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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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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當我踏入監察院的大樓時, 我被內部的設計震撼到了,因為它是全電子玻璃鏡面設計。視野之中,是無數個自我, 而路徑處,幽藍色與暗紅色的光标相映成輝。每走一步, 我都看見不同姿态的自我穿行其中, 巨大的公平秤建築居在中央,一側是鐘表, 一側是利劍。

    這比我進到聯邦法院中心還要讓我感到震撼, 這裏有別于法院內部近似繁複典雅的設計,而全都是各種花裏胡哨的科技風格。

    由于我代表的是聯邦中心法院“官員”來接受質詢,因為陪着我的除卻總助,還有幾名同樣是基層助理的人, 以及聯邦中心法院末席法官。末席法官不茍言笑,走在最前方,而總助作為我的直屬上司卻走在我旁邊。

    她不斷提點着我需要注意的事情,然而我卻全都沒聽懂, 甚至感到了昏昏沉沉。什麽主動權、什麽反質詢、什麽質詢條例、什麽裁奪權……全是一些過于晦澀的詞語。可當我一問, 她卻又顯出幾分臉色複雜來,最後連語氣都有了些不耐。

    我完全清楚這一切是為什麽。

    她發覺了我并沒有掌握該掌握的東西, 或者說, 即便我是被塞進來的,但我卻并沒有得多更多關于這件事的照拂。她已經判斷出來, 我可能是一名棄子了。

    唉, 我這才上班第一天, 怎麽偏偏要碰到這種事呢?

    我過于愁眉苦臉,以至于我很快就發覺玻璃上的我也顯出了頹靡的氣勢。挺括漂亮的銀白色法院制服穿在我身上, 倒像是衣服穿我,我像只畏縮的老鼠似的被架在衣服裏了。

    ……不能再多看了,再看一眼我又要破防了。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裏,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聽天由命吧。

    雖然命運極少眷顧我,但我依然會虔誠地祈禱能受到庇佑。

    到了質詢室,我幾乎快習慣了那些簇擁着我的攝像頭了。質詢現場讓我夢回校園,一共氛圍兩個區域,一片區域是質詢方。一片地勢最高的地方懸浮着十來張桌椅,監察中心的人已經入席,身上穿着銀黑相間的制服,各個身高腿長,挨擠坐在質詢處時像是一群狼狗。

    被質詢方坐在下席,只有一個席位在最前方,面對着質詢處最前方的席位。而席位後面,則是拉開距離的一大片座位,不少胸前別着記者證件的人已經入座。

    總助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不用太緊張,實在不行的話,就……咬死我們不知情。”

    我:“……?啊?”

    總助認真地重複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學會将損失降到最小,不然……”

    我:“……”

    我意識到,她的話中含着更深的威脅成分。

    如果這次我的質詢出錯,我說不定會被以不正當入職的方式下獄,可是她分明是在說,我可以下獄,但牽連到整個法院的話……會被滅口。

    我日啊,知道的以為是我混了個小助理的諸位,不知道以為我他媽當上院長了呢!

    我顫顫巍巍坐下,剛一坐下,便聽見利落的敲槌聲。

    “咚——”

    “質詢方,監察官編號03,正式申請對你提出質詢。”

    冷且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一擡頭,便看見熟悉的臉。

    季時川寬闊的肩膀與肌肉将銀黑色制服撐得結結實實,灰白色的頭發被帽子壓住,英俊深邃的臉上只有冷峻。異色的瞳孔之中毫無起伏,平靜地望着我,“請宣誓。”

    還真沒見過他正經的樣子,這會兒突然見到了,倒是讓我有些心慌。

    我努力平靜下來,念完了宣誓詞。

    季時川道:“根據提供的資料來看,你之前居住在十二城,在十二城之前你自請從三城遷居,又回到了三城,請簡單回答下你這些年的經歷。”

    這不是賣慘的好機會,這麽多攝像頭,我賣,我瘋狂地賣!

