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哥您可算来了!"王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油亮的脸盘子泛着红光,"今儿这锅卤肉是专给我娘留的,她老寒腿又犯了,得补补。"
周淮民挑眉,瓜子壳精准投进三步外的泔水桶:"孝心可嘉啊胖子,不过你娘那腿疾,光靠吃肉可不行。"他从军绿挎包里掏出个牛皮纸包,"上回托人从同仁堂捎的虎骨膏,记得每天午时三刻给她敷膝盖。"
王胖子接膏药的手直抖,油星子溅在纸包上都没察觉:"周哥!这老山参虎骨膏现在黑市都炒到八十块了,您……"
"少废话,赶紧把后厨那扇排骨给我装上。"周淮民踹了他屁股一脚,"对了,会计科的小会同志托我问你,上回说的凤凰牌自行车票……"
"别急,喘匀了说。"他往搪瓷缸里扔了把茉莉花茶,热水冲下去的瞬间,会赢红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来。
"就为两筐鸡蛋?"他嗤笑,"王胖子你来说,现在黑市鸡蛋啥价?"
正嗦粉条的胖子差点呛进气管,手背胡乱抹着嘴:"周哥您这不是寒碜人么?昨儿红星菜场后门,鸡蛋都炒到三毛五一个了!会会计她爹倒好,拿麦乳精跟老乡换鸡蛋,被联防队逮个正着……"
"什么麦乳精?"周淮民突然坐直身子。
"就……就您上回给的那罐。"会赢红揪着衣角,睫毛上还挂着泪,"我爹说您给的补品不能浪费,非要拿去换钱……"
周淮民一巴掌拍在桌上,茶缸里的水溅出来半缸:"胡闹!那罐麦乳精我特意让胖子掺了三七粉,专治他老寒腿的!"
王胖子缩着脖子往后挪:"周哥息怒,会会计她爹也是一片孝心……"
"孝心个屁!"周淮民霍然起身,军大衣下摆带起一阵风,"胖子备车!赢红你带路,咱们去会会街道办那帮吃干饭的!"
吉普车刚拐进胡同口,就听见扯着嗓子的叫骂:"老会头你装什么大尾巴狼!麦乳精罐底还贴着友谊商店的价签呢,当我们是瞎子?"
"李主任好大的官威啊。"他弹了弹袖口并不存在的雪,"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批斗地主老财呢。"
李主任脸色变了三变,最后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周主任说笑了,这不例行检查嘛……"
"检查?"周淮民突然提高嗓门,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我让老会头帮我捎带点土特产,怎么就成了投机倒把?友谊商店的价签?那是我要报销的凭证!"
"李主任,我听说您外甥在物资局?"他突然开口,惊得对方烟灰簌簌往下掉。
"是……是有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巧了。"周淮民从箱底抽出个信封,牛皮纸里透出港币的蓝边,"香港黄老板想进口批无缝钢管,您外甥要是能牵上线……"
李主任的眼睛倏地亮了,像饿了三天的野狗看见肉骨头。周淮民轻笑,把信封推过桌面:"事成之后,少不了您那份。"
送走这位瘟神,周淮民转头看向会赢红:"还杵着干什么?不带你爹去医院?"
"周主任……"姑娘突然扑通跪下,棉裤膝盖处立马洇出两块雪印,"我爹他……他其实得了肺痨!"
周淮民手一抖,茶缸险些翻倒。这年头肺痨可是要命的病,更别说在缺医少药的四九城。
"起来!"他扯着姑娘后领把人拽起来,"胖子!开车去协和医院!"
吉普车在雪地里打滑,王胖子把方向盘抡得像风车。后座上,周淮民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先含着,这是香港带来的链霉素。"
"钱不是问题。"他甩出张港币汇票,"我要最好的药,最贵的病房。"
护士推着会老汉去特护病房,周淮民正要跟上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黏腻的港普:"这位先生,面生得很啊。"
王胖子从副驾驶座底下摸出个黑色皮包,哗啦啦倒出半袋金条:"周哥,这港商的货,怕是烫手啊……"
"再烫手也得接。"周淮民踩下油门,轮胎在雪地上刨出两道黑印,"赢红,坐稳了!"
吉普车咆哮着冲进风雪,后视镜里,洪金宝的身影渐渐缩成个黑点。周淮民摸出会赢红她爹的病历,在"肺痨"两个字上重重划了道红线。车窗外,故宫的飞檐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像极了上辈子他在港片里见过的场景。
"胖子。"他突然开口,"你说香港现在流行什么?"
