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要将过去三年错失的温暖一次性弥补回来。最终，是程曦先微微松开了手臂，但她脸上灿烂的笑容丝毫未减，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薇姐，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好了，”薇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是这三年来罕见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再抱下去，天又要黑了。”她试图找回一点往常的冷静，但那微微泛红的眼角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
程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终于彻底放开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手臂：“薇姐，你还是这么不会煽情。不过……”她语气一转，变得认真起来，“我喜欢。”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驱散了安全屋内长久以来的阴冷和压抑。尘埃在光柱中飞舞，仿佛也带着欢快的节奏。
“先说正事。”薇姐走向那张堆满了电子设备和武器零件的简陋桌子，习惯性地开始检查装备，这是她平复情绪、整理思绪的方式，“你刚才说的‘特别行动小组’，具体指什么？还有，你获取到的核心线索，到底有多‘核心’？”她的专业素养瞬间回归，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但不再是那种封闭的、拒人千里的锐利，而是聚焦的、寻求合作的锐利。
程曦也收敛了笑容，走到她对面，从随身的一个隐蔽口袋里取出一个微型的、加密的存储设备。“这不是我一时兴起的主意，薇姐。”她将存储设备连接到自己带来的加固平板电脑上，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在我潜伏的这几个月里，我隐约察觉到，对抗‘暗影’的，并非只有我们这样的独行侠，或者官方那些有时会被条条框框束缚的部门。”
屏幕上开始滚动一些经过高度加密和处理的信息流。
“有一个非常隐秘的、非官方的联盟存在。它由一些顶级的安全专家、前特种部队成员、甚至还有……嗯，一些曾经被‘暗影’伤害过，但最终凭借自身能力和资源站起来复仇并成功的人组成。”程曦解释道，语气中带着敬意，“他们自称‘守夜人’，行动模式非常隐蔽，只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练习，目标只有一个：系统性、根源性地打击‘暗影’，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薇姐眉头微蹙：“‘守夜人’？我追踪‘暗影’三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他们极其谨慎，成员身份绝对保密，甚至彼此之间也未必知道真实身份。他们更像一个资源共享和战略协作的网络。”程曦点开几个模糊但信息量巨大的文件，“我之所以能接触到，是因为我意外‘救’了他们一个外围情报员——当时他身份即将暴露，我顺手帮了一把，取得了初步信任。经过数轮极其严苛的背景审查和能力测试——这些测试甚至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完成了——他们才向我透露了冰山一角，并认为我的能力和……动机，符合他们吸纳新血的标准，尤其是如果我能说服你加入的话。”
她看向薇姐，眼神灼灼：“薇姐，你的能力、你对‘暗影’的了解深度，是他们极度渴望的。但他们尊重你的……行事风格，也了解你过去的创伤，所以没有贸然接触，而是在等待一个契机。而我，或许就是那个契机。”
薇姐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闪过的信息碎片：一些她追查已久却始终无法触及的“暗影”资金流向图、几个高度疑似组织核心成员的化名及行为模式分析、甚至还有关于某种即将进入试验阶段的、具有可怕破坏性的生物武器交易的模糊情报……这些信息的深度和广度，远超她单打独斗所能获得的极限。
程曦继续加码，声音压得更低：“最重要的是，我截获的信息表明，‘暗影’的下一个大动作，很可能与一种新型神经毒气有关，代号‘梦魇’。他们计划在一次国际峰会上进行测试性释放，目标……是为了制造恐慌，并向某些国家机构展示‘肌肉’，进行勒索。时间，非常紧迫。”
薇姐的心猛地一沉。国际峰会？神经毒气？这远比她之前追踪的暗杀、情报窃取要疯狂和恶劣得多！如果成功，造成的灾难将是全球性的。
单凭她一个人，甚至加上程曦，想要阻止这种级别的阴谋，无异于螳臂当车。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从屏幕移到程曦脸上，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急切和期待，也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真实性。
“……这个‘守夜人’，如何运作？如何确保信任？”薇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信任，对她来说依然是稀缺品。
“去中心化网络，加密区块链通讯，单线联系居多。核心成员负责战略规划和资源调配，像我们这样的‘行动员’则根据能力和专长分配任务，很多时候并不知道任务的全貌，只负责自己那一环，以此保证即使一环出错，也不会危及整体。”程曦解释道，“信任需要通过行动来证明，每一次成功完成任务，都会提升你的权限和信任等级。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评价体系。至于安全……据说他们的首席技术官，是个能让你我所有加密手段都显得像玩具一样的传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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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姐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阳光移动了几分，照亮了她半边脸庞，明暗交错，如同她此刻内心的挣扎。加入一个组织，意味着交出部分自主权，意味着将后辈交给未知的人，意味着遵守规则……这与她三年来的生存方式背道而驰。
但是，阿杰的脸庞再次浮现。如果他还活着，他会怎么选？是为了绝对的“安全”和“控制”而继续孤身冒险，最终可能徒劳无功甚至赔上性命，还是为了更大的目标——真正阻止灾难，彻底摧毁仇敌——而选择合作，即使这意味着新的风险？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她又看向程曦。这个女孩，为了她，已经赌上了一切。她不能再辜负这份赤诚。
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坚定：“联系他们。表达我们的……意向。但在那之前，”她强调，“我必须先回家。”
