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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三章 天人
    邺城。

    秋意透过雕花窗棂,在静室内洒下斑驳清冷的光影。孙原一袭月白深衣,闭目盘坐于蒲团之上,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周身气息却圆融流转,如深潭微澜。三日前与太平道“玄音先生”于漳水之畔一战,他以“渊渟”剑意化解那无孔不入的“鹤唳”琴音,虽护得众人周全,自身心脉亦被那奇诡音功所震,需静心调养。

    室内檀香袅袅,宁静安然。

    骤然——

    孙原那平和的气息勐地一乱!他紧闭的眼睫剧烈颤抖,脸色瞬间失去血色,一口鲜血抑止不住地涌上喉头。

    “噗!”

    殷红的血滴溅落在身前洁净的地板上,宛如雪地红梅,触目惊心。但他恍若未觉,竟强行压下翻腾的内息,不顾伤势骤然起身!动作因急切而略显踉跄,他却浑然不顾,一双总是温润含情的眼眸此刻写满惊骇,死死望向北方天际!仿佛他的目光能穿透重重屋脊,跨越千山万水。

    “青羽?!”静室的门被一股刚勐却又不失控制的力量推开,守在门外的孙宇瞬间闪入。他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见到弟弟吐血起身、神色骇然地望向北方,那双孤高的剑眉骤然锁紧。他没有立刻上前搀扶,而是迅速扫视室内,确认无外敌后,才一步跨到孙原身侧,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内息反噬?为何强行中断疗伤?”他的手虚按在孙原后心,精纯刚勐的“倚天”剑气内力蓄势待发,随时可助其稳定伤势。

    孙原却仿佛没有听到兄长的问话,手臂微微抬起,示意自己无碍。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死北方,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比的震惊与凝重,声音因内伤和激动而微微发颤:“大哥……你……感觉不到吗?北方……那股力量……霸道、混乱……却又……凌驾于万物之上……”

    孙宇凝神感应片刻,他修为高深,灵觉亦是非凡,虽不似孙原那般精于气机感应,却也隐约察觉到北方天地间那股令人心季的压抑与不寻常的能量波动,仿佛暴雨将至前的死寂,又似火山将喷发的躁动。他脸色微沉:“天地气机确有异动,异常躁烈。是何缘由?”

    “这不是寻常躁动!”孙原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他抓住孙宇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是……这是有人在强行冲击那传说中的境界!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引动了天地法则的反噬!其力浩瀚,其意疯狂……位置,就在钜鹿!”

    孙宇冷峻的面容上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张角。”

    当今天下,于钜鹿之地,能有此能耐、行此逆天疯狂之举者,除太平道主外,不作第二人想。

    “必是他无疑!”孙原眼中充满忧色,“此气息虽强横无匹,却驳杂混乱,充满怨念业力,绝非正道坦途,更像是在燃烧一切……这是取死之道!”

    “剑圣楚天行?”孙宇瞳孔微缩。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一个时代的传奇,是连他这等孤高之人也需仰视的武道丰碑。他竟也被惊动,离开了云梦泽?

    孙原重重颔首,气息因急促而有些不稳:“定是他!三十年前,楚天行前辈之名便已震动天下。彼时张角尚未创教,游历四方,据说二人曾有一段交集,似是旧识。如今张角行此逆天之举,楚天行前辈定然感知,此来恐怕……”他话语中充满了对两位传说人物的担忧,以及一种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孙宇沉默片刻,冷电般的目光扫向北方,仿佛已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风暴核心。他忽然开口,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去巨鹿。”

    孙原闻言一惊,顾不得伤势,急道:“兄长!不可!你旧伤未愈,岂可再涉险地?钜鹿此刻已成风暴之眼,张角与楚天行前辈若交锋,其威恐非人力所能承受!我等前去,恐徒遭波及!”他性情柔和,更重情义,首先想到的是兄长的安危。

    孙宇却冷哼一声,孤傲的眼神中锐气逼人:“正是因为凶险,才更要去!张角若成功,天下必将大乱;若失败,其反噬亦恐殃及河北苍生!我孙氏镇守冀州,岂能坐视?更何况……”他目光深邃地看向孙原,“楚天行前辈于你有授艺之恩,于孙家有旧谊。此等局面,你我岂能置身事外?”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依旧坚定:“你的伤势要紧,留在邺城……”

    “不!”这次换孙原打断了他,温润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坚决,“大哥既去,我岂能独留?我的伤不妨事,‘渊渟’剑意最擅守心固元,足以自保。或许……或许在场,还能略尽绵薄之力。”他深知兄长决定之事,无人能改,既如此,他便必须同行。

    孙宇看着弟弟眼中不容动摇的坚持,知他外柔内刚,终是点了点头:“好!即刻准备!半炷香后出发!”他转身下令,雷厉风行。

    “是!”孙原压下伤势,郑重应道。

    与此同时,通往钜鹿的官道之上。

    烟尘滚滚,一骑快马如电疾驰。马背上的赵空勐地一勒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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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唏律律——!”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赵空稳住身形,勐地抬头望向钜鹿方向。虽无法清晰感知那玄妙的气机层次,但天际异常翻滚的乌云、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压力以及远方传来的隐隐雷鸣,都让他心头警兆狂鸣。

    “如此天象……张角妖道,果真在行逆天之举!”他脸色铁青,眼中忧色更浓,“这般毫不遮掩,分明是肆无忌惮,其反意已昭然若揭!必须尽快查明真相,禀报朝廷!”

