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民按下电动座椅,让后背贴上冰冷的真皮:"我要的不是手枪,是八二式迫击炮——下个月深圳工程兵演习,有人愿意每门炮出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美金。"
吴锡豪突然爆发大笑,车窗外的雨幕都似被震碎:"周生胃口真大!不过……"他摸出镀金雪茄剪,"听说你在内地有门道?"
周淮民心头剧震,反手抽出枕头下的三棱刺。对方却亮出工作证:国家安全局特别调查科。
"别紧张,我们对走私彩电没兴趣。"调查员压低嗓音,"但有人举报你与境外黑社会组织勾结……"
列车突然钻进隧道,应急灯亮起时,周淮民已把金条拍在对方膝头:"三成干股,换你们睁一只眼。"
调查员吹开茶沫:"周同志怕不是忘了,首钢是部属企业。"
"但废旧钢材处理权在采购科。"周淮民调出怀表式录音笔,"吴先生让我问候雷探长的痔疮——他上个月在玛丽医院做的手术,主刀医生叫陈耀辉,现在住深水埗汝州街。"
"小周同志这又是去东北找钢啊?"魏建军掏出牡丹烟,烟雾喷在周淮民脸上,"不是我说,厂里三个月前就派过三拨人了,连根钢渣都没见着。"
周淮民用铅笔在报表边缘写下"辽东钢铁厂"的地址,抬头笑道:"魏科长这次跟来,是怕我把东北的雪花膏带回来当回扣?"
"年轻人说话别带刺。"魏建军把烟头按在车窗沿,"现在钢材比熊猫血还金贵,李副厂长怕你被外面那些二道贩子骗了,特意让我这个老采购跟着掌眼。"
"魏科长听说过辽东钢铁厂吗?"周淮民突然发问。
"淮民……"她凑上去时闻到陌生的雪花膏味道,不是从前她送的那盒友谊牌,"听说你去东北立了大功?"
周淮民把搪瓷脸盆放进宿舍,转身时于丽已经跟进屋。墙角的煤油炉咕嘟冒着热气,桌上摆着从沈阳带回来的沟帮子熏鸡。
"有事?"他解开风纪扣,从抽屉里拿出算盘。
于丽瞥见床头新买的海鸥牌手表,表链下压着张彩照——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在故宫红墙下回眸。"这是新对象?"她指甲掐进掌心。
"厂办新来的资料员,陪我考察时拍的。"周淮民拨弄算盘珠子,"于丽同志要是来谈私事……"
"淮民!"于丽突然抓住他手腕,"我知道错了。上回不该听李副厂长的话,在钢坯验收单上签假字……"她抽噎着掏出揉皱的信纸,"那个供销社的赵主任把我甩了,他说我……"
"李科长别急。"周淮民给东北代表老赵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配合的掏出搪瓷缸子:"周同志,不是俺们不想供,实在是院里那台二手轧机……"
杨厂长适时从人群后踱出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围观的采购商:"既然辽东钢铁厂有困难,那我们只能考虑其他货源了。"他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把报价单吹得哗哗作响。
李建华刚要追上去,周淮民突然拦住他:"李科长,你爸让你今天务必拿下辽东钢铁厂吧?"他压低声音,"可惜你爸不知道,我昨天已经和他们签了意向书。"
李建华瞳孔猛地收缩,周淮民趁机亮出盖着红章的文件。人群突然骚动,几个采购商举着辽东钢铁厂的资料围过来:"周同志,听说你们有新轧机?"
"各位请看。"周淮民掀开帆布,露出机器上的铭牌,"这是我们从德国引进的二手轧机,精度能达到±002毫米。"他瞥见李建华惨白的脸,"当然,优先供应老合作伙伴。"
"小周同志!可算把你盼来了!"杨厂长的大嗓门惊飞了树上的知了。这位四十出头的东北汉子用力拍他肩膀,周淮民踉跄半步,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钢铁味混着搪瓷缸子的茉莉花香。
"杨厂长,咱厂的采购计划……"
"先住下再说!"杨厂长不由分说拽着他往外走,"给你安排在前门四合院,三进院子带槐树的那户。对了,采购科老赵要退休,你接他的班。"
"小周啊,知道为什么调你来北京?"杨厂长突然回头,镜片反射着刺目的光,"总局要搞钢材期货试点,就缺你这样的大学生。"
"我建议分批采购,每月定量储备。"他尽量用官方措辞,"当前国际铁矿价格处于低位……"
"等等!"供销科副科长老钱突然打断,"国际铁矿?咱们走的是国家统配计划!"
周淮民暗道糟糕,原主记忆里根本没有国际市场的概念。他瞥见杨厂长扶了扶眼镜,钢笔在纸上游移。
"小周同志去过香港?"财务科的小刘突然开口,她翻着报销凭证,"这沓港币票据是怎么回事?"
周淮民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忽然想起包玉刚在80年代初期开始布局内地航运。他赌上所有运气:"这位港商对天津港的集装箱业务很感兴趣,或许能帮我们解决铁矿石运输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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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钱嗤笑:"集装箱?咱们都用敞车皮!"