程曦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喜悦，重重点头：“明白！我立刻设法联系上线！回家……我陪你一起去。”
薇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她回家的场面可能不会愉快，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三年来的担忧和可能产生的怨怼，她不想让程曦看到她的脆弱和狼狈。
但程曦的眼神无比坚定：“薇姐，我们说好了，不再分开。无论面对什么，一起。”
那句话——“欢迎回来，搭档”——言犹在耳。薇姐的心防彻底软化下来。她轻轻点了点头：“……好。一起。”
**归途**
回老家的路程，仿佛比三年来的任何一次追踪都要漫长和令人心绪不宁。薇姐换下了那身便于行动的黑色作战服，穿上程曦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套寻常的休闲装，看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恍如隔世。
高铁飞驰，窗外的景色由繁华都市逐渐变为熟悉的乡野风貌。薇姐的手指一直无意识地蜷缩着，程曦安静地坐在她旁边，没有多话，只是偶尔递给她一瓶水，或者轻轻碰一下她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越是接近目的地，薇姐的呼吸就越发紧绷。近乡情怯，更何况她是以一种“死而复生”的方式归来。
那座熟悉的南方小城，似乎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气味，甚至小区门口那棵老榕树，似乎也只是更加苍翠了一些。
站在家楼下，薇姐仰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晃得她有些眼晕。她几乎能想象到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父亲在阳台看报的样子……这三年来，他们是怎样度过的？是否已经接受了女儿的“死亡”？她的出现，对他们而言，是惊喜，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惊吓？
程曦默默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力度传来。“走吧，薇姐。总要面对的。”
深吸一口气，薇姐终于迈动了脚步。
敲门声响起时，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门开了。是母亲。她看上去老了很多，鬓角增添了大量的白发，眼神里带着常年郁结留下的疲惫。她看着门外的薇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妈……”薇姐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母亲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她，又怕眼前是幻觉，一碰就碎。她的嘴唇哆嗦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小薇？是……是你吗？真的是你？”她猛地抓住薇姐的胳膊，力度大得惊人，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老李！老李！你快来！快来啊！！”她朝着屋里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悲痛。
父亲急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报纸。当他看到门口的薇姐时，报纸飘落在地，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猛地涌上，变得通红。
“爸……”薇姐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冷硬，在父母面前，土崩瓦解。
接下来的时间，是一片混乱的哭泣、拥抱、语无伦次的追问和小心翼翼的确认。薇姐的父母紧紧抓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程曦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眶也湿润了，体贴地没有打扰这家人时隔三年的重逢。
当最初的激动稍稍平复，薇姐被父母拉进屋里，坐在那张熟悉的旧沙发上时，最难的部分来了——解释。
她无法说出全部真相，那只会将父母卷入更大的危险和恐惧之中。她只能编织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三年前卷入了一个危险的案件，被官方秘密保护起来配合调查，为了避免仇家报复，不得不假死，断绝一切联系……直到最近，案件主要危险解除，她才被允许恢复身份。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对于一对只渴望女儿活着的父母来说，真相的细节已经不再重要。他们只要他们的女儿回来了，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母亲不停地抹着眼泪，父亲则沉默地一根接一根抽烟，那双经历过风霜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薇姐，里面有心疼，有后怕，有失而复得的珍重，或许还有一丝未能完全消除的疑虑，但最终都被巨大的爱意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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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注意到了程曦，薇姐简单地介绍说是这几年一直帮助她的朋友。父母对程曦感激涕零，热情地招待她，仿佛她是自家的恩人。
家里的晚饭，是三年来第一次真正的团圆饭。饭菜很丰盛，都是薇姐爱吃的。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和过度热情交织，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话题，努力维持着这失而复得的温馨。
晚上，薇姐睡在自己久违的房间里，一切布置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一尘不染，显然母亲经常打扫，一直在等待着女儿某一天会回来。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熟悉的虫鸣，感受着房间里安全而温暖的气息，久久无法入睡。这是一种她几乎已经遗忘的安宁感，与她过去三年刀头舔血的生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第二天，她陪父母去给“自己”扫墓——那是三年前立的一个衣冠冢。看着墓碑上自己的名字和那张略显青涩的照片，薇姐的心情复杂难言。她亲手和父母一起，默默地铲平了那个小土堆，揭掉了墓碑。这个仪式般的举动，象征着她正式与“死者”的身份告别，重新回归生者的世界。
