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一場總局大會開了8個小時,連午飯都是在會議室裏解決,日出開到快要日落,這放之四海都是相當炸裂的經歷。
陳厭青走出來的時候都是扶着牆的,因為坐久了腰酸腿麻。宗恕和邊穆則是埋頭記了很多會議筆記,寫滿了整個本子。
彭呸呸因為身上有傷所以逃過一劫,但她自己卻很有上進心,讓人推着輪椅把她送進會議室旁聽。
唯一還保持着活力的大概就只有秦招了,他的精氣神好得令人羨慕,在大會上發言了十幾次,但聲音依舊清朗有力,目光炯炯有神,好像不會累一樣。
當新局長辛霍宣布會議暫告一段落的時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只有秦招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辛霍面前,不卑不亢地遞出一份通緝批捕申請:
“辛局,我申請牽頭此事。關于練壽夫的一切緝拿行動由我負責。”
一旁的幾位副局都露出了一臉笑意,好像早就料到秦招會這樣做。
逮捕前任局長,這事兒說起來不大好聽,做起來更是難上加難。秦招願意主動負責,所有人都雙手贊成,也樂得輕松。
但辛霍卻只是笑容和藹地看着他,搖了搖頭:“通緝令容後再議,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談一談。”
秦招迷茫地眨了眨眼。他沒有跟着辛霍工作過,所以無法揣測辛霍的想法,下意識看向了一旁的溫聞。
溫局和秦招的關系在調查局早已不是秘密,當初要不是溫聞,秦招也不會留在調查局。很多時候,溫聞的話比總局局長更管用。
她對秦招笑說:“你和辛老談談,準是好事兒。”
秦招并不太能想象在這種危急關頭能有什麽好事,但還是點了點頭,跟着辛霍去了他的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在很久以前就是辛霍的專屬,雖然中間他有二十年的時間沒有在調查局,但也從來沒有人動過他的東西。每周都會有人專程打掃整理,好像從那時候起,大家就一直在等着辛霍回來。
秦招并不能共情,因為他沒有經歷過辛霍的時代,無法對比練壽夫和辛霍之間孰高孰低,一切都是從旁人口中聽來的。他不在乎調查局到底還能不能重新輝煌,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辛霍請他進了辦公室,沒有讓他坐在單薄的凳子上聽訓,而是與他一同坐在沙發上,親自為他斟了茶。
秦招禮貌性地雙手接過,點了點頭:“謝謝。”
其實對秦招來說,辛霍在他眼裏的身份屬于“雁風浔的外公”這一點更多。他雖然是總局四處的作戰指揮,但一直以來都是獨立辦公,很少有機會與其他高層協作。且不說辛霍如今只是暫代局長,就算他接下來幾十年都一直當局長當到死,秦招也不覺得對自己的工作會有什麽影響。
他對辛霍的态度放得很低,僅僅是因為在雁風浔的記憶裏,辛霍是個很好的人。
“我聽說你十五歲進的調查局,現在也已經十年了。”
“是。”秦招抿了一口熱茶,又覺得自己的回答過于冷淡,便補了句,“但進入特戰隊不到五年。”
“也不錯,短短時間內可以坐到這個位置,最關鍵的是每個人都對你心服口服,這一點很難得。”
“沒有……”
“不用謙虛,我早就對你的能力有所耳聞,這兩天幾位副局也在我耳邊說了不少你的好話。我相信他們看人的眼光。你是個好苗子。”
秦招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麽劈頭蓋臉的熱情誇贊,就只能低頭喝茶。
其實他心裏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工作能力有多強,說到底,只不過是占了異能的便宜。沒有人比他的異能屬性更強,所以大家不得不服他。
“總局一處的大火不僅僅是燒毀了一棟樓,它燒掉的也是調查局這麽多年被所有人的努力共同鑄成的信心。凱旋城作戰中心的人現在棄甲曳兵土崩瓦解,但我們調查局的根基卻不能被它影響。及時補救,才能避免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
“這是當然。”秦招毫不猶豫地點頭,對于本職工作,他從不推責,“您有任何吩咐,我會竭盡全力。”
“我想讓你重整一處。”
秦招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誤會了辛霍的意思,就問:“是說,讓我帶人去清理火災後的廢墟?”
