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惊蛰带着二舅舅他们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二舅舅就四处看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点头：“看样子，你们现在过得还算是不错。”

    说话间，就看向秦惊蛰，“我去大队找你们的时候，找到你家里这才知道，原来你们妈妈早就已经去世，你爸疯疯癫癫的，问他什么都不知道，见人就说你已经死了，我还是去大队找了支书，这才知道你们搬到公社来住了。”

    说到这里，就有些疑惑地询问，“听说你是跟着舅舅一起出来住的，是怎么回事？”

    二舅舅自己是知道他有几个兄弟的，这么些年来，都走得差不多了，哪里来的舅舅能带着她们姐妹俩到公社住？

    秦惊蛰也没想到有一天舅舅真的会找上门来，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这样的。”秦惊蛰组织了一下措辞，这才说道，“我和妹妹在家里过得不好，之前我奶奶准备把我妹妹给卖了，我就带着我妹妹跑出来了。”

    说话的时候，就又看了霍淮一眼，“是他收留了我们。”

    虽然是自己的二舅舅，但是毕竟素未谋面，对方的人品也不知道，秦惊蛰自然也不能全信他们。

    “您也知道，我一个女孩子住在他这里多少有些不方便，我就跟人家说，他是我舅舅家的表哥。”秦惊蛰一本正经地胡扯。

    一旁的霍淮看了她一眼，垂下眸子，压住唇角。

    早就已经见识过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怪不怪了。

    二舅舅听了秦惊蛰的话，自然是毫不怀疑。

    他来到霍淮的跟前，双手握住，神情略有些激动地感谢道：“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霍淮有些不太自在，只是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不等二舅舅再说什么，他又赶紧说，“你们先进屋去坐，我去烧点茶。”

    说着，就看了秦惊蛰一眼。

    秦惊蛰就照顾二舅舅和表哥们往屋子里走去。

    进了屋，二舅舅也没着急坐，只是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你们睡在这屋里？我能进去看看？”二舅舅问。

    秦惊蛰点头，表示可以。

    二舅舅进屋看了一圈，表哥表弟们就站在门口，没进去。

    “霍淮他也没有父母，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我带着我妹妹和他妹妹睡一起，他们俩睡那屋里。”秦惊蛰解释道。

    二舅舅不住地点头。

    “现在看到你们在这里过得挺好，我这心里也放心了。”二舅舅说道。

    说着话，眼睛就又红了，“就是可怜你们了，小小年纪没了妈，那丧良心的家庭，就欺负你妈没娘家护着，使劲儿地折辱她！”

    叹口气，抹了把眼泪，哽着声音说道，“你妈还年轻着呢，比我还小四岁，算起来，她走的时候才三十六七岁吧？”

    秦惊蛰点点头。

    二舅舅哭了起来，哭得秦惊蛰都跟着有些鼻子发酸。

    哭了一会儿，他又赶紧抹了眼泪：“你瞧瞧我，这大过年的，真是不该！”

    二舅舅站起身来，拉着自己三个儿子，依次跟秦惊蛰介绍起来。

    两个表哥，一个表弟。

    秦惊蛰一一叫了一声。

    介绍完三个儿子，就又开始说他们当年的情况。

    外公外婆早就在被批之后人就没了，大舅舅自小身体就不好，父母走后没多久，也就跟着走了。

    三舅舅跟着去当了兵，只是出去打仗了之后就没回来。

    最小的舅舅发大水的时候去救人，救了八九个人，自己却被大水给冲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连尸体都没找到。

    还有一个小姨，已经嫁人了，听说男方家庭还算是不错，虽然家里穷了一些，但是男方人实在，也是个上进的人，日子倒也算是和睦。

    “兄弟姐妹几个，最后也就只剩下我们俩了。”二舅舅说道，“原本还想着回来找你妈的，没想到……唉！”

