暈了我夫人。”

    “啊?你怎麽知道的,等等,你夫人?”

    “跟我來。”

    程玉璋直接大步跨了出去。

    喬林雙眨眼功夫,程玉璋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等等我!”

    他也趕緊跟上去。

    喬林雙一跟上來,程玉璋便道:“你派人去找東宮護衛營的高功,讓他給你開後門,我們悄悄入東宮。”

    “行,我跟高功熟,等等,你怎麽知道我跟他熟,老師告訴你的?”

    “現在宮裏正亂,直接帶人進去,有人問起,不要理會,只說特殊時候。”

    喬林雙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按照他說的去辦。

    他覺得這個明明看起來比自己小很多的青年,算謀一點也不輸老師,雖然是老師這兩年才找回的嫡子,但卻配得上做老師的兒子。

    有東宮護衛長的帶領,他們入東宮入的暢通無阻,程玉璋直接來到後院內宦住的地方,很容易就找到了柳輕。

    “萬重,我夫人呢。”程玉璋開門見山,擋住了他要往外走的去路。

    柳輕十分淡定,一點也沒被他這聲勢吓到:“程大人,我不是個不講信用的人。”

    高功疑惑,轉頭看向喬林雙,喬林雙向他靠了靠:“這個太監膽大包天,好像帶走了程大人的夫人。”

    高功驚訝。

    “這兄弟很猛,我懷疑他要揍他。”喬林雙在高功耳邊悄聲道。

    高功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文官?”

    “可不是一般文官。”

    程玉璋這回并未動粗,他靜靜看着柳輕,神态也鎮定下來。

    “請程大人進來聊聊。”

    “萬公公請。”

    柳輕請他進了一間雅間,程玉璋回頭看了喬林雙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喬林雙明白,是讓他們在外面候着。

    屋裏,柳輕給程玉璋斟茶。

    程玉璋沒動,聲音如同深井裏的涼水:“你不該給她下藥。”

    “只是不想讓她那麽緊張罷了,我不會傷害她,我對她的心不比你差。”

    柳輕自顧自飲了一口茶。

    程玉璋目光微微一暗:“說罷,你的條件。”

    柳輕低笑:“程大人是明白人,我也不繞彎子,如今太子大位已定,我要你幫我除一個人。”

    “黃善。”

    程玉璋了然于胸,他前世跟這個遮天的宦官有過一段時間的合作,那時是他求萬重,萬重卻是是一個很會借勢的人,從最低等的太監,如今已經可以近身太子身邊伺候。

    他當初能答應幫助自己,也是看到可以從他身上獲取回報。

    如今,這一切變得微妙。

    他是萬重亦是柳輕,是一個心裏傾慕他夫人的敵人,本該萬箭穿心,但是他需要他。

    如今太子能動手殺了皇上朱濟岱,這是他想要的結果,比前世快了将近小半年的時間。

    不止如此,他還要盡快讓萬重成為前世那個風光至極,可以壓內閣首輔一頭的人物,只有這樣,才能讓太子朱佑堏快速爛掉,加快疊代,來到獨屬于他的時代。

    所以從一開始,他才會讓柳輕選擇走前世的路。

    他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柳輕也樂于見到他這态度,十分爽快道:“我就喜歡跟程大人這樣的打交道,一點也不浪費時間,貴夫人在這邊,你跟我來吧。”

    柳輕先一步出去,程玉璋緊跟上。

    他料到柳輕會借此加條件,也料到柳輕不會傷害江春月。

    可是他千算萬算,卻忘記算江春月怎麽想的了。

    她不是前世,對這些事情一點不知。

    她甚至可能會知道柳輕食萬重。

    程玉璋心髒抽痛,可下出去的棋已經不能落回,他也只能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想。

    柳輕帶他來到一個房間,打開了門鎖,他沒有進去,只示意程玉璋進去。

    程玉璋推門而入,一眼就見到了床上靜靜躺着的江春月。

    見她這樣一動不動,他心裏很慌,連忙上前拿過她的手腕按住,好幾次才按到她的筋脈,心亂的很,只能确定她還活着。

    程玉璋看着她慘白的小臉,皺着的眉心,起皮幹裂的嘴唇,心疼不已,俯身用手臂穿過她的後背與腿彎,将她輕輕抱了起來,親了親她的臉蛋,聲音沙啞:“皎皎,我來找你了,我們回家,沒事了。”

    程玉璋走出了門,向萬重辭別。

    萬重臉上挂着笑,目光卻貪婪的滑過他懷中人的臉蛋,只是一瞬,程玉璋就将人抱走了。

    等他們的人走的一個不剩,萬重收起了笑,眼中陰雲密布,甚至透着些許妖異。

    江春月啊江春月,竟然引得程玉璋、太子和他都放不下,他突然心裏平衡了不少。

    經歷這麽多,他的心性已經磨平,不再急于一時。

    他要權力,也要女人,還要複仇。

    是程玉璋将他推上了這條不歸路,他失去做人的尊嚴,這些苦難,有朝一日,他都會還給程玉璋。

    為了往上爬,他可以對他虛與委蛇,可能爬到頂端,反身咬他一口。

    會有這麽一天的,萬重想。

    ——

    程玉璋帶着江春月回到程府已經是半夜。

    江春月一直沒醒,他幫她擦了身,換了舒服的寝衣,與她躺在一起,守着她,時不時就要确認一下她的心跳,一直沒能睡下。

    天亮了,琪清進來,說二爺找他。

    程玉璋知道父親找他有重要的事,萬般不舍,也只好下床。

    走之前,他叮囑琪清:“若少奶奶醒了,告訴廖游,廚房裏溫的補湯要讓少奶奶喝了,然後告訴她我沒多久就找到了她,現在沒事了,不要擔心。”

    琪清記下。

    江春月睡的并不安穩。

    其實她半夜是醒過一次的,程玉璋在一旁困到合眼沒有瞧她,她趕忙又閉上,還好意識不算清醒,呼吸綿長,沒有被他發現什麽異端。

    之後她像是半夢半醒的狀态,腦子裏一直在複盤昨日的事情。

    不止昨日,她甚至将她這世重生以來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前世的也過了一遍。

    她發現,她被程玉璋蒙蔽了。

    程玉璋,也重生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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