辛霍聽後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眼神裏頗有些慈愛:“我想提拔你為總局一處的總負責人,也就是說,以後你就不再是秦總指揮,而是,秦副局長。”
“……”茶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也不知它是什麽材質,竟然沒碎。秦招彎腰把它撿起來,恭恭敬敬擺回臺面,對辛霍說:“不行。”
他甚至沒有找任何的由頭,也不是委婉謙虛地欲拒還迎,就這麽兩個字,極不給面子。
辛霍臉色稍稍一滞,但還保持着笑容:“這件事我已經和其他幾位副局商量過了,他們都同意。你還有什麽顧慮?”
“我不合适。”
秦招雖然早有作戰總指揮的職稱,但這并不代表他就習慣了當領導。他很清楚自己的管理能力和政治頭腦遠遠比不上調查局絕大多數的同事。甚至是他的下級部門,也有很多人的行為做派比他還像個領導。
他拿得出手的只有他的雷厲風行,果斷幹練,和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霸氣——但雁風浔管這叫頭鐵。
秦招不知道辛霍是憑借什麽敢把這麽大個名頭遞給他。他不想接,也不能接。
辛霍沒有立刻回複,重新拿了杯子,給他摻了茶,但這次,茶滿了些,一個勁兒往外溢。秦招伸手去擋了一下,辛霍笑眯眯地放下茶壺。
“我避世而居二十載,如今回來別無所求,只希望調查局不要毀在小人手中。所謂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如此世道才能顯出你的決心與意志。”
“辛老。”秦招很認真地說,“我沒讀過幾年書,聽不懂。”
辛霍莫名噎了一下,以為秦招諷刺他說話不夠直接,便笑道:“我知道你擔心自己太年輕,不能服衆。但這對我來說卻恰恰是你的優勢。你應該也很清楚,總局如今缺少新鮮血液,所有人都被舊制度所束縛,大家需要一次徹底的革新。想要重振下屬的信心,必然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領頭羊。你是最合适不過的人選。”
秦招很想提醒辛霍,獸魄一經面世,他就不再是所謂的最強。會有很多人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獲取獸魄,提升勢元。
那時候,秦招恐怕會淹沒在後起之秀當中。
但辛霍沒有讓他打斷:“你想說獸魄的事?完全不必擔心。你親自審過那些偷渡客就該比我明白,獸魄來帶的能量只是一時的,是可消耗的。而且吸收太多的獸魄,反而會讓自己的身體産生依賴,一旦停下,他們的勢元會逐漸的減弱,甚至比不上最初的自己。只有像你這樣天生的強者,最終才會立于不敗之地。”
秦招自然知道他說的這一點:“就算是這樣,我以作戰指揮的身份照樣可以為調查局做事。副局長的身份對我來說多此一舉,沒有必要。”
被秦招這樣好不委婉地拒絕,辛霍不僅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滿眼的欣賞:“真是奇了。”
“什麽奇了?”
“二十年前我有一個得力下屬,她在和你差不多的年紀成為了一名優秀的作戰指揮,出師必勝,百戰不殆。說起來,她的性格反倒沒有你穩重,全靠自己的異能和作戰手段贏人心,平日裏倒是個風風火火的人。當初我也想要升她為副局,她和你說了一樣的話。”
辛霍端起茶杯遞到嘴邊,卻沒有喝下去,只是苦笑着搖了搖頭,“其實副局長只是一個名號,喊得響亮。但有沒有這個前綴,都不影響她的號召力。她當初在調查局的威望不比我低,依我看,倒不如大大方方接受提拔,幾番推辭反倒讓下面的人替她着急。”
秦招是個心眼兒很直的人,他聽人說話一般只聽面上那層。說一就是一,絕不往二想。
但他腦子卻不笨。
他感覺辛霍說最後那句話的時候,遺憾中帶着一些不易察覺的自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秦招忍不住想問辛霍,那個人是不是蕭拂?時不時雁風浔的媽媽?
可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兩個人皆是一愣。
辛霍已經提醒了自己的手下,讓他們非緊急的事不要來打擾,所以敲門的人應該是找秦招的。
果不其然,門一打開,宗恕像山一樣杵在那兒,幾乎把整個門口堵死。
秦招問他有什麽事,宗恕臉上露出一絲尴尬:“隊長,看一下手機。”
秦招:“……”
他冷冷瞪了宗恕一眼,意思是:就這破事你不能等我談完了再說?當着新局長的面這麽橫沖直撞地跑過來,就為了讓我看一眼手機?你是被陳厭青傳染得腦子不正常了嗎?