"小周,发什么愣?"李主任的搪瓷缸子在铁皮柜上磕出脆响,"明儿跟供销科老张跑趟深圳,港商那批不锈钢板的合同得敲死。"
"周先生对远东汇率走势很有研究?"金发男人递来的威士忌在玻璃杯里晃出琥珀色漩涡。
"周哥!您可算回来了!"傻柱跺着脚上的冰碴子,鼻尖冻得通红,"供销社那帮孙子又卡着不给调拨条,说咱厂里的副食本月底就作废……"
周淮民把钢笔往耳后一别,起身拍拍青年结实的肩膀:"别急,跟我去趟东单菜市场。"他抄起军大衣时,余光瞥见何雨柱攥得发白的指节,突然顿住脚步,"柱子,想不想学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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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傻柱愣在原地,后厨的煤渣味儿混着周淮民身上淡淡的雪花膏香,熏得他脑子发懵。
"不是切墩颠勺,是看透人心、拿捏七寸的本事。"周淮民把采购单拍在他胸口,"今儿你跟着,我只说三遍——看准了,学不会就当咱没缘分。"
东单菜市场人头攒动,周淮民却径直走向卖干货的瘸腿老刘头。他蹲下身时,军大衣下摆扫过积雪,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布裤脚。
"刘叔,要二十斤灰树花,三十斤榛蘑。"周淮民摸出牡丹烟,烟盒角已经磨毛了,"您老行个方便,我按黑市价多给一成。"
老刘头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按住秤杆:"周科长说笑,这蘑菇可是给首长特供的……"
"您家二小子在丰台当兵吧?"周淮民突然压低声音,烟头在寒风中明明灭灭,"上个月暴雨冲垮了营房,团部正缺檩条呢。"
何雨柱刚要吆喝,却被周淮民用眼神制止。他慢悠悠掏出火柴划亮,火光映出女人脖颈处暗红的淤痕,像是被麻绳勒过的痕迹。
"你叫瞄可秀?"周淮民突然开口,看着对方瞳孔骤然紧缩,"三天前在朝阳门外,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在找你。"
女人踉跄着撞上砖墙,布袋子里的玉米面簌簌往下掉。周淮民弯腰拾起掉落的粮票,票面上印着"辽源粮站"的红戳,边缘还沾着星点血迹。
"下面是防空洞?"她声音尖得像刀片,"周科长,您要把我交给红袖箍?"
"防空洞是假的,金屋藏娇倒是真的。"周淮民反手扣住她腕骨,把人拽进漆黑的楼梯间。煤油灯亮起的刹那,瞄可秀看见满墙挂着的腊肉香肠,油光水滑得能照见人影。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他扔过去个硬馒头,自己却坐在太师椅上擦枪——那是一把老旧的五四式,枪管里还卡着片暗红的铁锈。
女人啃馒头的动作突然僵住,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他们杀了我男人,把尸首塞进水泥搅拌机……"
周淮民擦拭枪机的手指顿了顿,抬头时眼神冷得像冰棱:"所以你就偷了粮站的票证,想换路费去南方?"他突然抓起女人右手,虎口处有道狰狞的刀疤,"这伤,是割腕自杀留下的?"
何雨柱突然扑通跪在地上,抱着王主任的腿嚎啕大哭:"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偷了食堂的钥匙,周科长他……他毫不知情啊!"
周淮民瞳孔骤然紧缩,他看见瞄可秀从陶瓮里探出的半张脸,月光下白得像纸人。女人无声地做着口型,他读懂了——"放我走"。
"柱子,起来。"他突然笑出声,从箱底抽出个牛皮纸袋,"王主任,这是今年给街道办捐的取暖煤指标,您看是现在过目,还是……"
手电光猛地转向别处,王主任肥厚的下巴抖了抖:"周科长说笑了,咱们就是例行检查。"他临走时突然回头,"对了,您托人办的港澳通行证,上头批了。"
地窖重归寂静时,周淮民点燃了那张采购单。火舌舔舐着"辽源粮站"的字样,映得瞄可秀的脸忽明忽暗。
"就说我是您养不熟的金丝雀。"女人突然扯下围巾,露出脖颈上崭新的勒痕,"周科长,下辈子别当好人了,您不配。"
何雨柱冲进来时,只看见周淮民对着满墙腊肉发呆。青年突然跪下砰砰磕头,血迹在青砖上绽开朵朵红梅:"周哥,我给您当牛做马!"
"柱子,你该学的不只是采购。"周淮民把五四式塞进对方手里,枪托上还沾着暗红的铁锈,"记住,这世上最毒的从来不是蛇蝎,是人心。"
"锰钢……"徐静理咬着嘴唇,忽然从挎包里掏出个牛皮纸包,"这是技术科新绘的模具图,你带去给钢厂老师傅看看?"
纸包还带着体温,周淮民接过时指尖相触,少女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手。他忽然想起上辈子看的港片,那些青涩的校园恋情,竟与此刻微妙的气氛重叠。
"静理!"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旖旎,李抗战夹着公文包小跑过来,金丝眼镜后闪着精光,"周同志也在?正好,许大茂托我问……"
"……锰钢指标是幌子,真正的大鱼在后头……"李抗战的声音带着股阴冷,"周淮民最近总往钢厂跑,您没发现他跟供销科那帮人……"
许大茂的烟锅在石阶上磕得梆梆响:"后生仔翅膀硬了,想学人玩空手套白狼?"
周淮民攥紧拳头,后槽牙咬得生疼。上辈子在商海沉浮二十年,竟被个八十年代的投机分子算计。他忽然想起徐静理塞来的图纸,或许该找技术科的老王头问问……
"周大哥?"门缝里探进半张俏脸,徐静理抱着饭盒蹑手蹑脚进来,"我熬了小米粥,你胃不好……"
话没说完就被拽进屋里,周淮民反手锁门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摔了饭盒。"图纸!"他压低声音,"技术科新图纸是谁画的?"
周淮民冷笑,上辈子见的笑面虎比这货色高明百倍。他忽然扬了扬手里的介绍信:"李主任特批的,要不您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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