    我深呼一口氣,道:“我父母都是三城的幫傭,但我在長到一定年紀後,并不想也成為幫傭。所以我寧願去更偏遠的城市自己發展,想要成為獨立自由的人。”

    當我回答到這裏時,我陡然意識到不對,擡頭看向季時川。

    他翹了下嘴角,聲音如常,“請繼續。”

    完蛋,他這個問題看似普通,但實際上裏面隐藏了太多問題。我他媽怎麽回到了三城的呢?涉及到的人可太多了,可無論是哪個我都不能說出來啊!

    即便是我能圓過去,我也無法确定監察院方到底有多少消息,中間的流程萬一有哪裏不對就玩完了。可是如果我含糊其辭過去,無疑是埋雷。

    我抿了下唇,只是道:“至于回到三城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我已經有了一定的積累,也因此我成為了三城大學的貧困互惠生。與此同時,在大學裏勤工儉學,成為了大學助教,又通過流程申請進行考核成為了聯邦三城中心法院的基層助理。”

    這個雷不得不埋下了,只能寄希望于季時川不要提及。

    他似乎在沉思,但我看見頂部的懸浮攝像頭紅光浮現,似乎都在拍攝我的表情。

    我裝作喝水,看了一眼坐在側後方的總助,她手裏拿着終端,面色并不好看地看了我一眼。聽說這場質詢會是全程直播的,她應該在看直播時的評論反饋,從表情來看,我猜觀衆并不滿意我的回答。

    季時川道:“我很好奇一件事,你的職位是基層助理,基層助理的考核分為文書、應用、數理文化對吧?”

    我道:“您想問什麽?”

    季時川笑了下,道:“你是否能在十分鐘拟一份有關最近實事的文書報告呢?這種最基礎的事務應該難不倒你吧?既然處在這個職位,你應該有這樣的水平才行。”

    我:“……”

    他媽的,不是說好了會放水嗎?但你現在恨不得把我弄死的樣子啊!

    “您對我進行最基礎的考核我當然沒有意見。”我決定試探一下,暗示一下,“只是我很好奇,您大可以調取考試錄像與文件來确定不是嗎?還是您質詢考試院的管理?”

    雖然我确實沒考試,但是我覺得他們能把我塞進來應該是做了準備的。

    “這個問題暫且先擱置,我稍後會回答你的。”季時川似乎很快就将這件事放下了,又道:“我剛剛已經申請了調查令,從你所在的大學之中調取了目前幾次考試之中你的成績。”

    他在操控臺上點擊了下,驟然間,一片光屏迅速浮現。

    我的成績單明明白白地浮現了。

    成績單浮現的瞬間,我聽見場內傳來了一片小小的聲音。不僅他們,連我也發出了震撼的聲音。

    因為,他媽的,所有的成績全是滿分。

    許琉灰,你這也太敢造假了吧!

    我額頭瞬間流下了許多冷汗,嘴巴張了張,沒敢說話。

    “大家也看到了,這是非常漂亮的分數啊。”季時川笑得眼睛彎彎,像是很開心似的,“你既然是三城的互惠生,想必是有非常優異的成績的,但這樣的成績還是驚訝到我了。”

    他說得很慢,但是沒一句都讓我額頭的冷汗更密了一些,因為我确信他藏有後招。

    我靜靜等待着。

    果然,季時川說話了。

    他似乎是坐累了,站起身來,兩手撐在桌子上,俯瞰着我。我很清楚地看見,季時川眼中的亮光,透着火焰似的志在必得,“我從考試院中提取了你的成績。”

    季時川話音落下,巨大的光屏上迅速放映出另一張成績單與排名來。

    我又聽見了驚呼聲。

    這次我不驚訝,因為它很低,很中庸,剛好保持在錄取尾部的位置,看着像是我能考出來的成績。

    “擁有如此優異的成績的你,為何偏偏在助理這種最基層也相對輕松的考試中,獲得如此低的成績呢?是發揮失常嗎?還是說,有些考試并不是你自己的實力呢?”

    季時川道。

    我的心跳得很快,因為我知道答案是什麽。

    答案是他媽的無論是哪場考試,都不是我考出來的!