下一秒,陳厭青就從宗恕的背後冒了個頭,看上去有些緊張也有些尴尬,他先對辛霍鞠躬道了個歉:“局長,請原諒我們的唐突。實在是……有緊急的情況。那個,秦隊啊,你快看看手機,真的。”
說完,陳厭青拉着宗恕就跑了。生怕被秦招原地捅穿。
“抱歉。”秦招對辛霍颔首致歉,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随即愣住。
雁風浔給他打了三十幾通電話。從下午三點就在打,現在已經五點了。他一急,險些站了起來,手裏攢着電話想要回撥,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辛霍。
“是浔兒?”辛霍依舊笑眼慈祥。
秦招嗯了一聲:“可能是有急事,他今天要……”
說到這兒,秦招莫名的頓了一下,雖然他覺得辛霍既是局長又是雁風浔的外公,似乎沒有隐瞞的必要,但還是忍不住改口道,“他今天要在耶努霧司幫我帶兩個守勢大戰的自由參賽選手,那兩個人沒有作戰經驗,阿浔幫我照看一下。”
辛霍沉吟片刻,擺擺手:“那你問問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煩。我聽說今年總部提交的報名人數不足,這是一件要緊事。不用顧忌我,就在這裏打吧。”
“就在這裏?”秦招覺得不太禮貌,“我要不還是……”
“沒關系,萬一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正好耶努霧司那邊,我可以安排人手。”
秦招心裏那股奇怪的感覺越來越重,他直覺不能在這裏打這通電話,可是又給不出理由,只能硬着頭皮回撥了電話。
雁風浔那邊接得很快,但和秦招想象中着急的語氣不同,他好像很惬意,嘴裏發出叽咕叽咕的聲音,似乎在嚼什麽糖。
“喂,寶貝你怎麽才接電話,我都一整天沒聽到你的聲音了。陳厭青說你在和我外公開小會?是不是他給你安排加班了?太過分了,回頭我幫你說他。真是的,怎麽能讓你開一天的會啊,這個壞老頭——”
“噓,噓。”秦招慌裏慌張地捂住手機,眼神瞥了一眼辛霍。後者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随即笑意盎然地看着他。
秦招臉色通紅地背過身去:“你有什麽事?”
“你好冷漠。”雁風浔委屈地說,“你不說想我,也不安慰獨守空床的我,上來就問我什麽事。你不愛我了。”
“……我。”秦招咬着嘴皮,實在沒辦法了,拿開手機對辛霍說,“辛局,我想……”
辛霍沖他揮揮手,笑得樂不可支:“快去吧,別讓我這個壞老頭掃了興。”
“對不起。”秦招沖他鞠了一躬,匆匆跑出了辦公室。
秦招捂着電話,一直到回了他自己的辦公室才敢放開聽。對面的雁風浔好像知道他的處境尴尬,這幾分鐘裏一直沒有說話。
“喂?”
秦招以為他沒在聽了,結果下一秒,雁風浔就說:“今天先鋒隊是不是要團建啊?你會一直和陳厭青他們待在一起嗎?好羨慕啊,我也想和你們一起,但是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秦招蹙起眉,問了句:“團建?什麽時——”
“不管,總之你不能背着我和別人聚餐。今天你們都要待在總部大樓,在我回來以前哪裏都不許去。”
“我……”秦招忽然閉了嘴。
“你乖乖的聽話,等我回來。要是一個人無聊了就去找陳厭青和宗恕,今晚不如就通宵跟他們一起鬥地主,把他倆底褲都贏走。哦還有……”
雁風浔停頓片刻,話說得很隐晦,“我送你的禮物,一定要随身攜帶,不要弄丢了。”
秦招聽得雲裏霧裏的,下意識就問:“什麽禮物……”
雁風浔卻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肯說個明白,只是反複跟他強調:“我給你的東西,不許取下來。”
到這裏,秦招終于察覺到雁風浔的意圖——他們的通話恐怕被監聽了。
不許取下來?
秦招下意識摸了摸耳朵上的那枚耳釘,輕輕問了句:“萬一太礙事了也不能取嗎?”
