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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章 ‘受苦’
    徐月嘉念一句, 徐玉宣退一步,小臉寫滿了抗拒。

    徐月嘉瞧見他的舉動,停下來, 問:“不喜歡這本?”

    徐玉宣搖頭。

    徐月嘉合上書, 道:“那麽,你想換哪本?”

    父親不好玩!

    他想母親了。

    徐玉宣果斷對紀嬷嬷伸小手:“嬷嬷,回去。”

    紀嬷嬷:“......”

    大姑太太婆媳二人未時末到的國公府,風塵仆仆, 滿身霜寒的,瞧着頗為狼狽。

    實在是這老天爺脾氣太怪了, 雪下一會兒停一會兒, 再加上先前差點遇到雪崩,大姑太太婆媳直到入了國公府心才終于落到實處。

    陸氏見了人, 當即改了主意, 直接領着二人去事先準備好的院落。

    等晚些用膳時再去正院見人也不遲。

    陸氏與大姑太太見面不多,只記得是個大方好相處的人。

    那時候盛京局勢不安, 大姑太太怕影響兒子讀書,便舉家回了夫家祖籍, 待兒子中舉後方入京, 等兒子春闱高中後謀了個陵城轄下一縣縣令的官職, 又繼續跟着兒子去了陵城外放。

    這縣令一做就是好幾年。

    認真算起來,陸氏也有五六年沒見大姑太太了。

    一路上,陸氏細細和大姑太太說道:“我讓人備了熱湯熱水,您和卉娘簡單梳洗一番,吃點熱乎的, 好好休息半個時辰,晚上我們一家人再聚一聚。”

    卉娘便是大姑太太的兒媳婦, 姓姚,是陵城當地知府大人的女兒。

    大姑太太眉眼英氣,是個爽朗的人,她道:“都聽你的,我和卉娘也确實累了。”

    院子是大姑太太出嫁前住的閨院,只不過後來陸氏在原有的基礎上增添了一些東西。

    暖閣的炕已經熱了,待幾人落坐後,婢女們陸續進來,奉上熱茶和膳食。

    陸氏坐在一旁陪同。

    大姑太太不客氣連喝了幾杯熱茶,待身子徹底暖了後,才拿起湯匙舀熱氣騰騰的小馄饨吃。

    為了能快些入京城,一路上她們連燒水的時間都省下了,一直忍着。

    大姑太太吃了幾顆小馄饨後,見兒媳姚氏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慢吞吞,不由蹙眉道:“你表嫂不吃人,不用緊張,還有你素來不是愛吃辣嗎?”

    大姑太太看了一眼案幾上的辣椒碗道:“吃點辣的,正好驅驅寒。”

    辣椒是她特意讓侄媳添上的。

    姚氏臉爆紅,忙私底下拽了拽婆婆的衣角,小聲阻止道:“母親,別說了......”

    她這不是想着頭一回進京,又是住在婆婆的娘家,總要表現淑女端莊些,好才不會給婆婆郎君還有姚家丢臉。

    陸氏見婆媳二人關系親近,笑了笑道:“不用拘束,就當在自己家。”

    有了溫葉這個例子在前,陸氏現在看大姑太太一口吃兩三顆馄饨都沒覺得哪裏不對勁。

    更別說是往小馄饨湯裏加辣椒了。

    姚氏見陸氏不似作假,才終于加了點辣椒碎在馄饨裏。

    雞湯小馄饨,很鮮,單這樣吃就已經很美味了。

    但姚氏是個無辣不歡的性子,吃什麽都喜歡加點辣椒或抹勺辣醬在上面。

    大姑太太吃差不多了,讓婢女又給她單獨盛了一碗馄饨湯,慢慢舀着喝,順便與陸氏說說話:“不是說子檀又成親了?怎麽不見他的新婦?”

