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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照燒鳗魚飯
虞九闕還是在親往兵馬司旁聽審案時, 見到了眉心有胎記的阿錦。
他一下子想到高陽丢失的姐兒,事後暗中命人去調查阿錦身世與年歲,一一對應, 愈發覺得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頗大。
在确認至少有六七分的可能性後, 他才把這消息通過秦夏, 遞到高陽的面前。
相認之日很快到來。
由于薛齊強犯阿錦未遂, 将人失手重傷一案, 已經得了那日同在屋內的兩個侍妾的供詞。
阿錦既是苦主,又神志不清,結案後就被送往了城內慈濟院暫時安置。
大家發現, 只要不在她面前提及薛家人和薛家事, 她就會默默幹活, 和常人無異。
慈濟院的管事婆子也頗為喜她, 打算日後就留她在這裏做事,餓不着,也不會受欺負。
她只是沒想到,阿錦還有親人。
由于是上官的吩咐,婆子不敢怠慢。
秦夏和高陽到之前, 她就遣了人去幫阿錦梳洗更衣,安頓在一間屋中等候。
等來人到了眼前,她暗中觑着高陽的眉眼, 都說姐兒像爹, 和阿錦相比, 還真看出幾分相似來。
進門後,父女相見, 高陽一看那胎記,就斷定阿錦是他家菡姐兒。
“絕不會錯!”
他激動地嘴唇都在發抖, 又怕吓到孩子,只得在一旁坐下,絮絮叨叨說起童年舊事。
說着說着,阿錦,或者該叫做高家菡姐兒了,仿佛真的想起什麽似的,扭頭看向高陽,緩緩叫了一聲“爹”。
經年失散,誰能想到此生還有再見之時?
見菡姐兒連齊南縣家裏的葡萄架子都記得,高陽又驚又喜,同時隐約意識到,他的女兒或許從未瘋傻過!
在場衆人,包括慈濟院的婆子和秦夏在內,其實也都看出了端倪,卻都默契地沒有開口。
那種情形下,菡姐兒裝瘋,顯然是為了自保,現在薛齊伏誅,親人相認,柳暗花明,過去的真相如何,反倒不重要了。
高陽謝過慈濟院的婆子,領着菡姐兒回了和光樓。
後院四間後罩房,高陽住了一間小的,黃家兄弟合住一間大的,正好還有空餘,灑掃收拾一番,菡姐兒就暫且住下。
秦夏念他們父女情深,給高陽預支了月錢,讓他好給菡姐兒買些東西。
虞九闕得知阿錦的真實身份,當真是齊南縣高菡後,也讓徐媽媽在府庫裏尋些姐兒能用的料子頭面送去。
“所以他們父女接下來有何打算,可給家中送了信?”
晚間,秦夏和虞九闕在房內桌邊吃桃子。
桃子新熟,莊子很快就挑了品相好的送來,一共兩個品種,一樣是脆桃,一樣是軟桃。
秦夏愛吃脆的,虞九闕偏愛軟的。
兩人各吃各的,也是一派和諧。
“雖說高陽先前進京是為了尋女,但現下已經同我表明,打算在和光樓長久幹下去。這邊走不開,他也不欲讓我為難,故而在家信中寫明,讓他夫人帶着兒子進京探親。過後,只看高菡是想要随母回鄉,還是随父留在京中。”
虞九闕用小勺挖下一塊蜜桃桃肉,送進嘴裏,桃汁清潤,勾得他舔了舔唇。
“這般安排倒是妥當,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你得了這麽個得力的掌廚,日後也不必成日裏被拴在竈臺旁。”
秦夏的桃子吃完,虞九闕的碗中還剩不少。
小哥兒慢吞吞地吃着,整個人都好似散發着甜呼呼的味道。
最近前朝也好,後宮也好,都說督公看起來面善許多。
雖然該使的手腕一點沒少,照舊可以兩句話吓得人帽翅哆嗦,但總歸看上去少了一些鋒利的棱角。
殊不知督公的性子完全是磨出來的,每晚睡前他都會燃香抄兩頁心經,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理由是他乃玩弄權術之輩,歸根結底,算不得什麽好人,只能借此消一消罪業。
這是一個求心安的過程,秦夏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每到這時候,就取一根筆一疊紙,陪他一起度過。
寫得多了,也有了意外之喜。
比如他的一手毛筆字……
總算是不那麽難看了。
——
六月入伏,驕陽似火。
和酷暑一起“沸騰”的,還有和光樓的熱辣火鍋。
來此的食客,大汗淋漓地吃着牛油辣椒鍋底,都覺得自己好像中了邪一樣。
這樣的天氣,為何不能去吃些涼爽之物,偏偏好這一口?還總是一吃就再也停不下來。
由此導致,整個南城醫館的敗火草藥都跟着供不應求。
離和光樓最近的藥鋪果斷發現商機,在門前支起桌子售賣“古方涼茶”,秦夏注意到不少食客吃完火鍋,路過藥鋪,都會買一包提着回家煮。
