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龙舟上,冥叔向蓁蓁施了一礼,随后带人簇拥着少年入了舱内。
阳光虽然灼热,但阵风吹过湖面,送来的依然是一片清凉。蓁蓁手捻着斗笠上的垂纱,突然笑了一声,转身回了舱内。
梨花站在舱房门前,为她撩起细纱帘子,神色中满是关切:“怎样?他——”
“不怎样。”蓁蓁把垂纱斗笠扔给鱼儿,认真对梨花道,“小姑姑不要抱太大希望。方才看那冥叔情形,实是个高手,表面温和慈祥,是个极好的长辈。而冥叔身后的那些人,无疑,只忠于冥叔,而不是小叔父。”
梨花完全失去了方才的冷静,急得在厅内转着圈子:“这可怎么办呢?”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梨花冰冷的手,蓁蓁拉着她在几前坐下,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端起给她:“梨花,或者你们真是我的小姑姑和小叔父,我作为你们未曾确定的亲人,也十分希望,他能够看破挣脱,自己掌控一切,但这只能是希望,今日你我已尽力!而对于小姑姑的身世之谜,不能靠小叔父,我依然会继续寻找知情人。”
柔白细腻的手捧着茶杯,微微颤动着,梨花忽然放下茶杯,“噗通”跪到了地上:“做了煌儿的养母,方知孩子的一切连着母亲的心……”
蓁蓁上前拉她起来,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是我的小姑姑,怎么可以给我下跪?”
“现在还不能确定,由此,你帮我的一切,我必须谢谢你……”梨花的声音里,已带了一丝哽咽,她扑到蓁蓁身上,紧紧地抱住了她,“母亲当年一定不知我是被人故意伤害丢弃,我不甘心,即便母亲不在人世,我也要查明真相,去母亲面前祭奠,告知她一切真相。”
怀里这个紧紧抱住蓁蓁的女子,让蓁蓁体会到信任的温暖,可是,真相未明——她轻拍着梨花的背,认真道:“梨花,小叔父的话,也许没错,我们两家有仇,真相如果是我父母杀害了你父母,你还会相信我吗?”
“一代仇,代代仇,冤冤相报何时了!”梨花抬起头来,蓝眸清亮如洗,定睛望着蓁蓁,“不管真相如何,我梨花都不会再追究!你,是我梨花的侄女儿,想逃也逃不掉!”
她最后的这句话,带了一丝戏谑,蓁蓁倏然向后一跳,嚷嚷道:“不得了,万一我们没有关系,我叫你姊姊就好了,你这明显是想要占我便宜啊!”
梨花笑逐颜开,难得地拿出姑姑的威严,霸道了一回:“就占你便宜了,怎么着吧!叫姑姑,侄女儿!”
“姑姑,好姑姑,好梨花姑姑!”软糯糯的声音,甜得梨花满面喜色,她从衣袖中摸出一个圆圆的水波纹的铜佩饰递给蓁蓁:“姑姑没什么贵重东西给你,可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姑姑难道知晓我要买宅子给姑姑安家?”把水波纹铜佩举起来瞧了瞧,蓁蓁一派天真的样子,挑眉笑嘻嘻道,“然后拿这个铜佩来搪塞侄女?”
一根柔软的食指戳到蓁蓁鼻子尖上,梨花斜睨着她道:“你这个猴儿嘴!这可是你姑姑从不离身的宝贝!姑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先给你这个,你瞧瞧,这就嫌弃上了!不要快些还给我!”
