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昨夜下起了小雨。
“贵妃娘娘殁了——”
公公的声音又尖又细,仿佛穿透了层层高阁与宫墙,散布到整个宫城。
黑袍少年仍然躺在冰冷的榻上,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眸子宛若两颗曜石,乌黑中透着浅淡的金色,像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但他此刻没有挪动半分。
他知道没用的。
哪怕他此刻如同所有正常的孩子一般,从榻上连滚带爬的下来,不顾守卫的阻拦冲进母妃的寝宫,亦不能改变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其实少年鬼影早就想到过这个结果了。若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预料的...
可能是在母妃在今日,问他能否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候;也可能早到几个月前母妃的母族因压迫而反叛,母妃被幽禁时。
可是他没有想到——
她的母族失败的如此快。
若说几个月前,鬼巍尚且忌惮其母族不敢杀她,那现在,鬼影想不出还有什么不杀她的理由。
虽然鬼影很悲哀,但是他知道已经没时间留给我悲伤了。
很快,就要到他了。
如母妃一般的毒酒,白绫,还是终生幽禁?
在被一群阉人们拖着,身子重重砸在青石板路上时,他如是想。
*
不知过了多久,鬼影看到偌大一座金銮殿。
不过他跪在下面,父皇坐在上面。
鬼影知道,鬼巍看着自己的眼神并不是一个父亲看孩子的眼神。
更像是——
在看什么腌臜不堪的东西。
是他的错。
他可是他最厌烦的女子留下的贱种啊。
同父异母的兄长鬼均不知为何也被压着,眼中似乎有不甘的火苗闪烁,他力争着什么,一会儿为自己辩解,一会儿为鬼影辩解,一会儿为贵妃和皇后辩解。
鬼影疲倦的闭眼。
好吵。
鼻端钻进了一股凤仙金丝蕊的清香。殃心国国花,自然开的到处都是。
他的思绪随着香风飘到了往昔处。
“影儿。”
“影儿。”
“你看这花好不好看?”
曾经的夏日,母妃带他赏花,莺燕不停啼叫,偶有几只采蜜的蝴蝶从他身畔飞过,带着还未消散的凤仙金丝蕊的香味,很难不沉醉。
满园子都是金色的鲜花,花瓣托着一根根洁白如雪的花丝。
有时他也并不出门赏花,但却总有宫婢,妃子采花归来,暗香盈袖,那种香甜最是勾人。
“此花虽美,但却有毒。”记忆中的女子温和的抚摸鬼影的鬓发,“但在这深宫之中...有毒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时他仅仅三岁,自然是不懂,但是五年后的今日,却明白了些。
他想,世界上任何一个母亲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心狠手辣,她自然不例外。
可她熟知自己母族的秉性,或许也早就知道自己不能教导自己规规矩矩的长大了吧。
时间飞逝如梭。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住在了破败的宫殿。
这里的凤仙金丝蕊已经枯死了,再也不会有阵阵香风从纱帐外透进来,只有难闻的铁锈味与朽木味钻进鼻端。
七年了。他在暗无天日的冷宫中,七年未曾踏出一步。
“父亲”还是选择了最温和的处理方式,将他幽禁此地。
只当他死了。
其实情况也没有那么坏,偶尔还是会有宫人来到这座早已荒废的偏僻的宫殿的。
鬼影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一些事。譬如皇后于母妃死后的一年崩逝,皇上未曾另立新后,世人都夸他情深。
可无人知晓他那一年又纳了许多妃子。
鬼影心中空落落的。
那个帮助过母妃,还总会教自己道理,给我带好吃的糕点的女人,终究也和母妃一般魂归大地了。
同时他也终于理清了当年母妃之死的“真相”。
大哥因为天赋不如自己而嫉妒,下天水藤之毒杀害了母妃。
九岁的鬼均?
笑话。
如果真是他心中不忿所以下的毒,以他的脑子用天水藤这种毒药,多半反而要把自己毒死。
但是鬼影只是一个弃妃生下的贱种,鬼均虽是长子也只是个被皇帝所厌恶的孩子,他们终究没了开口表达己见的权利。
...
三年前有一个宫人来了。
鬼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问她与母妃交好的檀嫔这次又有什么话带给自己。
宫人冷冷的道,檀嫔死了。
...