"但敞车皮运输损耗率高达8,集装箱能降到2以下。"周淮民报出精准数据,"而且通过期货对冲,每吨能省……"
"周先生对期货很有研究?"沈弼用叉子挑起片鸭肉,"听说你能预判钢价走势?"
周淮民举起北冰洋汽水:"沈先生知道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螺纹钢期货吗?现在每吨420美元,而国内价格是380元……"
"差价20啊。"沈弼放下叉子,"但外汇管制……"
"所以要做易货贸易。"周淮民抽出早准备好的地图,"用钢材换香港的电子元件,通过天津港中转。"他手指划过渤海湾,"包玉刚先生的环球航运正在扩建码头,运输成本能压到每吨8美元。"
沈弼瞳孔微缩:"包先生?你怎会……"
"上月在广交会偶遇。"周淮民扯起谎言,"他提到想在内地铁矿资源上布局。"
包厢突然安静,只能听见烤鸭脆皮碎裂的细响。沈弼摘下眼镜擦拭:"周先生想要什么?"
"首批十万吨钢材的优先采购权。"周淮民将合同推过去,"价格比统配价低3,但要用美元结算。"
周淮民心头剧震,这才惊觉对方早将他的数据摸透。包玉刚突然笑了:"不过想法很好,下周来汇丰银行谈贷款。"
"贷款?"周淮民愣住。
"翻三倍?你小子当这是卖大白菜呢?"李厂长把报纸拍在桌上,茶缸里的茉莉花茶溅出来,"咱们厂全年利润才三十万!"
"所以要用杠杆。"周淮民从抽屉摸出个算盘,漆木珠子被他拨得噼啪响,"用一百万做保证金,能撬动三千万的铜材。等价格冲上万元大关,转手卖给电线电缆厂……"
"啪!"李厂长突然站起来,铁皮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周淮民同志!你这是资本主义尾巴!要是亏了……"
"亏了算我个人的。"周淮民推开窗户,热风卷着钢渣扑面而来,"但赚了,我要三成利润投入新文化项目。"
"关系大了。"周淮民弹开打火机,火苗映亮他眼里的光,"等价格闯关政策下来,老百姓手里会有闲钱。现在投一百万拍武侠片,五年后值十个亿。"
"十个亿?"李厂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小山,"你小子……是不是被轧钢机的火星子烧糊涂了?"
"做梦?"林先生吐出烟圈,镶钻劳力士在暗处闪光,"周生上个月用期货赚了两百万,现在全砸进这个梦里?"
"两成,而且剧本必须我终审。"周淮民举起酒杯,冰块折射出七彩光斑,"林先生,您知道五年后大陆会有多少家电影院吗?不是现在的几百家,而是上万家。"
"周生真是好魄力。"林先生突然笑起来,金牙在黑暗中一闪,"不过我要加个条件——如果票房过千万,你得陪我跳支舞。"
"成交。"周淮民仰头饮尽威士忌,烈酒灼烧着喉咙。他望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火,忽然想起上辈子在电影院看《红高粱》时,身边老工人抹眼泪的场景。那个瞬间他突然明白,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更需要精神吗啡。
"那是场地费太高!"老张突然抓起暖水瓶,铁皮外壳咣当响,"只要再给我们三个月……"
"三个月后会更糟。"周淮民从抽屉抽出《大众电影》杂志,封面是林青霞的东方不败,"看见这个了吗?武侠片热潮马上席卷全国,等《黄河大侠》上映,歌舞剧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
"你这是历史虚无主义!"老张把杂志摔在地上,镜片裂成蜘蛛网,"我要向文联举报!"
"举报之前先看看这个。"周淮民把一沓电报拍在桌上,纸带上的火漆印密密麻麻,"这是二十三个省市电影公司的求购函,他们要的是武侠片,不是红头绳。"
老张突然瘫坐在藤椅里,发出吱呀声响。窗外传来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周淮民望着这个从延安时期就搞文艺的老导演,忽然放缓语气:"张导,您知道为什么《少林寺》能火吗?因为十三亿人心里都藏着个武侠梦。"
"周科!"门卫老张探进头,"有港商找你。"
"周淮民!你搞什么鬼!"副厂长赵建国把报表摔在桌上,钢笔水溅到"特级钢材申购表"上,"为什么把下月配额给港小公司?"
"你他妈……"赵建国抓起裁纸刀,刀刃映出他扭曲的脸,"老子今天……"
"保护费。"黄毛青年吐掉牙签,"每月三百,保证钢材平安出省。"他晃着三棱刺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蓝芒,"不然下次就是你脑袋开花。"
周淮民单脚支地,从帆布包摸出工作证:"知道轧钢厂去年创汇多少?"黄毛愣住,周淮民突然提高嗓门:"八百万港币!你们收这点保护费,够给工人发奖金吗?"
仓库保管员老吴要冲上来,被周淮民眼神制止。他掏出钢笔在掌心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港商给的运输补贴,每月五千。"黄毛眼睛发亮,周淮民却收起钢笔,"但我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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