一面说着,一面便伸手来抢水波纹铜佩。
蓁蓁见状,慌忙把铜佩当做宝贝一般收起,连连施礼:“姑姑的心意,蓁蓁心领了。等房子寻好了,姑姑便和煌儿搬进去,以后,蓁蓁可以多一个家。”
梨花低应一声,桃花眸泛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至晚,按照与夜魅的约定,蓁蓁独自一人来到了小桥上。
夏日夜晚,清风徐徐,夜空星光闪耀,湖中游船灯火明亮,上下辉映,形成了一幅极美的夜景图。湖岸上人流如织,小贩们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桥上的人在看远处的风景,岂不知,远处的人,亦在看桥上的风景。
今儿小桥上的人流格外多,三座小桥,无一不是人声鼎沸。
蓁蓁站在昨晚那座小桥最高点,望着远处默默出神。身边来往的人,有挑着扁担送货的挑夫,有相携纳凉的老年平民夫妻,亦有晚到的小贩,直接在小桥下方摆起了摊位。甚至还有家世不错的郎君,不走中间的主桥,专门从蓁蓁所在的桥上经过。
而这些人,络绎不绝,虽称不上个个精壮,但至少没有一个平庸之辈。即便是那对老年夫妻,虽然弓腰驼背,行走起来,却依然是轻盈无比。
瞟一眼这些乔装打扮的人,蓁蓁面上笑意渐冷:自以为换身衣服,便会变了形象,挡住任何人的目光,岂知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除非自己刻意去改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她没有等到夜枭来到,倏然一个纵身,便隐入湖边假山的树上。
枝摇叶颤间,蓁蓁惊讶发现,在她上方树杈间,一个黑色人影正举剑向她刺来。
红绫携着风声如一条蛇缠住了上面那人的脖子,那人的剑砍向红绫,红绫悠然一飘,那人像极了树上的吊死鬼,悠然荡在了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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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长剑,极力向上举着,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一下,两下,三下,渐渐的,那把剑的力道越来越小,最终轻“噗”一声落在了草地上。
红绫一端缠在了树枝上,另一端便吊着那个已经软塌塌的黑衣人。
黑暗的树林里,星光透过树叶,落下一层极淡的光芒,人在其中,仅能望清周围丈余。蓁蓁坐在一根树杈上,“咔吧”截断一根树枝,随后便是树枝粉身碎骨的“咔吧咔吧”声。
假山上极其安静,唯有远处的喧闹以及小贩的叫卖声,如同梦中的声音,轻而淡,成为清脆声音的伴奏。
倏然,蓁蓁站起身来,红绫一收,红绫上吊着的那个人“噗通”掉落树下。
就在这刹那之间,无数的小树枝带着凌厉的风声飞向四面八方,周围树上,如同打落的枣子,一个又一个黑衣人,从隐身的树上落了下来。
“滚远点!”一声怒喝,落地的十余个黑衣人,连滚带爬退出了树林。
火光一闪,蓁蓁点亮一盏莲花灯,随手挂在了树枝间。
而她则跃到另外一棵大桐树上,闭目静听周围的动静。
有极其细微的衣袂声传入耳内,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阵微风吹过,夜魅像是早与蓁蓁约好一般,出现在她落脚的桐树上。
“嘘——”蓁蓁食指挡在唇前,阻住了夜魅将要出口的话语。她向他伸出手去,夜魅见状,立即将一根细细的小竹管放在她手上。
她飞身一跃,来到莲花灯侧,从竹管内抽出一根布条,扫了一眼:“湖边见,绝武已至郑国,今晚可取。”
布条从莲花灯上飘过,瞬间烈火焚身,在蓁蓁的两指间悠然而舞,直到香消玉殒,蓁蓁方任它随风飘落。
莲花灯亦在此刻倏然灭了,蓁蓁带着莲花灯,跃回了桐树上。而夜魅,仍以当初的姿势静等着她。她附耳低低问道:“人来了,在哪儿?”
夜魅转身,亦附耳低低道:“就在此处。”声音一顿,他继续道,“甄一和他的人,全部关在红香楼的水牢里。”
这个消息猝不及防击中了蓁蓁的心,黑暗中,她的眉头拧了起来,低低问道:“具体方位,从哪儿进入为好。”
“主人放心,夜魅可带人前去,保证万无一失。”
蓝眸在星光下,闪着煜煜的光芒,蓁蓁低低道:“夜魅,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今晚来人安全离开郑国;而解救甄一他们,我会安排合卫们,是时候磨练他们了。”
夜魅遵从主人的安排,亦低低道:“是,主人。水牢具体方位在红香楼后院,一栋无人居住的旧房子下面。进入后院后,从房子后窗去水牢,不宜被人发现。”
水牢?那岂不是受尽了酷刑?
“好。”
“此处百步之内,夜魅已经巡查过,主人尽管放心。百步之外,有我们自己人守着。”
蓁蓁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却是韦中,想起自己的承诺,她心中一动,悄声儿道:“好!你给剑锋发个信息,让陈管家在宛丘北城购置一处宅院,外表一定要普通,等我回去再做打算。”
“是,主人。”
衣袖一扬,夜魅手的火石碰出一点微光。他躬身,如一只夜鸟,倏然飞入黑暗之中。
目送他的身影隐入黑暗,蓁蓁并未离开,重新闭上眼睛,静听周围细微的声响。
“公女,属下应召前来。”
有男子极低的声音传入耳内,蓁蓁蓦然睁开眼睛,却见一个蒙面黑衣人悄无声息立在面前。
任是她自诩听力甚佳,却愣是未曾听到对方的一点儿声息。
这便是双绝之一么?!如此功力,还是蓁蓁遇到的第一人!既使没有夜魅的掩护,那虎符亦会安然无恙。
她悬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微微向前倾身,在他耳侧低低道:“东西在郑忽别院小树林中,桑葚树南侧,第七棵树顶,喜鹊窝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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