    陸氏解釋道:“今早代我去郊外莊子上巡查了,原本想着巡查完莊子回來,歇一晚,正好能趕上您和卉娘進京。”

    大姑太太倒不介意這個,道:“人什麽時候都能見,我看今天這雪是不會停下了,你提前派人去說一聲,不用趕今日回來。”

    白日裏那場雪崩,她現在還心有餘悸,聽說埋了好幾輛路過的馬車。

    陸氏也有這個意思,未時前雪還只是下下停停,現在外面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

    郊外的路不好走,不如等明日雪停再從莊子上回來。

    “姑母放心,我已經派人去了。”陸氏回道,“就是要委屈弟妹在莊子上住一晚了。”

    大姑太太又問:“子檀這位繼室,你與她相處如何?”

    闊別盛京數年,大姑太太熟悉的那些世家,沒落了不少。

    近幾年起來的那些新貴,大姑太太一個都不認識,溫家她倒還有個模糊的印象,當年溫家家主的官職還不算高,不過有祖輩積攢的底蘊在,升上去是遲早的事。

    不過大姑太太沒什麽門第之見,孩子們喜歡就好。

    “人不錯,對宣兒也好。”陸氏客觀道,“就是懶散了些。”

    大姑太太聽完,一針見血道:“那是因為有你在,國公府未分家,有你這麽一個事事都能妥帖的長嫂在上面撐着,哪還用得着她。”

    都這麽些年了,還能記得她喜歡的是哪種味道的熏香。

    其實在進國公府之前,大姑太太也是有些忐忑的,府中兄嫂俱已不在,對于陸氏這位侄媳,她對她的認知與了解還停在數年前,今年随兒子外放這幾年,與京城的聯系,除了國公府還有昌南侯府外,幾乎都斷差不多了。

    不過如今一見,她終于可以放心了,國公府還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國公府。

    大姑太太又道:“你也不用多想,說不定二侄媳就喜歡這種事事不用關心的日子。”

    比如像她,兒媳進門倆月後就将庶務全交了出去。

    哪怕只是巴掌大點的家,她也懶得管。

    陸氏回想起自溫氏嫁進來以後發生的一些事,不禁莞爾:“姑母猜得還真準。”

    大姑太太眉一挑,道:“聽你這麽一說,我都想早點見到她了。”

    待婆媳二人簡單洗漱一番後睡下,陸氏才離開。

    回到正院後,陸氏也沒閑着,晚上要在正院用膳,現在就要開始準備起來。

    大姑太太和表弟妹姚氏的口味要添在膳食單上,還有她們忌口什麽,也要仔細避開。

    等這一連串事吩咐下去,陸氏終于有空閑坐下歇歇。

    望着院中厚重的雪白,她不免開始同冼嬷嬷擔憂:“早知雪會下得這般大,就不讓溫氏今日去巡視莊子了。”

    陸氏現在有些後悔,這麽冷的天,在莊子上過夜得多受罪啊。

    冼嬷嬷寬慰道:“夫人放心,莊子上的住處雖比不上府裏,但也算幹淨整潔,二夫人只用委屈一晚,待明兒雪停,就能回來了。”

    陸氏嘆氣:“也只能這樣了。”

    “對了。”陸氏忽然想到什麽,加了一句道,“你回頭把我庫房裏那件純色狐裘找出來,等弟妹回來,你差青雪送過去。”

    說到底溫氏此刻被困在莊子上還是有她故意裝病的緣故在裏面。

    該補償她的。

    不過一件狐裘是不是少了點?

    陸氏最後又道:“從二弟名下的鋪子盈利裏拿一萬兩,我私房裏再出兩千兩,和狐裘一起送去。”

    差點給忘了,馬上就是新年,國公府姻親衆多,彼此來往互送的禮,這些雖然府裏俱已列過單子,讓下面人陸續備足。

    但難免會有一些眼下看不見的小疏漏。

    到時候總不能讓溫葉拿自己的嫁妝銀子填補。

    陸氏不知道溫葉已經從徐月嘉那得了幾木匣子金葉子和銀葉子,以為她手裏還只是她上回送去賠禮的一千兩銀票。

    一千兩能頂什麽用。

    冼嬷嬷應道:“是,老奴都記下了。”

