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葉醒來後, 已近未時。
事實證明,熬夜學習是不可取的。
她此刻甚至有點想遁入空門,從此遠離大魚大肉, 無欲無求。
溫葉在床榻上躺了一會兒, 才喊人進來。
洗漱過後,桃枝問:“夫人午膳想吃些什麽?”
溫葉嘆了口氣,緩緩道:“全素宴吧,從今日起我要修身養性一段時日。”
她神情透着一絲安寧, 仿佛真的要參悟得道。
桃枝愣住了,道:“全素?”
夫人又在玩什麽。
溫葉一本正經點頭:“嗯。”
桃枝見她不像是在開玩笑, 又道:“那湯也要換嗎?”
溫葉近來很喜歡肉絲蛋湯, 每隔兩日都要讓小廚房做一碗,今日小廚房恰好準備了。
聽到桃枝的問話, 溫葉面露糾結, 最後還是舍棄了,“換。”
“對了。”溫葉忽然想起, 看向她問道,“我之前是不是在西市買過一對木魚?”
桃枝點頭:“是啊, 奴婢給您收在庫房的箱子裏了。”
溫葉:“找出來。”
桃枝不明白道:“夫人您要木魚做什麽?”
溫葉:“靜心。”
桃枝看着這樣的溫葉, 有點兒害怕,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想起要敲木魚。
據她所知,只有寺廟裏的和尚還有尼姑庵裏的尼姑,才敲木魚。
不過夫人要求,她也不好攔,只能認命地去庫房裏翻找。
溫葉喜歡逛西市, 每回都能淘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回來,漸漸地, 就囤積了好幾箱子。
桃枝翻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對,返回的路上還碰到從前院過來的徐月嘉。
溫葉從內室走出,飯菜已經擺上桌。
瞥見坐在膳桌旁的男人,溫葉微詫:“郎君午膳沒用?”
她這頓說是午膳,實則早就過了平日裏用午膳的時辰。
徐月嘉掃了一眼後,擡眸:“今日胃口不好?”
溫葉坐過去道:“是這樣的郎君,我決定食素一段時日,前些日子大魚大肉吃多了,有些膩。”
徐月嘉:“那木魚?”
溫葉:“因為我忽然發現自己挺有佛緣。”
徐月嘉頓道:“何時有的這般頓悟?”
溫葉回得實在:“今早醒來之後。”
溫葉此刻看向男人的目光不摻雜半分念望,“郎君也可試着敲一敲,有助于修養身心。”
別說對徐月嘉,她如今對話本玩牌等數項娛樂活動都失去了興趣。
徐月嘉沉默。
行過午膳後,溫葉拿着木魚去西側書房敲。
徐月嘉短暫離開了一會兒。
溫葉坐在軟榻上,盤腿敲木魚。
而徐月嘉回來後,繼續伏案抄錄律法典籍。
不知過了多久,溫葉停下敲木魚的動作,睜眼,望着不遠處伏案的男人,絢燦的日光似往他身肩鍍了一層金。
鮮亮,勾人。
溫葉以前以為只有氣溫會早晚差值大,今日她才發現,徐月嘉白天和夜裏的差別,似乎更大。
狼皮下長出一只白嫩的兔子。
須臾後,溫葉狠狠嘆了口氣,終于開口:“郎君。”
徐月嘉聞聲,擡眼看向她:“有事?”
午膳吃了一肚子草,又敲了近一個時辰的木魚,溫葉餓了。
年輕人,恢複快。
溫葉盯着徐月嘉的臉,決定收回之前的話,改口道:“我覺得肉湯還是能喝一喝的。”
徐月嘉不說話。
溫葉又問道:“郎君是不是還沒學到這兒?”