不得不說,這大概也算是一種為美食“赴湯蹈火”的行為了。
……
時節既到,蓮花白雖還未釀出,秦夏卻可借着荷塘之便,在京中複刻曾火遍齊南,名為“八仙過海”的什錦冰碗。
為此,他專門請來畫匠,畫了一幅“八仙過海圖”,再巧妙地将什錦冰碗的存在融合其中,呈現出的效果,大抵就是八仙坐在冰碗上過海。
鐘漢離的芭蕉扇成了荷葉,鐵拐李不抱葫蘆改抱藕節,張果老騎着一只菱角,藍采和的籃子裏,鮮花鮮果換成了雞頭米……
就連頭戴蓮花冠的何仙姑,一對耳铛都換成了紅櫻桃。
他定的是大尺幅的圖畫,完工後裝裱,直接用木架支在酒樓門外,過往行人皆可見。
上回那位愛吃魚的顧老先生又來了,只不過這回是獨自一人。
他在門前對着“八仙坐冰碗”的圖看了良久,最後捋着一把美髯,笑着進門。
在他看來,這和光樓的掌櫃屬實是個妙人。
落座後點菜,邱川為其推薦了酒樓新品——鳗魚飯。
“暑夏食鳗賽參茸”,夏日鳗魚肥美滋補,有着“水中人參”的美譽。
盛京這邊能買到的鳗魚叫做白鳗,又稱白鳝,在很多大雍人眼裏,想必覺得鳗魚就是大號的鳝魚,二者“傻傻分不清楚”。
不過沒關系,廚子能分得清就足矣。
想要供應酒樓與日俱增的食客,做一鍋照燒鳗魚,搭上米飯就能端盤上菜,絕對是個上佳選擇。
為此,和光樓的兩個婆子,加上菡姐兒,今天一大早就已經在後院處理鳗魚了。
高家母子二人還未到京,高菡跟随父親住在和光樓,只休整了一日,就挽起袖子開始幫兩個婆子做事,秦夏要給工錢,她也不要。
秦夏見她幹活利落,遂覺她要是日後不回老家,留在這裏當夥計,自己也願意收留。
就拿這殺鳗魚來說,這東西滑溜細長,長得像蛇,不少年輕姐兒都打怵,高菡卻是面不改色。
把鳗魚拍暈,手上沾面粉,搓洗掉鳗魚外一層粘液,剖開肚子,放血扯內髒,涮去髒污放進盆中,送進竈房。
這一步往後,就是秦夏和高陽的活了。
鳗魚需去頭去尾,挑出大骨,餘下的魚肉轉入大碗,加上用醬油、蚝汁、蜂蜜、料酒等調成的照燒汁腌制。
大骨不用丢,放進平底鍋,上火烤到焦黃,和另一份照燒汁一起下鍋熬煮。
鳗魚骨頭裏的鮮味融入醬汁,熬到起泡,粘稠挂勺,便可關火。
腌好的鳗魚放上鐵網,刷醬汁,烤到魚肉微微蜷縮上色,汁水淋漓漸幹,甜鹹适宜,乃下飯神品。
上桌前,取專門的青邊大瓷碗,米飯打底,上鋪切塊鳗魚,撒幹紫菜碎、炒蛋絲、白芝麻、細蔥花,額外贈海帶湯一碗。
因鳗魚較貴,這麽一套,和光樓售價六錢銀子。
即使如此,在盛京南城的酒樓裏,也屬實算是平價的一餐了。
“老相公留神,這白鳗去了大骨,卻還有細刺。”
邱川放下餐盤,特地囑咐。
區區細刺哪裏難的到顧老,他取筷開食,細軟小刺全被一一剔去,唯有鳗魚和着照燒汁,配米飯下肚,間或還能嘗到脆脆的紫菜、柔軟金黃的蛋餅絲、炒到有香味的芝麻。
人到老年,講究少食。
但這鳗魚飯端上來就是一大碗,等他吃完再端起海帶湯溜縫的時候,只覺得回家少不得要吃點,自家大孫子才會吃的山楂消食丸了。
吃飽喝足,叫了跑堂來結賬,六錢銀子外還有十個銅板,是給的賞錢。
“小二,你們店裏供人題壁作文的文房四寶可還備着?”
顧老吃得高興,又念及門口“八仙圖”之妙,難得文思如泉。
邱川一聽,這還了得,掌櫃可是一早說過,這位常來光顧的老先生八成是位大儒呢!
如此機會,萬萬不可錯過。
他飛快地去端來文房四寶,用的都是直接從督公府取的好筆好墨,硯臺、紙張皆有講究。
顧老掃過一眼,甚為滿意,當即行到白牆之前,折袖提筆,不假思索,洋洋灑灑,信手成篇,落款只留一個龍飛鳳舞的單字。
邱川不認識,但肅然起敬。
此時此刻,酒樓中人,包括秦夏在內,尚不知面前的“墨寶”含金量幾何。
直至幾日後,最早為鴛鴦鍋寫絕句的士子攜友來此宴飲,一眼認出牆上挨着自己拙作的,居然是羨魚先生的大作!
顧高原,字長亭,自號羨魚,博學于文,自成一派,其名貫耳。
該士子當即語無倫次,恨不得當即把整面牆都拓下來帶回家。
于是繼鴛鴦鍋成了“有情人專屬”之後,八仙冰碗加鳗魚飯,赫然成了京中士子們必吃的古怪組合。
同時,在京中某處安寧書齋內,羨魚先生本人也開始草拟一本全新的書稿。
只是這回不談經世之論、不書平仄之文,在第一頁紙上,他徐徐然寫下四字書名——《羨魚食單》。
打頭的第一則第一句便是:“京中有酒樓,名為和光……”
含英咀華,其味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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