    而陸氏口中正在受苦的溫葉,剛巡查完另外兩處莊子回來。

    确實受了一些苦,午膳大亂炖吃多了,撐得想哭。

    連續巡查了兩處莊子,天也黑了,到用晚膳的時辰,溫葉只能看着兩個婢女在自己面前吃。

    她好苦啊。

    晚膳比較簡單是中午剩下的半只雞炖的土豆,裏頭加了莊上廚子手擀的寬面條,微微偏黃的面條吃起來筋道爽口。

    溫葉吃了兩口,根本不解饞。

    傍晚雪愈下愈大,皚皚一片,根本無路可走。

    溫葉小酌了一杯酒後,同桃枝說:“明早不用喊我,我要多睡一會兒。”

    桃枝道:“夫人您少喝點。”

    溫葉不以為意:“一杯而已,我很克制了。”

    她酒量好着呢。

    這時雲枝從屋外進來,莊子上規矩沒那麽多,今夜她們倆都睡在溫葉這兒,屋裏正好有兩張炕。

    溫葉看到她進來,問:“其他人都安排好了?”

    雲枝回:“都安排好了。”

    溫葉點點頭,道:“快過來暖暖身子。”

    出城巡查莊子,不可能就她們三個加一個車夫,除了她的陪房小厮婢女們,還有陸氏給的十幾個國公府侍衛。

    雲枝走近前道:“還有一件事,國公府來人告知,說是府上大姑太太今兒回京了。”

    來的是正院的跑腿小厮,一路騎馬過來,人都凍僵了,雲枝讓秋婆子給他準備了幹爽的換洗衣裳和熱湯熱食,吃完就歇下了。

    “大姑太太?”溫葉想起來了,是徐月嘉那位随子外放的大姑母。

    她之前好像是聽陸氏提過一嘴,說徐月嘉的大姑母今年要回京過年,但沒想到會這麽巧,她來莊子的時候,人到府了。

    雲枝道:“恐怕夫人想在莊子上住幾日的事不能成了。”

    溫葉是有些遺憾,不過沒關系,她又不是只活今年。

    莊子也沒長腿,不會跑。

    “那就明天過了午時再回去。”溫葉道。

    反正鐵鍋炖大鵝,她一定要吃到嘴。

    國公府正院的晚膳也準備好了,陸氏吩咐青雪去接大姑太太和姚氏一起過來。

    徐玉宣靠在陸氏懷裏,盯着不遠處挺立坐直的徐月嘉,一旦徐月嘉将目光投向他,徐玉宣立馬鑽回陸氏懷裏。

    紀嬷嬷回來什麽都沒說,陸氏自然不知曉午膳後那段時間,西院發生的事,還以為是徐玉宣許久沒見子檀這個父親,有些生疏了。

    陸氏瞧着小人兒努力往自己懷裏鑽的樣子,好笑道:“宣兒不認識父親了?”

    徐玉宣癟癟嘴,想說又不敢說。

    徐國公還是頭一回見他如此生動的模樣,也跟着笑了笑道:“別怕,你父親不敢對你怎樣。”

    徐玉宣睜着狗狗眼,慢慢地吐字:“父親,不玩,秋千。”

    等了半天的徐國公:“......”

    說啥,聽不懂。

    子檀不玩秋千不是很正常?

    他玩才會令人驚悚吧。

    倒是陸氏猜了個大概,道:“你想讓父親抱你坐秋千是不是?”

    估計是昨兒溫氏抱他坐,還沒過瘾,今天去西院沒找着人,退而求其次選了二弟,結果沒能如願。

    然而徐玉宣聽了陸氏的話後,卻搖了搖頭:“宣兒不想了。”

    他聽不懂父親講話。

    這下連陸氏也不明白了,視線落向徐月嘉問:“你和宣兒之間是發生了什麽?”

    徐月嘉平聲靜氣道:“沒什麽,教了他幾句立身之道而已。”

    陸氏一言難盡:“......他才多大,能聽懂什麽。”

    親爹像後爹,後娘像親娘。

    這都什麽事。

    徐國公也不贊同看向徐月嘉:“景容都聽不懂的東西,你教給宣兒,難怪他現在不同你親近了。”

    剛踏進屋子的徐景容恰好聽到這一句,內心:.......