    二舅舅嘴上说着不提过去的伤心往事，但是一提到过去，就只有伤心往事，怎么能不提呢？

    一提起来，全是心酸。

    “孩子，既然你妈都不在了，你爸现在又是这个情况，你们姐妹俩生活也没个依靠，不如，跟着舅舅走吧？”二舅舅说道，“以后，让舅舅照顾你们！”

    秦惊蛰听到二舅舅的话，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感动，她想到的是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实在是不怪她小人之心，她一个女孩子带着妹妹，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自然是要带着一丝提防的。

    毕竟，就连一起生活十几年的亲爹和亲奶奶都能把她们给卖了，更何况是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的舅舅呢？

    霍淮正端着几个碗从外面进来，刚好听到二舅舅的话。

    他脚步略一踉跄，差点就摔倒。

    好在他很快就稳住身形，这才避免摔跤。

    等站稳之后，就有些紧张地看向秦惊蛰，等着她的下文。

    他心里也有些忐忑，生怕秦惊蛰会答应舅舅，跟着舅舅一起离开。

    秦惊蛰并没有注意到霍淮的表情，只是一直看着二舅舅。

    她想要从二舅舅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是看来看去，却只有真诚和期待。

    “舅舅，我们现在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暂时没有想要离开的打算。”秦惊蛰回。

    二舅舅好像也估计到她的打算，笑着摇摇头：“来之前，我还想着你们一定会跟着我们离开，来之后看着你们生活得这么好，我就知道你们应该不会跟我走了。”

    秦惊蛰微微一笑。

    一旁的霍淮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出声对二舅舅说道：“舅舅，吃点蛋茶，热乎一下。”

    二舅舅转头看他一眼，笑问：“你怎么也叫我舅舅？”

    霍淮下意识瞥向秦惊蛰。

    二舅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视线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们……”

    秦惊蛰点点头：“他是我男朋友。”

    霍淮手中的动作不停，但是唇角却是止不住地飞扬。

    二舅舅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听到秦惊蛰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太过于惊讶的。

    他看看秦惊蛰，准备张嘴说些什么的，但是想到这些话由他一个男性长辈说出口有些不太合适，所以也就没有开口。

    “看着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既然你们不愿意跟着我一起走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二舅舅继续开口说道。

    说话的时候，又看向霍淮，“小同志，我和我外甥女有些私底下的话要说。”

    霍淮立马就明白过去：“你们说，我到厨房里去收拾一下。”

    等霍淮走了之后，二舅舅就站起身来到秦惊蛰跟前，还有些警惕地往外面看了一眼，就好像生怕霍淮偷听的样子。

    秦惊蛰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孩子，你外公当年虽然是被抄家了，但是也留了一些给我们。”二舅舅十分小声地说道。

    秦惊蛰心中一跳，都有些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那些东西，我埋在你妈坟前的地里，你有空的时候悄悄去挖了回来。”二舅舅凑到秦惊蛰耳边，“偷偷地去，别叫人瞧见了，别告诉厨房那小子，人心没法揣测，别随便相信别人。也别告诉你妹妹，她岁数小，兜不住事，到时候说出去了，对你们不利。”

    听着二舅舅叮嘱的话，秦惊蛰表情有些愣怔。

    不只是因为舅舅的叮嘱，而是因为舅舅的关怀。

    她从小到大，除了母亲的关怀，她没有怎么体会过亲人的关怀。

    现在，一个从未谋面的舅舅，不仅仅把外公留给母亲的东西给了她，还用这样关怀着她。

    而她刚刚，还在用恶意揣测着他。

    毕竟，这些东西就算他不给她，她也不会知道。

    二舅舅微叹口气：“我们是跟着人家货车来的，下午就要走，原本是想要带着你们一起走的。这次离开之后，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见面，你们以后要多多保重！”

    秦惊蛰刚要回话，就听到外面传来欢快的声音。

    “姐姐，你瞧瞧我们今天收获多少！”

    秦小满小麻雀一样的声音传了进来，叽叽喳喳的。

    她刚刚又和周繁星一起出去了，这会儿带着一布包的瓜子花生回来。

    这会儿看到满屋子的人，一脸的好奇。

    “小满，快叫舅舅。”秦惊蛰说，“还有三位表哥。”

