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王城易帜、南部诸城望风而降的消息，如同接连响起的丧钟，重重敲打在晋国国都邯郸的国相的府邸之上。

    晋国都城内外，一片惊惶。

    楚军的兵锋推进之快，手段之凌厉（兼有雷霆打击与无形渗透），远超他们的预料。

    似乎有摧枯拉朽之势。

    晋国相国、赵氏宗主赵无恤，此刻正立于邯郸宫城的高台之上，面沉似水，远眺南方。

    他眼神深邃，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虑与决绝，赵穆自刎、范正叛降、野王周边城邑望风而降的消息相继传来，每一条都如同剜心之痛，尤其是族弟赵穆的死，更让他心中燃起熊熊怒火与悲怆。

    “楚太子熊恒……黑衣卫……好手段！”赵无恤的声音冰冷，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他迅速从震惊与悲痛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初在秦国覆灭之后，他就知道晋国迟早有今日这等境遇，甚至他已经让赵氏迁居阴山之北。

    但他赵无恤也是有他自己的骄傲，所以在面对来势汹汹的楚军，他也是要进行殊死一搏。

    他快步回到殿中，巨大的羊皮地图已然铺开，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野王城的位置，然后向东移动，目光很快落在汲地之上，过了一会儿，其注意力最后向北，定格在朝歌与中牟两座重镇之上。

    “楚军下一步战略必然是中牟和朝歌之一，本相必须要阻击他们！”赵无恤的声音回荡在殿中，目光看着眼前为数不多的臣子，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说道：“熊恒非庸碌之辈，其战略意图已昭然若揭！野王已失，其下一步，必是东进与汲地楚军会师！一旦楚军两股合流，兵力可达十五万之众，其兵锋所向，无非二者：一是近在咫尺的朝歌，二是北面的中牟！”

    他环视一众面色苍白的晋国大夫，继续分析，语速加快道：“朝歌富庶，乃粮仓之地；中牟险要，是邯郸之南最后屏障，更是通往上党的要冲！若朝歌有失，我粮饷受损；若中牟失守，则邯郸门户洞开，楚军可长驱直入，兵临城下！届时，大势去矣！”

    “相国之意是？”有大夫沉声问道。

    “绝不能让其顺利会师，更不能让其从容选择攻击目标！”赵无恤斩钉截铁说道“必须抢先一步，加强最要害之处！中牟，才是关键！只要中牟不失，邯郸无忧，我军便可依托城防，与楚军周旋，等待转机！”

    他立刻做出决断下令道：“传令下去！集结邯郸所有可用之兵，即刻随本相出征，驰援中牟！”

    “相国！所有兵力驰援中牟，可能会造成国都兵力空虚……”有人惊呼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中牟若失，邯郸独存何益？此乃决战之势，岂能惜身！”赵无恤厉声打断道：“再者，楚军主力汇聚东南，短期内无力西顾邯郸，速去准备！”。

    相国府的附属臣子听到赵无恤的话，也只得听从。

    这些人与晋国其他臣子不一样，他们至始至终都是赵氏的附庸，他们跟赵氏绑定得太深，已经无法分割。

    这一次，赵无恤展现了惊人的效率，短短数日内，便集结了邯郸及周边最后可机动的十万大军，其中包含大量临时征发的青壮，而且这十万大军之中还包括了晋国最精锐的核心力量两万“晋武卒”。

    这些武卒是赵氏仿效当年楚国前任上将军孙念的练兵之法，编练而成。

    晋武卒个个都是披重甲，执长戟，负硬弩，经过严格选拔和残酷训练，共计三万之数，只是在前次晋楚大战之中，晋武卒伏击楚国虎豹骑的时候折损了万余，晋国至今没有能力恢复原先三万之数。

    晋军主力大军浩浩荡荡开出邯郸，火速南下，直扑中牟。

    然而，赵无恤深知在邯郸附近还蛰伏着楚国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机动力量，那就是芈复率领的虎豹骑，楚国骑兵来去如风，最擅野战突袭。

    自己的大军行动，绝无可能瞒过对方的耳目。

    赵无恤当初为了应对楚国的虎豹骑，也是编练出一支骑兵，只是这支骑兵已经被赵无恤交给了张孟淡带到了阴山之北，赵氏依靠这支骑兵也是压得周边戎狄对赵氏之地退避三舍。

    不然晋国如今还能凭借这支骑兵和晋武卒跟楚国的虎豹骑正面周旋一番。

    但现在没有机会了。

    果然，行军至距离中牟尚有两日路程的一片开阔地带时，大地开始传来沉闷的雷鸣。

    远处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浪潮席卷而来，旌旗招展，正是楚将芈复率领的虎豹骑！

    “结阵！武卒向前！长戟手拒马！弩手准备！”赵无恤临危不乱，厉声下令。

    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遭，行军时始终保持着高度戒备。

    晋军虽慌不乱，尤其是那两万武卒，动作迅捷如一体，迅速在行军队伍外围结成数个坚实的圆阵。

    重甲长戟如林竖起，形成一片钢铁荆棘丛林，弩手藏于阵中，冰冷的弩箭上弦，对准了汹涌而来的楚军铁骑。

    芈复一马当先，看着前方骤然出现的钢铁刺猬，眼中闪过一丝嗜战的兴奋与凝重。他大吼一声：“放箭！扰敌阵型！轻骑两翼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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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豹骑娴熟地执行命令，先是如同疾风般掠过，抛射出密集的箭雨，但大多被晋武卒的重盾和厚甲挡开，效果有限。

    紧接着，芈复亲率重甲骑兵，如同战锤般狠狠砸向晋军阵型的一个节点！

    “轰！” 钢铁与血肉猛烈碰撞。

    楚军骑兵凭借马速和冲击力，试图撕裂晋军的防线，但晋武卒的坚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些重步兵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长戟疯狂捅刺，将冲来的楚军连人带马掀翻，阵中弓手伺机发射，强劲的弓矢甚至能穿透楚骑的轻甲。

    战场瞬间陷入惨烈的绞杀。

    芈复勇不可挡，长戟挥舞间必有晋卒殒命，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骑兵陷入了一种泥潭般的困境。

    晋军阵型厚实，武卒极其难啃，每一次冲击都付出代价却难以取得决定性突破。

    而一旦骑兵速度慢下来，失去冲击力，在重步兵阵前就是活靶子。

    “上将军白毅曾经提过，当年其带领虎豹骑在漳河河谷附近遭遇晋军埋伏，有一支晋军的实力非常强大，几乎可以正面抗住虎豹骑的冲杀，莫非眼前的这支重甲兵就是晋武卒？”，芈复目光快速在战场上掠过。

    他这次有些大意了，他以为晋武卒已经被赵氏带走了，没想到依然还在赵无恤的手里。

    “撤！脱离接触！”芈复虽心有不甘，但他并非莽夫，深知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而非与重步兵硬碰硬。

    见突袭未能奏效，反而折损了不少人马，他果断下令撤退。

    楚军骑兵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双方士兵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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