    父親可真夠了解他啊。

    沒一會兒,青雪領着大姑太太和姚氏來到正院。

    徐國公與徐月嘉同時起身,向大姑太太問了一聲安:“姑母。”

    徐景容與徐景林也行了晚輩之禮。

    徐玉宣就要慢半拍了,随兩位哥哥行完禮後,懵懵地喊了聲:“姑奶奶。”

    大姑太太被他那股可愛傻勁逗笑了,順帶開起玩笑道:“宣兒長得與子檀倒還有幾分像,可這性子是真一點沒遺傳到。”

    她這個侄兒從小到大都是一副表情,做事一板一眼,無趣又無聊。

    陸氏道:“宣兒一直養在我這兒,景容平時又喜歡過來同他玩,時間一長,不像子檀才正常。”

    一聽這就不是什麽好話,徐景容不幹了,張嘴想要反駁,被陸氏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徐景容:“......”

    合着鍋都他背了。

    宣弟明明更像景林,小小吃貨和小吃貨。

    人齊了,陸氏讓婢女們上膳。

    徐玉宣被安排在陸氏邊上,紀嬷嬷抱他坐上去。

    他左看右看,沒瞧見人,頓時急道:“母親,不在?”

    陸氏聽到後,溫聲解釋給他聽:“外面雪太大了,路不好走,你母親要在莊子上住一晚才能回來。”

    徐玉宣仰頭問:“多久?”

    陸氏想了想,選了個他能聽懂的方式說:“等你明天醒來就能看到母親了。”

    徐玉宣耷拉着小腦袋,神情恹恹地點頭。

    大姑太太瞧着這一幕,真是奇了。

    她對這位素未謀面的二侄媳更感興趣了。

    翌日一早,徐玉宣用過早膳,就催紀嬷嬷抱自己去西院。

    到西院後,将将辰時。

    寒天雪地,無論徐玉宣想不想下地自己走,紀嬷嬷這回都不會如他所願了。

    柳芽領着二人進正堂,同時道:“郎君在西側書房,小公子要不要過去?”

    徐玉宣搖頭,落地後直奔內室,四處找了半天,才想起來問柳芽:“母親?”

    柳芽為難:“二夫人還未歸。”

    徐玉宣聽懂了,母親還沒回來。

    柳芽很快又道:“二夫人不在,還有郎君呢,小公子。”

    徐玉宣噘着嘴,慢吞吞往西側書房去。

    書桌後,徐月嘉正在研墨。

    徐玉宣這回直接爬上軟榻,蓋上母親平日裏蓋的褥子。

    然後又是熟悉的對視。

    不過這回徐玉宣不想再玩秋千了。

    而是問:“在哪裏?”

    徐月嘉放下墨條,頭也不擡道:“莊子上。”

    徐玉宣歪了歪小腦袋:“回來?”

    徐月嘉估了一個時間:“兩個時辰。”

    一旁候着的紀嬷嬷和柳芽默默對視一眼。

    父子倆到底在說什麽。

    徐玉宣好似懂了,身體慢慢縮到褥子裏,只露出一顆腦袋,就這麽等着。

    兩個時辰後,莊子上。

    溫葉正追着一鵝在跑。

    雪已經停了,但一天一夜過去,地面堆積了厚厚的一層,一腳踩下去就是一個坑。

    鵝在雪地跑得艱難,溫葉也是。

    雲枝和桃枝在邊上幫忙攔,弄得一身狼狽。

    桃枝道:“夫人,就不能換只鵝炖嗎?”

    溫葉拒絕:“我就要吃它,誰讓它咬我。”

    等了兩個時辰,仍然沒等到母親歸來的徐玉宣,朝徐月嘉控訴:“父親騙人!”

    徐月嘉:“......”

    徐玉宣最終沒能撐住,歪到在軟榻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徐月嘉将人抱去床上睡。

    空蕩蕩的西院,只有父子倆。

    遠在郊外莊子上,溫葉追回鵝,順便和莊戶們的孩子打了一場雪仗。

    她追鵝的時候特地換了婢女的衣裳,孩子們都不認識她,玩得痛快極了。

    熱熱鬧鬧了小半個時辰。

    溫葉也終于吃到了念叨了許久的鐵鍋炖大鵝。

    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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