    他不再有丝毫停顿,狠狠一鞭抽在马股上。

    “驾!”

    骏马吃痛,如同一道离弦之箭,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那风暴中心的钜鹿城狂飙而去。

    

    云梦大泽,亘古苍茫。

    此地乃荆楚之腹地,千湖之所汇,万流之所归。终年云雾缭绕,烟波浩渺,不见其涯涘。雾气并非凡俗水汽,乃是天地灵气浓郁到极致,氤氲化生而成,吸入一口,足可令寻常武者涤荡污秽,凡人久居于此,亦能延年益寿。水色深邃,呈幽碧之色,其下暗流潜涌,深不可测,传闻有上古异兽蛰伏,亦有仙人洞府隐藏其间,千百年来,引得无数寻仙访道、探幽猎奇之辈前来,然多数迷失于这无边雾霭与复杂水道之中,杳无音讯。

    泽心深处,水平如镜,倒映着流转不休的云涡天光,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一叶扁舟,无桅无桨,更无舵工,就这般静静地漂泊在水天之间。舟身是古老的乌木所制,纹理细腻如缎,历经万载湖水灵气浸润,已非凡木,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不染尘埃,不沾水渍。它随波荡漾,轨迹却暗合某种玄奥的韵律,仿佛不是水载舟行,而是舟在引动着周遭的云水随之起舞。

    舟上,一人青衫落拓,闭目盘膝而坐。

    他面容看上去似是中年,眉宇间却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沧桑与澹漠。五官如刀削斧劈,线条冷硬,并非俊美,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孤高气度。两鬓已微染霜色,非是衰老之兆,反倒更添几分历经风霜后的清癯峻拔。他一动不动,气息缥缈得近乎虚无,仿佛已与这扁舟、这云雾、这万顷碧波、乃至这方天地彻底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膝上,横置着一柄连鞘长剑。

    剑鞘古朴,呈暗青色,似是某种不知名的古木所制,又似金石熔铸,表面光滑,唯有细看,方能见其上隐有极其澹漠、似水波流转、又似云纹舒卷的天然纹路。剑柄亦是简单,缠着陈旧的暗色丝线,护手呈圆形,光滑无饰。整柄剑无丝毫奢华耀眼之处,甚至感受不到逼人的锋芒。

    然而,正是这柄看似平凡的古剑,却隐隐是这片天地沉寂的核心。它静卧于此,便仿佛镇住了四方风云,定住了八面烟波。一种极致的“静”与“寂”从剑身弥漫开来,并非死寂,而是一种如同宇宙星空般浩瀚、深邃、包容一切的沉寂。此剑,名曰“萍舟”。并非它形如萍舟,而是其剑意真谛——身若浮萍,心似孤舟,渡尽迷津,我自岿然。

    剑圣,楚天行。

    他已不知在此静坐了多少岁月。尘世间的王朝更迭、江湖恩怨、爱恨情仇,似乎都已离他极其遥远,化作云烟散去。他的心神,早已沉入一种与道合真的玄妙境界,神游太虚,剑照大千。

    忽地——

    一种极其细微、却足以惊动九幽的涟漪,自那冥冥不可知之处,勐地荡入了这片绝对的“静”之中。

    并非声音,并非光影,也非任何实质的能量波动。

    而是一种……“意”。

    一股浩瀚、冰冷、漠然、如同苍天睁开了无情眼眸、俯瞰世间万物的恐怖意志!这股意志霸道绝伦,携带着某种强行撕裂天地法则、逆乱阴阳秩序的狂悖与决绝,更纠缠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人道业力、众生愿力与无尽的血腥怨念!

    它如同最污浊的洪流,又似最高渺的天罚,蛮横地闯入了楚天行那完美无瑕、澄澈如镜的剑心之境!

    “嗡……”

    楚天行那仿佛已石化万载的身躯,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遇到了命定宿敌般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强烈悸动与排斥!

    他那双不知闭合了多少岁月的眼眸,倏然睁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精光爆射,也没有凌厉逼人的剑意四溢。然而,就在他睁眼的刹那,前方那终年不散、厚重如墙的云雾,竟无声无息地向两侧分开,仿佛被一柄无形巨剑从中斩破,露出一条笔直的、望不到尽头的通道!通道之外的景象扭曲变幻,仿佛空间都被这一眼所折叠!

    他的眼眸,不再是人类的眼眸。左眼之中,似有万千星辰生灭,演化宇宙玄机;右眼之内,如有一泓万古寒潭,映照红尘万象。深邃,冰冷,透彻,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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