这个过程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和解脱。父母在一旁默默垂泪，但眼神中更多的是释然。
在家住了两天，薇姐尽力弥补着三年的缺失，但她知道，她不能久留。过去的阴影并未远去，新的战斗在召唤。程曦也一直在暗中与“守夜人”保持联系，对方已经初步回应，等待着她们的进一步接触。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相比起重逢时的激动，离别显得更加沉默和沉重。母亲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地嘱咐她要小心，要常练习，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父亲则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沙哑：“好好的。家里……不用惦记。”千言万语，都浓缩在这简单的几个字里。
薇姐红着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不敢回头，和程曦一起快步离开。直到走出很远，她仿佛还能感受到父母那充满担忧和不舍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她的背上。
这目光，不再是负担，而是变成了沉甸甸的责任和必须活下去、必须胜利的理由。
**守夜人**
返回帝都的路上，气氛有所不同。离家的伤感渐渐被一种临战前的凝重所取代。
根据“守夜人”提供的极其隐秘的指示，她们没有返回之前的安全屋，而是几经周转，来到了城北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老旧书店。书店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的味道，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店主正在柜台后打盹。
程曦走上前，用手指在柜台上以一种特定的节奏敲击了几下。老店主眼皮都没抬，只是无声地指了指书店深处一个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狭窄楼梯口。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前一后走上楼梯。楼梯吱呀作响，通向二楼一个布满灰尘的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个巨大的书架。程曦在书架侧面摸索了一下，按下了一个隐蔽的按钮。
书架无声地滑向一侧，露出后面一个充满现代科技感的电梯。电梯内部没有任何按钮，只有一个小小的扫描器。程曦将之前那个加密存储设备靠近扫描器，“滴”的一声轻响，电梯开始下降。
下降的过程持续了十几秒，电梯门打开，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位于地下的、规模惊人的指挥中心。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流动着全球各地的数据流和监控画面，数十个工作人员坐在操作台前，安静而高效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键盘敲击声和通讯声。这里的科技水平，堪比任何一国的情报中枢。
一个穿着简洁黑色西装、气质干练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眼神锐利而冷静，嘴角却带着一丝礼貌性的微笑。
“代号‘夜莺’（程曦），欢迎归来。这位想必就是‘彼岸花’（薇姐）了？”她的目光落在薇姐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我是‘枢机’，负责这个枢纽的日常运营和部分人员协调。很高兴你们做出了选择。”
薇姐对“彼岸花”这个代号微微挑眉，程曦小声解释：“呃……他们好像根据资料给你起的临时呼叫名……”
薇姐不置可否，只是对“枢机”点了点头，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指挥中心，心中暗惊于“守夜人”的实力。
“客套话我们稍后再说，”“枢机”显然是个效率至上的人，“情况紧急，‘梦魇’计划的情报等级提升了。我们刚刚确认，他们的目标不是测试，而是在峰会期间进行大规模释放，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和伤亡，以此宣告一个新时代——恐怖时代的来临。”
她引着两人走到主屏幕前，调出了一系列卫星图像、通讯拦截记录和人员流动分析。
“峰会还有四周时间。‘暗影’的运输链条、关键人物、毒气储存地点，都还在排查中。但我们已经锁定了一个极其关键的人物——‘教授’，他是‘梦魇’毒气的主要研发者之一，也是这次行动的现场技术总指挥。控制或清除他，是阻止计划的关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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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出现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的照片和一些基本信息。
“他的行踪极其诡秘，反侦察能力极强。我们损失了两个优秀的追踪者，才勉强确定他目前可能藏匿的区域——位于邻国边境附近的一个三不管地带，一个名义上是废弃矿场，实则为‘暗影’重要据点的地方。”
“枢机”转过身，看着薇姐和程曦：“你们的第一个任务，代号‘摘星’。潜入‘鼹鼠矿场’，确认‘教授’的确切位置和守卫情况，如果条件允许，控制他，获取‘梦魇’的详细数据和部署计划。如果控制风险过高……就地清除。”她的语气冰冷而果断，“我们会提供一切必要的信息支持和远程协助。但深入虎穴，靠的是你们自己。‘夜莺’的潜伏经验和你，‘彼岸花’的实战能力，是执行这个任务的最佳组合。”
任务危险程度极高。深入敌人心脏地带，目标人物至关重要，守卫必然森严。
薇姐和程曦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她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和信任。
“任务接受。”薇姐沉声道。
“保证完成任务。”程曦紧接着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的战意。
“很好。”“枢机”点了点头，“给你们六小时准备。装备库在b区，情报分析室在c区，你们可以调用所有权限内的资源。六小时后，出发。”
新的战斗，开始了。这一次，她们不再孤独。她们背后有一个强大的网络，身边是彼此最信任的搭档。阳光虽然被隔绝在地面之上，但在这地下深处，为了守护更多人的阳光而战的信念，如同炽烈的火焰，在两人心中熊熊燃烧。
前路艰险，但她们无所畏惧。因为光明，需要有人为之守夜。而她们，已然成为了这漫长黑夜中，最锋利的两把尖刀，彼此砥砺，指向黑暗最深处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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