    二舅舅看着像是福娃一样的秦小满，面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和蔼慈善起来：“你就是素云最小的女儿？长得可真好看！”

    说话间，又抬头看向秦惊蛰，“我能抱抱她吗？”

    秦惊蛰也发现了，二舅舅包括他三个儿子都非常有礼貌，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会征求一下意见。

    秦惊蛰点头。

    小满毕竟还是个孩子，抱抱也没什么。

    二舅舅抱完之后，三个儿子也争相要抱一抱，显然都是非常稀罕这个可爱的妹妹。

    二舅舅感慨道：“当年，你二舅妈怀你表弟的时候，就想着要个女儿，谁知道生来生去，还是个兔崽子！”

    看向小满，继续说，“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一定天天宝贝着，哪里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

    秦惊蛰听着这话，心里也有些感慨。

    秦亮平和张老婆子弃之如敝履的女儿，在别人眼里，也是如珠似宝的。

    二舅舅给秦惊蛰和秦小满一个红包之后，就准备要离开。

    秦惊蛰留他们吃了一顿午饭。

    吃了午饭，他们还要赶回去的货车离开，也就没有再多待。

    “舅舅的地址给你了，以后我们可以正常通信，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写信告诉我！”二舅舅说道。

    秦惊蛰点头。

    送二舅舅他们出了门之后，秦惊蛰就对表哥和表弟说道：“这两年外面形势开始有变化了，你们能读书的，就继续读书，千万不要放弃学习，书本不要丢，学习一定是有用的，对你们有帮助！”

    她能帮他们的就只有这些了，只希望他们能听得进去。

    二表哥微微一笑：“我们一直都在学习的，闲暇时间都是用来学习，不会放弃学习的。”

    听到他这话，秦惊蛰也点点头。

    “祝你们一切顺利。”

    二舅舅又看向霍淮，说道：“小霍，我能不能跟你说两句？”

    霍淮和秦惊蛰对视一眼，轻点头。

    两人走到一边，说了几句话。

    秦惊蛰没问说的是什么，但是也猜到是什么。

    二舅舅带着儿子们走了，走出巷子口的时候，还又回头看了秦惊蛰一眼：“真的不跟我们走了？”

    秦惊蛰点头：“等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当天傍晚，趁着霍淮在做饭，秦小满和周繁星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带着小锹来到母亲坟前。

    手电筒一照，就能看到周围哪边的土地是被翻过的。

    沿着翻新泥土痕迹，她直接往下挖去。

    挖了一米多深，小锹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应该是个盒子。

    再用小锹往旁边挖了挖，果然掏出一个盒子来。

    拍干净上面的泥土，秦惊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有四根金条，两根手指那粗细。

    除了金条，还有一些零散的古铜钱和一些首饰。

    秦惊蛰看完之后，就把泥土复原，用脚踩实这才回到自己的小出租里。

    来到卫生间，把木头的盒子清理干净，又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他们当年把这些东西保存下来，应该也是废了不少劲儿的。

    拿起金条掂量了一下，还挺坠手，估摸着能有一两左右。

    秦惊蛰把黄金给收好，放到床底下，等有时间就去卖了。

    现在金价正好挺贵，要是卖出去，估计能卖不少钱。

    放好木盒之后，她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刚来到院子里，就听到秦小满一脸好奇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从房间里出来的？我刚刚进去怎么没看到你？”

    秦惊蛰倒也没有惊慌，笑着说：“你个小糊涂鬼，我跟你捉迷藏你都不知道。”

    秦小满嘻嘻一笑，也没在意。

    晚上吃过饭，秦惊蛰和霍淮出去溜达一圈。

    “为什么不跟你舅舅一起走？”霍淮问。

    他想问的是，是不是为了他留下来的。

    秦惊蛰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要是知道的话，只会送他一个白眼。

    “没有为什么。”秦惊蛰说。

    霍淮笑了笑，倒也没再追问下去。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她在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