    我扶着額頭,突然想起,質詢會雙方各有兩次叫停休息的時間。

    我按下按鈕,道:“申請休息。”

    季時川怔了幾秒,微笑:“同意申請。”

    在場內禁制解除的一瞬,我就聽到了無數竊竊私語的聲音,有的聲音大到像是故意給我聽的一般

    “這才幾分鐘啊就申請休息,之後怎麽應付。”

    “好無聊的質詢會,這不一看就知道又是不正當入職。”

    ……

    好吧,你們說的是實話,我忍!

    我想走到辦公樓外抽煙,卻被一個極壯的媒體記者攔截住,他笑嘻嘻地看着我,“要去哪裏?跟誰聯系通融下嗎?”

    我繞道走了,心中的小人抱頭亂竄。

    嗚嗚嗚,怎麽這樣,我看你們這幫天龍人這麽牛,怎麽替我走個關系這麽拉胯!可惡!我正想拿出終端看看,卻驟然間發覺到了不對。

    ……這不是我的終端。

    因為我剛點亮屏幕,就看見了季時川的自拍。

    我:“……”

    很快的,我就确定了,季時川絕對是故意的,因為他甚至沒有設置密碼。這部終端完全是新的,裏面沒有任何東西,除了他的自拍和……一張圖片。

    純白的圖片上是潦草的字跡。

    【當你看到這一頁的時候,我已經帶着你終端跑了,勿念。】

    我:“……”

    季時川,你他媽的有病吧!你真的這麽想我死嗎?!

    我崩潰了,帶着他的終端往樓外走,順便打開網頁搜索了下我自己。

    原來我是絕對不會做這種蠢事的,因為世界上有這麽多同名的人,能搜到什麽呢?但我很确定,這場直播的設計範圍非常廣,現在搜估計還真能搜到什麽。

    果然,加載引擎過去後,我看見了網頁置頂的直播間。

    直播間裏顯示的是現在的質詢室,各種評論彈幕不絕地刷過去。

    “也不是我有什麽意見,只是這個系統早就爛透了,這種人也不是頭一次了。以前還知道選個拿得出手的呢,現在這個三兩句就問倒了。”

    “臭十二城的要飯要到中心城辣!”

    “這A裝都不裝的……一股子文盲味襲來。”

    “無聊,我要看到她身後的權貴全被拉出來!”

    “拉着拉着發現自己競選的房子塌了是吧”

    “別的不說,長得真不錯,我是權貴我也好這口,怎麽是個A”

    “沒事,人家也不一定用前面。”

    我:“……”

    我草,你們這幫人怎麽這樣!怎麽還剝奪我的寶貝使用權!

    什麽意思,你們什麽意思,我怎麽了,我哪裏不行!

    崩潰,崩潰,好崩潰。

    現在我根本沒辦法聯系誰來幫我,只能期待許琉灰還記得我入職這件事。但我很懷疑,他并不打算幫我,很有可能打算等我進去了再來撈我然後把我關起來。

    想到這裏,我有些想流淚。

    在我崩潰又破防得臉色通紅時,老天爺并不打算放過我,因為我站在樓梯上聽到了樓梯拐角處說話的聲音。

    是總助和末席法官。

    “教不了,我之前和她說了,她根本聽不懂。”

    “首席他是不是瘋了,居然就這麽同意這種人混進來?”

    “大法官他當時是親自迎接的,估計來頭不小。”

    “保不住,對方沒有聯系我們的話,多半是棄子。”

    “也有可能的,那……”

    “等事情結束,找點別的小事把她樹成典型,別涉及到我們內部而已。”

    我聽見他們有所動作,立刻貓着腰往樓梯上爬,一轉身便撞到一個懷裏。我還來不及說話,便被對方一手摟住腰部直接往上一抱,緊接着被拖着帶到了另一側的拐角。

    紅酒味的信息素刺得我一陣頭暈。

    我幾乎想要吐出來,身子站直的瞬間用力推開季時川的肩膀。

    季時川聳肩,後退半步,笑吟吟的,“這麽生氣?”