两年前又一个宫人来了。
鬼影心中尚存希冀的问他:“常给我写信的,当年母妃宫中的一个小宫女情况如何?”
他像是在看个傻子,嫌弃道——
几个月前,她的尸身已被丢出了宫。
...
一年前...
...
半年前...
鬼影不得不接受了一个绝望的事实。
他们都死了。
无人会垂怜一个弃子,所以,他只能在这深宫中慢慢烂掉,臭掉,消逝。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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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同于往日,有一个少年来了。鬼影认得他,他是三弟鬼涣的伴读。
“二殿下。”少年朝鬼影行礼。
很陌生。
已经七年无人向鬼影行过礼了。
他怔了半天,木讷的起身回了一礼。
“二殿下,您玉体贵重,怎能...怎能给小人行礼。”那少年瞬间紧张,不知所措的躲闪。
鬼影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早就忘了,他并不是给自己送饭的宫人,不会因为他的失礼而送馊掉的饭菜。
“没事。”他温和一笑,阖上眼睛,掩去眼底长含的凶性,“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当自己是殿下了。”
那少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别扭了半天,终于抬首道:“我是来给殿下送炭的...最近天气冷了,三殿下担心殿下的身体。”
鬼涣么...?鬼影微微眯眼。
他与自己倒是从来都相安无事,他甚至常写信,只是人傻得很,不知会不会被人指使...鬼影自己亦不知这炭究竟有没有问题。
但他还是在少年的注视下用上了。
最坏的情况只是死掉吧。
炭没让我死掉,反而让鬼影熬过了严冬。这数日的相处也让他与少年相熟了些。
他这个人很实诚,不懂得撒谎也不懂得看人脸色行事,只是笨拙的,一次次给自己送着东西,陪他这个废皇子闲聊。
风平浪静,直到那日。
鬼影感觉到了。
他要结丹了。
只要离开这座禁制重重限制高阶修士破境的宫殿,他就能迎来他的雷劫。
“父亲”会抹去自己的儿子,但从不会抹去一个千年一见的天才。
“你可不可以...给我带些南坡的药草。我想我母妃了。”那一日,鬼影如是说,指着山峰的方向。
少年点了点头,笑着道:“今日正好是我陪三殿下出宫的日子,可以顺带帮殿下带一些。”
鬼影哭了。
眼泪无声落下,他以手掩面,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他眸中的神色。
几日后。
无数宫人冲了进来,看到的是无措的少年,与唇边留着一丝殷红的鬼影。
少年手上的药草,悄然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夭寿啦!有人将天水藤带进来啦!”
“陛下要查前几年那个案子的真凶...说不定就是...”
那帮宫人吓得不轻,捉人的捉人,禀报的禀报,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那少年被摁在地上,堵住了嘴,说不出话,只是怔怔看着鬼影。
鬼影看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摘到的会是天水藤?”
无非这些吧。
他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撕扯了一下,但唇角却溢出一丝轻笑。
世人都知道,那座山峰的南坡是贵妃娘娘生前常去的地方。
——那里是赏景的好地方。
但是鲜少有人了解南坡生长的药草啊...
“母妃,我想您了...”少年捂住脸,轻声呢喃。
“是这样吧,哪怕去世了,您也在为我铺路吧。”
微笑缓缓扩大,变成了无声的大笑,滚烫的眼泪自眼眶中滚落,但在无数匆匆忙忙的宫人眼中,他只是个掩住面孔,不知所措的放声哭泣的可怜少年罢了。
“陛下传召”的字眼落入鬼影耳中,尘封的正门在那一刻打开,阳光透了进来,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鬼影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少年,他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
心脏的剧烈疼痛混合着少量天水藤带来的腹痛,席卷他的神经。
可他是高兴的,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高兴过。
多荒谬啊。
他如是想着,一只脚踏出宫门。
于此同时,苍茫的长天陡的被一声惊雷撕裂。
好亮啊。
这就是属于他的光明吧。
——这是属于他的...新生。
...
回忆戛然而止,但在大boss眼中,却是自己一遍遍的重新经历,一遍遍的疯狂...
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瞳有些吓人,但他对面,同样目睹全程的林曦却十分平静...
诚然,面前的人比起宗主师兄,更是命途多舛,凄苦无依。
但万千被他屠戮的灵魂,也一样是凄苦的很...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缓缓吟诵起了往生咒,灵力伴着吟诵流淌,洗涤着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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