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韵水扶额“你这一身哭天抹泪的本事都是跟谁学的？”
“我姑姑啊！”
沈韵水眼前浮现出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人的脸，自打那次冲突后，沈韵水很少能见到她，就算是迎面碰到了也就是点点头的交道，连饭桌上都见不到她的身影。
“说到你姑姑，我这两天怎么都没见她？”
魏含珠的表情极其夸张，手掌半掩着嘴面露惊异道“天爷呀，你竟还注意得到我姑姑！难不成是观音菩萨给你撒了甘露水？这是开了光啦!”
捉弄意味明显，沈韵水微怒“你给我好好说话!”
魏含珠不知何故，下意识的正行“是姑父，他说你不好惹，让姑姑绕着你走，免得吃亏!”
是那次冲突后叮嘱的？沈韵水顿觉面痛1‘她的恶名竟传播的那么快!’
“你姑姑怎么那么听贺晋之的话？说不定贺晋之只是嘴上说说，连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你姑姑却奉作圣言!”
“我也不喜欢她这一点儿，姑父常惹她伤心，都说打巴掌还得先给个枣呢，她倒好，哪次见了姑父眼珠子都恨不得粘他身上，软话都不用说一句，她就自己去给姑父找借口了!”
气鼓鼓的样子逗乐了沈韵水，实在没忍住好奇问她:“二太太和贺晋之都是四川人，你怎么说的一口北方话？”
“谁告诉你我姑姑是四川人了？我姑姑是地地道道的安庆人2”
沈韵水羞窘“我听下人说督军是四川人，便以为二太太也是，是我主观臆断了。”
魏含珠双手抱胸“所以他们都是没良心的，根本就不把我姑姑放在眼里，仗着我姑姑好欺负，把她当傻子一样哄!”
这小嘴让沈韵水有些似曾相识，她格外想念方玉贞，情愫狂涌而出，想打探外界消息的想法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再也无法压制!
沈韵水摒除杂念‘还没到时候，她对督军府的了解还不够! 沈韵水，冷静!’
深深吸气沈韵水全神贯注投入到对话中来。
“你倒是疼二太太，督军比不上你三分之一!”
“那是当然!他的心那么大，我姑姑未必排的上，我不一样，我的心只有小小一颗，这是重重，这些都是姑姑!”
魏含珠用手比划给沈韵水看，不大的圆圈里小小的一块装的是吃喝玩乐，余下的区域竟都留给了二太太，占据了她大部分的世界!
魏含珠还在喋喋不休“你不用一会贺晋之，一会督军的在我面前注意言辞，我可比你更烦他……”
眼睛有些酸胀，沈韵水看着面前叽叽喳喳的女孩愁闷被冲散了不少，罕见的放松了些“你胡说，明明是我更讨厌他!”
魏含珠跺脚“我更烦他!”
“是我!”
“是我!”
两个年龄相差甚多的女孩儿就这个问题争论起来，似乎站在了同一战线!
魏含珠虽在和她争论，可眼底却有掩不住的热烈和隐隐欢快，沈韵水忽然了解魏含珠为什么会是这个性子。
她疼爱她的姑姑，但是能让姑姑欣喜的贺晋之，却不能像姑姑爱他那样给予同等的关怀，她生气、不甘，却无能为力。
而红绡毫无威严，奴大欺主，府里的下人多半会生出轻慢之心:‘一个无子妾室的侄女有什么好尊敬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她和红绡争执时，只一个大太太的名头就轻易唬住了下人，那些仆从根本就没把她们姑侄当回事儿!
魏含珠心思敏捷必然是察觉到了，可她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仗着贺晋之的宠爱肆无忌惮，用跋扈来抵挡他人的恶意!
魏含珠应该也很无助和孤独，因为她有，且只有这一个倚仗，偌大的府里却没有一个人理解她!
贺晋之只考虑到她的安全，却不想这步棋走的是真烂!
认为魏含珠娇纵蛮横是缺乏管教，却始终摸不出根源在哪，他的说教，在已经产生偏见的魏含珠眼里与放屁无异，甚至当众揭短只为了让他没脸，丝毫不顾及她可能为此付出的代价！
原本毫无头绪的沈韵水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她一把握住魏含珠的手:“魏含珠，以后你当着外人的面才需要叫我姑姑，不要勉强自己，我们就先从朋友做起，怎么样？”
上一刻还欢脱的魏含珠一下子怔住，猛的抬头看向沈韵水，瞳孔微微晃动，晶亮的眼睛仿佛泛出了红色。
“谁要跟你做朋友!”轻轻甩开沈韵水的手，扭头便跑。
沈韵水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粲然一笑，嘴上说着不愿，却连甩开她的手都不敢用力，嘴可不真是一般的硬!
看来她的判断没错，魏含珠不是那种生了恶念，无法无天的孩子，除了想利用魏含珠打个豁口之外，她也是真心怜惜魏含珠，毕竟征途漫漫总是无趣，有个娃娃陪着消磨时间也很不错。
魏含珠远远跑开，靠在一个碗口粗的树干上落下一滴泪来，她原先是存着捉弄沈韵水给姑姑出气的心思来的，因为她，姑父本就不多的柔情变得更加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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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却会在姑父训斥她时遣散下人，愿意理解她，让她不必勉强叫她姑姑，愿意和她从朋友开始相处!
这是最拨动魏含珠心弦的一点，姑姑于她而言，是比母亲还要亲近的存在，让她把一个陌生女子和姑姑放在同等水平上，她心里总是有芥蒂的。
哪怕姑姑一向把姑父排在她前面，说话做事又蠢蠢笨笨的，可姑姑依旧处在她重视程度的头名，什么富贵、尊严都没有姑姑重要!
一朵合欢花落在她的肩头，魏含珠把它捏在手里，不知是因为花期到了还是沾了雨水的缘故，花瓣已经开始发黑。
魏含珠这才发现这是她和沈韵水第一次合作的地方，树上的花零零散散没有多少，昨天的雨把他们尽数打湿，压迫着它们落下，却仍有零星几点孤傲的挂在枝头。
合欢轻软，雨水湿重，两者混在一起的合欢花竟有一种倔强的的风情，魏含珠不自觉的联想到了沈韵水!
脑子里就迸出她说讨厌姑父的话，或许沈韵水真的不是逢场作戏，而是确实不喜欢姑父!
魏含珠此刻便发觉针对沈韵水是个错误的决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姑父，而不是沈韵水和姑姑这两个同样可怜的女人!
魏含珠忽的云消雾散找到了根结所在，她似乎知道该怎么帮姑姑了!
比起别的宅院里心狠手黑的大太太，沈韵水已经好太多了!
姑姑向来是个憨直没心眼的，既然她不善此道，那就由她来劈荆斩棘! 护她周全!
1面痛:是三叉神经中医里的说法；
2安庆:就是安徽省，经历过几次改名，在1925年时叫做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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