    “我他媽人都要死了,你說呢?”我朝着他伸手,“終端,給我。”

    季時川笑起來,“給你,你又能找誰幫你?”

    “許琉灰?他巴不得你出事然後教訓你吧?”季時川倚靠在牆壁,摸着下巴,又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但是他不會幫你的。”

    我扶着額頭,“大哥,你這人,說背刺就背刺啊?”

    季時川扯起唇,說話之時,舌尖的舌釘晃動,“我說過了嘛,你就算是利用我也得給我點好處。但結果就是,你放我鴿子了,我是真的很難受。”

    “你說的話又能信的嗎?”我從喉嚨裏深深吐了口氣,“我他媽怎麽知道你哪句是開玩笑哪句是真的?你不還說過什麽我是白月光啥的,現在不照樣反咬我?”

    “對啊,你是啊。”季時川一本正經地點頭,摘了下帽子,陡然傾身壓過來俯瞰我。他黑灰兩色的眼珠裏映襯出我的臉,話音的笑意中還有着些沙啞,“但放在高處,和放在家裏有什麽區別?陳之微——”

    他彎曲食指,摩挲着我的臉,眼睛緊緊地盯着我,“只要你是你就好了,我不在乎你是什麽樣的人。這次的事是為了告訴你,我可以聽你的話,但我也不是非得當條好狗的。”

    我擡起腳,直接踹向他的小腿。

    季時川立刻後退,肩膀顫了下,卻笑得更開心了,灰白色的頭發随風飄揚。

    他道:“休息時間快到了,那就,待會兒見。”

    季時川将握着的制服帽戴上,朝着彎了彎眼睛,轉身走了。

    “季時川。”

    我喊了一聲。

    季時川回頭看我。

    我對他笑了笑,“你沒必要這麽破防吧?”

    季時川道:“那不行,破防是我們alpha的傳統美德。”

    我又道:“但問題是我也沒說你非得聽我的話啊。”

    季時川笑了下,“你嘴上沒說,你做的事都是這麽做的,你可怕得很。”

    我:“……”

    這人怎麽比我還幽默,可惡。

    我長長呼出一口氣,又道:“不如你打開我的終端看一眼。”

    季時川挑眉,“看什麽,看他們給你發了什麽信息?我雖然是挺賤的,但不至于查崗,起碼現在還不是查崗的時候。”

    我認真又懇切地道:“你打開看看呗。”

    季時川“啧”了聲,拿出了終端,我咬着牙迅速沖過去,他比我速度還快地立刻收了起來。一手按住了我的頭,一手插着褲袋。

    我:“……你他媽!”

    季時川:“少和我玩這套,大家誰不知道誰。為了防止你順東西,我他媽把口袋都縫上了。”

    我:“……什麽時候?”

    季時川:“剛剛洗完澡後順手就縫了。”

    我想了想,“針線活都做兩次啊?”

    季時川:“……”

    人生就是貧嘴歸貧嘴,既定的道路卻依然不會有任何改變。

    休息時間結束,我十分疲憊地回到了質詢室。

    走在路上時,我看着四處反光的建築,看見了我的身影。我比剛剛入場的時候還要像只老鼠,臉上黯淡無光,走路小心翼翼,衣服穿在我身上像投來的似的。

    我盯了幾秒,直起身來,深呼一口氣保持着嚴肅認真的表情。

    這一刻,我突然發覺,好像我正經一下,看起來還挺像模像樣的。我有些稀罕地多看了幾眼,倒影中那個一本正經,穿着制服的女人平靜地看着我,很有幾分氣勢。

    我滿意地走到了質詢室,坐在了席位上,努力挺直腰板。

    敲槌聲落下。

    質詢的程序繼續。

    “關于成績,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季時川問。

    這才是第一關呢,後面,還有更多的問題等着你。

    他坐姿端正,笑着望下席的人,等着她算不上回答的可憐回答。

    幾秒後,季時川聽見了她的聲音。

    “在校的成績,并非是真實的成績。”

    她頓了下,又道:“因為我參與了校內志願活動,也是一名大學助教,所以任課老師會根據我平時參與活動的表現而酌情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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