“不行,任何時候都不能取下來。你嫌它礙事就是嫌我礙事,你不愛我了!”
“愛,我很愛你。”秦招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雁風浔這才滿意:“等我休息好了立刻就回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不要跟別人跑掉了。”
秦招想了想,忽然問了句:“萬一我有工作要忙呢,你外公又不算別人。”
“算。”雁風浔很果斷地答道,“除了我以外的都算別人。”
秦招沒有想到他回答得這麽斬釘截鐵,心裏也有了數:“我知道了。”
這句話之後,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
雁風浔緩緩嘆息一聲,輕聲道:“我好累,好想你。”
“我知道。”秦招雙手捧着手機,耳朵貼着傳聲器,恨不能抱着雁風浔安慰,“我不累,但也想你。”
“我要親親。”
“給你親親,什麽都給你。”
雁風浔噗嗤一聲笑了:“我是說我現在要親親,mua的那種。”
“啊……”
秦招張了張嘴,表情有點木然。他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雁風浔說話這麽颠三倒四拐彎抹角,說明這通電話一定是有某個人能聽見的。當着別人的面這麽親親,不是秦招能幹得出來的事。
可是雁風浔催他:“快點嘛。”
秦招咽了咽唾沫,緊張到喉嚨都在打結,好半天才用上嘴唇和下嘴唇輕輕嘬了一下空氣,發出了很細小的聲音,和雁風浔那種吼出來的“mua”完全是天壤之別。但聽得雁風浔心裏一動。
他聲音微微沉下,對秦招又一次說道:“等我回來。”
好似沒有意義的重複,但秦招聽出了他的鄭重:“嗯,你回來的時候,我把陳厭青和宗恕的底褲贏給你看。”
雁風浔:“呃……加油。”
再回到辛霍辦公室的時候,秦招的心态和想法已經完全變了。
雖然他暫時不知道雁風浔那邊究竟調查出了什麽,但從雁風浔給出的零零散散的信息中可以聽出,他在防備辛霍。
秦招這人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擅長算計和揣測人心,但他完全相信雁風浔。
雁風浔這麽做必然有他的道理,所以秦招也下意識地開始防備辛霍。
“回來了?浔兒沒出事吧。”
門打開以後,辛霍仍然坐在沙發上呷着茶,周身散發着一種令人如沐春風的氣場。
怪不得調查局的晚輩只是見他一面就對他充滿好感。辛霍像那種永遠不會發脾氣,還會偷偷給鄰居家的孩子兜裏塞糖的好爺爺。
秦招走進去後,坐在另一張沙發上,語氣自然地回應:“沒什麽,可能就是不太擅長帶小孩,所以來跟我抱怨了一下。”
“起初我以為他來調查局只是貪玩,現在看起來,他很信任你。我第一次見他對人這樣。”
“他性格好,對誰都一樣。”
“那也未必。”辛霍笑着看他,“真心還是假意,你比我清楚。”
秦招沒有接這句話,兀自撿了方才的話題說起:“辛局,關于之前您說的事,我還是想拒絕。我很清楚自己沒有管理好一整個作戰中心的能力。”
“你現在已經是作戰總指揮,其實從調查局的職級高低來看,你離副局長本來也就是一步之遙。無限風光在險峰,只需要再往上一步,就是更高更遠更開闊的世界。不想試試嗎?”
“辛局,雖然我沒讀過多少書,但望山走倒馬的道理還是懂的。有些事情不能僅憑眼前一線就沖動決定,否則這一步之遙怕是永遠走不完。”
秦招的目光堅定,看上去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說到這裏,還補了一句,“事實上,巫局和幾位部長才是總局四處的核心管理者,我更多的工作在于出戰任務。您可以把我理解為一把好用的刀。刀是沒有任何野心的,它一生只做一件事。”
辛霍已經看出來他的決心,便不再強求,反而饒有閑心地接了他的話:“你的意思是,你一生只願替人辦好事就足矣?”
秦招搖了搖頭,對辛霍平靜地說道:“我的意思是,刀只要能殺該殺的人,足矣。”
其實這一章後面還寫了很長一大段,但是停在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地方,怕你們看了之後猜錯真相,所以和明天那章一起發。
本章字數少所以就更得早一點,你們應該不會怪我吧(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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