徐月嘉:“......嗯。”
溫葉嘆氣,看來她老師的身份是摘不掉喽。
眼見着往西院的帖子越來越少,溫葉的‘病’也漸漸痊愈了。
中秋前兩日,陸氏一早派人來西院叫溫葉用完早膳後過去正院一趟。
溫葉過來時,陸氏正在核對禮單。
雖然國公府家大業大,但每逢年節時日,該要走的禮還是要認真準備。
維系關系也就靠這些節日。
之所以叫溫葉過來,是因為陸氏想再仔細問一問,溫家有沒有需要忌口之人。
中秋節的禮無非是些月餅酒水,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月餅的餡料,就像國公府裏就不能出現核桃,徐景容和徐玉宣都吃不了。
以防萬一,陸氏都是禁止底下人采買核桃。
想吃,在外面吃完了再回來。
溫葉先前那回是因為沒人告訴她,純屬意外。
“忌口沒有。”溫葉道,“我覺得嫂嫂準備的這些就很好。”
陸氏放心了,道:“你覺得好就行。”
因為在意,所以重視。
陸氏合上禮單,擡起頭,瞥見溫葉的臉,忽地皺起眉:“你這幾日還真生病了?”
臨近中秋,陸氏忙得不行,除了姻親走動、還有各處的鋪子莊子,自秋收後遞上來的賬本就沒停過。
對待替國公府管賬管鋪子莊子的那些人,像中秋這樣的節日,也多少要表示一些。
适當給予好處,才能保證他們的忠心度。
陸氏不僅要管國公府的,她自己的嫁妝莊鋪也有一大堆,每日都忙至晚間。
認真算起來,她似乎已有五六日沒見到溫葉了。
五六日的時光,怎就疲憊成這般?
“你看賬本了?”陸氏想了想,問出這個猜測。
可能是日日照鏡子,溫葉并沒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她摸完臉,聽到陸氏第二次的詢問後,下意識否道:“那倒沒有。”
雖然西院近幾日的算盤聲就沒停過,但對溫葉影響并不大。
特殊時期的三倍工資加績效獎金,可不是白加的。
近一年過去,柳芽柳心兩姐妹的珠算能力,有了明顯的提高,溫葉對此很是欣慰。
陸氏聞言,望了一眼身側的算盤,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重新開口:“那我怎麽瞧你神思有些疲倦?”
末了還加了一句,“像是許久未睡過一回安穩覺似的。”
溫葉頓住。
她最近好似、的确熬夜有些多。
心靈的滿足終究還是沒能擋住身體上的疲憊。
陸氏繼續道:“也不要總是窩在屋子裏,就算不能出府,也可以在府裏四處轉轉。”
府裏的景致不比外面差。
陸氏倒是沒想到歪處,她覺得是溫葉這幾日在屋裏待太久了導致。
溫葉一口應下。
也是該歇歇了,不能仗着當了老師,就肆意‘奴役’學生。
徐月嘉也不能總休沐。
溫葉還想着,這病一好,也該去和她的溫泉莊子見一面了。
當然不是現在,得等中秋過去,天稍涼下來,年關之前,她打算帶陸氏一起去,好好泡一泡溫泉,養養身子。
既然決定歇一段日子,到了晚間,溫葉自然而然拒絕了徐月嘉的‘求學’。
她身子稍退半寸道:“郎君,不可貪欲。”
徐月嘉目光從她面龐往下一寸一寸掃過,在她脖頸處停頓片刻後,掀眸道:“今夜我的身份是?”
溫葉:“......”
還玩上瘾了?
“我今日去正院,嫂嫂問我是不是近來沒睡好覺,怎麽瞧着如此疲憊。”
溫葉看向男人,眼神透着正經道:“所以,今天不學新知識,亦不溫故。”
徐月嘉靜靜注視她良久,似終于确定她沒說謊,才近乎平靜地躺至她身側。
“對了。”溫葉想起一事,“我準備過幾日帶嫂嫂去泡溫泉。”
還未等徐月嘉消化這句話,溫葉又道:“嫂嫂已經答應了。”
等了半晌,溫葉擡眸:“郎君怎麽一點反應沒有?”
徐月嘉:“嗯。”
溫葉:“......”
