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平所处的方向和城楼上李世民所在的方向是一致的。
他微微催马避开阿史那摩多的跪拜，眼睛微微眯起，平静道：“听闻突厥勇士宁死不屈，你还有十余骑，尚有一战之力，何必如此。”
这话听起来十分刺耳。
便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十余骑又能够如何？
真以为自己是霸王在世。
二十八骑兵还能反打？
可即便是楚霸王，面对十面埋伏还不是饮恨收场。
阿史那摩多跪在地上，对于李平的话没有丝毫反应。
此刻他也算是反应过来大唐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赤裸裸的阳谋。
明确的告诉你我大唐有办法对付突厥最强大的骑兵。
今日的校场比武看起来是为了收服他而进行的表演，看起来是为了提升大唐军民的士气，可抛开所有的表象，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
向世人宣告，突厥骑兵不足为惧。
或者说，从此之后骑兵不足为惧。
因为大唐已经有了克制的办法。
他不会觉得今日的这些是大唐所有的手段，真正的杀招只会比这些更加狠辣，凶残。
拿出来这些是因为人家有更好的代替品。
自小以来的信念被击碎，阿史那摩多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选择才是理智的，正确的。
可是他此刻希望自己是蠢货，看不清楚局势，那样的话他或许还会凭借着一腔热血，凭借着对于突厥的信心而坚持下去。
可惜没有如果。
“大唐皇帝天威降世，楚王殿下神勇无比，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阿史那摩多干脆道。
“在下愿意臣服大唐，绝无二话。”
“好好好。”李平翻身下马，扶起阿史那摩多，“将军弃暗投明，本王保证绝无人会排挤暗害于你，随我去见陛下。”
阿史那摩多心中微微叹息。
看看人家说的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说的正是此刻他最关心的事情。
在比较自家的小王子。
算了，没有什么可比较的。
城楼上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也是纷纷恭贺李世民得添一员良将。
李世民看似平静心中却乐开了花。
今日收获颇丰呀!
接下来的事情李平不愿意参与，默默退下。
一番流程过后，李世民虎目一扫，大笑道：“今日一战朕当真是大开眼界，我大唐有如此虎军朕心甚慰。”
“传旨。”
“阿史那摩多真心归顺，册封忠武将军。”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愣。
忠武将军。
正四品的官职，就算是为了表示招降的诚意，千金买马骨这个封赏也是极高了。
何况归降只有阿史那摩多一个人。
当然，明眼人都知道这更多的是李世民释放出来的一个信号。
大唐欢迎草原部族投靠。
来了就是朋友，加官进爵。
可仍旧有不少人眼红。
毕竟，他们一辈子都混不到这个官职。
但是大家也都明白，以阿史那摩多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归降对于大唐来说是极大的好事，因此上恭贺之声不断。
可在这其中，却又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我的玄甲军呀！”
“我的战马呀！”
秦琼看着下方的惨状不免肉疼。
玄甲军选拔，训练不容易，这一下子肯定要减员不少。
那战马就更不用说了。
每一批都是他精挑细选，好生呵护的，这下子也要损失不少。
要说楚王没留手，那是瞎说。
可是玄甲军的损失也是实实在在的。
今日之事可以说整个大唐都是皆大欢喜，受伤的只有他一个人。
看着老伙计一脸肉疼的模样，房玄龄笑道：“老秦，不要心疼，有楚王在，胜过千军万马。”
秦琼嘴角微微抽搐。
损失的可不是你家的东西？
秦琼统帅玄甲军，虽说是替李世民掌管，可多年来付出的心血做不得假。
道理他都懂，可就是心疼。
不行，这个亏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秘密武器一定要搞到手。
秦琼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
另一边，阿史那摩多得到了李世民的亲自接待。
老李拉着人家的手以显示亲厚，非要一同赴宴。
虽说阿史那摩多也知道做戏的成分居多，可架不住人家有这个态度。
再联想一下在突厥的处境。
投降的尴尬似乎也缓解了不少。
与此同时，校场上的秦怀道更是开心无比，拉着李平喋喋不休。
“真没想到竟然赢了，而且还赢得这么漂亮。”
“我打赢我爹了，你敢相信。”
“李大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无疑，今日的事情对于秦怀道的冲击是巨大的。
罗通等人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作为在父辈们荣耀下成长起来的他们，要说没有一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行了，正事要紧。”李平挥了挥手道，“去将玄甲军的兄弟们扶起来，将伤药送去。”
听到这话，秦怀道等人不由的一愣，神色有些不悦。
他们是胜利者，干嘛要去理会那些败了的人。
同样，听到李平话的玄甲军将士也是冷着脸，显然刚才的失败让他们怒火难平。
李平居中左右看了看，冷声道：“不服气？”
没有人回答，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平伸手点了一名玄甲军的百户道：“觉得丢了面子，还是觉得我们赢得不光彩？”
“末将不敢，就是不服气。”那百户梗着脖子说道。
“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李平目光扫过其他人。
剩余的玄甲军将士用沉默代替回答。
李平点了点头，又看向飞虎营：“觉得今日赢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觉得人家是手下败将就可以瞧不起人家了？”
“殿下，我们没有。”飞虎营中有人小声说道。
“没有，我看你们这样想的人很多。”李平冷声道，“我问你们，校场比武的意义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表演呗。”
“演练军阵，又没有真的敌人打可以打。”
“练练手，省着生疏了呗。”
五花八门的答案传来，李平神色肃穆道：“你们当中有人说得对，不管别人怎么想，对于你们而言，校场比武的意义只有一个，磨炼技艺。”
“那么磨炼技艺又是为了什么？”
“更好地当兵，表现好了可以升官，有奖赏，出风头……”
“这些都没有错，但都不是最主要的。”
“记住，作为士兵，你们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家卫国。”
“国家运转需要很多人各司其职，陛下要统御四方，引领方向，朝廷百官要维持日常运转，处理政务，司法，税收……”
“只有每个人都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们的生活才能够更加美好，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缺少。”
“是想一个国家没有了士兵会怎么样？”
“或者，战场上失败了会怎么样？”
“敌人会入侵我们的家园，侵占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兄弟姐妹会沦为奴隶，我们的妻子儿女会被羞辱。”
“校场比武，是为了磨炼你们的技艺，找到你们的不足，提高你们的战斗力，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家伙，而不是好勇斗狠，意气用事。”
“你们有各自的旗号，但不要忘了，你们生在大唐，长在大唐，你们是这个国家的一份子。”
叹了口气，李平摇了摇头。
“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拂袖而去。
飞虎营和玄甲军的士兵面面相觑，最终，互相搀扶着开始打扫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