中秋一過,溫葉便将泡溫泉的計劃提上日程,皇帝賞賜的這個溫泉,據說其中一個還是藥泉,溫葉打算帶陸氏泡這個。
此藥泉不僅能舒緩心神,還有調養身子的功效。
陸氏得知後,道:“那麽大一個溫泉,就我們倆去泡,多浪費,不若叫上你母親一起?”
溫葉想了想回:“那我給母親去封信?”
中秋之後,小妹也從宮裏回到溫府,溫葉相信,沈氏如果來,肯定會帶上小妹。
陸氏早就想和沈氏坐下來,好好認識一番了。
先前的交集都是為徐月嘉和溫葉二人的婚事,彼此都端着,陸氏對沈氏的了解并不算多,印象中似乎和尋常世家夫人,無甚差別。
信送到溫府,是翌日午後。
沈氏近來也忙,溫家雖不及國公府權勢大,但多年經營下來,姻親也是錯綜複雜,不比陸氏輕松多少。
唯一比過去好些的是,府裏目前沒有嫁娶之事,孩子們都還小,暫時省了這項麻煩。
說實話,沈氏對溫葉的信,下意識裏是有些抵觸的。
從前,她還在府裏時,自己尚能依着‘母親’這一身份,管住她。
而如今,很明顯,她已經找到了新靠山。
可也不能讓韓嬷嬷一直舉着信,沈氏嘆了口氣,終是接過了信。
信不長,沈氏很快就閱完,到結尾處時,她的眸光明顯帶着意外。
“泡溫泉?”沈氏嘀咕完後,下意識地将信和信封正反例外都仔細看了遍。
确定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藏暗語後,才又道:“溫四在打什麽主意?”
韓嬷嬷就站在沈氏身側,沈氏看信時又沒有防着她,是以韓嬷嬷也大致看清了信上的內容。
她琢磨猜道:“夫人,五姑娘昨兒從宮裏回來了。”
這兩日忙得沈氏差點忘了此事,這回再去看信,她心裏莫名安定下來:“溫四是想讓我将小五一并帶去。”
韓嬷嬷點頭:“依老奴愚見,既然四姑娘想孝敬,夫人您就應下,旁的也就算了,這可是聖上親賜的莊子。”
沈氏捏着信,思慮稍瞬,道:“派個人去一趟大少夫人院子,就說我有事找她。”
泡溫泉之前,先得将家裏安排好。
好在她兩個兒媳都進了門,沈氏并不擔憂。
陸氏這邊就要繁瑣些,雖只是出門三四日,但需要交代的事不少。
而溫葉則拿着新鮮出爐的‘俸祿’,給徐月嘉買了一些東西。
溫葉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像她這樣的诰命,也是有俸祿拿的。
就相當于她每個月又多了一筆養老金。
明日就要出發去京郊泡溫泉,溫葉今日特地出了趟門。
回來時,正好碰到徐月嘉正在給她整理要帶去莊子的話本。
只去幾日,不用多帶,兩三本足矣。
徐月嘉聽到身後的動靜,背對着道:“我給你選了幾本,你等會兒再從中挑。”
溫葉卻道:“郎君,你轉過來。”
徐月嘉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轉過身子。
溫葉将原先背在身後的食盒舉至他跟前說:“我特意給郎君買的,好吃的點心。”
徐月嘉靜靜看着她:“你以為我是宣兒?”
溫葉眼睛從食盒上方冒出來道:“我可沒給宣兒買。”
徐月嘉沒吭聲,好在溫葉能感受到他此刻心情在變好。
是以她繼續道:“我的第一份俸祿可都給郎君買點心了。”
徐月嘉打開食盒,望着食盒內的桂花糕,頓息幾瞬,擡眸問:“被騙了?”
溫葉沒反應過來:“什麽?”
徐月嘉從中取出一塊,自然而然遞過去,道:“哪家鋪子桂花糕二十兩銀子一份。”
溫葉:“......”
真是不解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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