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蹲在药圃边修剪一株新发的黄芩,指尖沾了露水,凉意顺着经络往心口爬。
小满站在我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娘娘……宫里刚传话来,说‘无名法’推行半月,回声渠结案数已超六部三成。”她顿了顿,喉头滚动,“更有人说……百姓议事时,不再问‘江灵犀怎么说’,而是互问——‘火会怎么说?’”
剪刀“咔”地一声合拢,掐断了一根病枝。
我低头看着那截枯黄的茎叶,笑了。
笑得眼角都弯了起来。
“要的。”我把剪刀轻轻放在石台上,拍了拍手上的土,“只是不再要我当神,而要我当第一个被规则管住的人。”
话音未落,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撕裂了黄昏的静谧。
一个渠童从巷口狂奔而来,满脸通红,额上全是汗,手里高举着一块焦黑的陶片,声音嘶哑:“娘娘!南坊火盆显字——‘医政当改,灵犀避席’!”
四下顿时一静。
连风都停了。
小满脸色发白,下意识抓住我的袖子:“他们竟敢……竟敢让您退席?这可是您一手立起的法!”
我没答。
只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裙摆上的尘土,朝南坊走去。
越走近,人越多。
南坊回声渠前,早已围满了百姓,人人肃立,火盆中央烈焰跳动,映得每个人脸上明暗交错。
那块陶片就插在灰烬之中,字迹清晰——“医政当改,灵犀避席”。
一名青年走上前,手捧陶碗,声音不颤:“三日前,您亲批‘孤女医馆’增药,特拨宫中成药三十剂。可‘回声渠’共议七日,三百二十七人投陶,决议:药资应由商税反哺,而非宫中特拨。火验三次,皆显‘私恩难久’。”
他抬头直视我:“火不认人,只认理。我们……不敢违。”
我静静听着。
没有怒,没有惊,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像井水映月,波澜不起。
良久,我解下腰间药囊,当众打开。
里面是三十六丸宫制回春丹——每一粒都是我亲手研磨、配伍、封蜡,曾被百姓奉为“灵药”,甚至有人供在家中香案上。
我一粒一粒,将它们倒进火盆。
药丸遇火噼啪作响,黑烟升腾。
忽然,火焰猛地一缩,继而暴涨!
灰烬翻飞中,竟浮出一个字——
清清楚楚,如墨写就。
全场静默。
有人低头,有人垂手,有人悄悄抹了眼角。
我转身就走。
没人拦,没人呼,只有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像大地在吞吐雷霆。
回宫路上,天已擦黑。
小满终于忍不住,声音微抖:“娘娘,您真不争?就这么……让他们把您的名字从医政里摘出去?”
我脚步未停,目光却落在远处那面“错字墙”上。
曾经,那里烧满了“江灵犀错了”四个大字,是百姓怒焚的控诉。
可如今,那片焦黑的墙垣上,空缺处竟被一块块新陶填补——上面刻的不是我的罪,而是他们的过:
“我们也错。”
“是我偏听。”
“火前无尊,唯理为上。”
我轻声道:“争,是怕失去。可若‘共活’成了我的孩子,我该盼它离家,不是锁在身边。”
话未落,马蹄声破夜而来。
范景轩一身玄色常服,策马立于道中,风卷起他的披风,像一团压抑的雷云。
他不看小满,也不看天,只将一卷烫金军报递到我面前。
“北疆疫起。”他声音低沉,“军中请娘娘亲往。”
我接过,指尖触到那滚烫的火漆印。
冷笑一声。
“又来了——”
我抬眼,直视他幽深的眸子。
“危机一现,就想请‘神医’出山?”我接过那卷烫金军报,指尖触到火漆印的滚烫,仿佛握住了北疆焦土上最后一缕未熄的呼吸。
可我没有打开。
风从巷口灌进来,卷起我袖角的一缕绣边,像谁在无声催促。
小满站在我身后,手心全是汗,她知道我要做什么——她总知道。
我抬眸,望向范景轩,他立在夜色里,玄衣如墨,眉峰压着雷霆,却仍藏不住眼底那一丝近乎恳求的沉暗。
“疫起三城,七日亡卒八百。”他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风里,“军中医官束手,百姓焚香求‘灵犀丹’——他们不信火,只信你。”
我笑了。
笑得轻,也冷。
“所以,又轮到我当神了?”
我转身,不看他,只对小满道:“取笔墨来。”
小满一怔,随即会意,飞奔入殿。
不多时,一方素帛铺于石案,狼毫蘸饱浓墨,静候落笔。
我提笔,手腕稳如磐石,一字一字,写下“无名法”三字,末了加一句:
“疫无名,医无主。三军医官共议方,焚陶定药,成则行,败则焚。”
写罢,我将帛书折好,递予传令小太监:“即刻八百里加急,送至北疆大营,附火盆一具,令其每议必验,每策必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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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咬唇欲言,我抬手止住她。
“从前是我错了。”我望着那支即将燃尽的烛火,轻声道,“我把药方当成恩赐,把救命当成权力。可人命不是神迹,是千万双手托起来的共活之路。”
夜更深了。
万籁俱寂时,他来了。
范景轩没带仪仗,没穿龙袍,只披一件旧玄氅,像某个不该出现在深宫的梦。
他站在廊下,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脚边。
“你不怕。”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他们议错,万人丧命?”
我未答,只取出一根共感针——那是我早年研制的最后一只,能引火显象,却再也唤不来神迹。
我划亮火石,点燃针尾残絮,幽蓝火焰腾起,映在墙上那幅北疆舆图上,山川河流皆被火光勾勒,宛如活物。
“怕。”我凝视着火中起伏的脉络,“我每夜都梦见他们在雪地里咳血,梦见药炉炸裂,梦见火盆显出‘死’字。”
我顿了顿,指尖轻抚图上疫区一点。
“可若我永远替他们扛错,他们就永远学不会走路。”
火光摇曳,照见他眸底碎裂的光影。
他沉默良久,终是解下腰间黄绸密令,轻轻放于案上。
“我已命三军依你法行事。”他声音极低,却字字如钉,“但若败,史书只会写——‘江灵犀弃民于北疆,坐视瘟疫燎原’。”
我点头。
“我知道。”
那一夜,我未眠。
我坐在井边,听着风穿殿宇,像无数未出口的辩解在回响。
我望着火盆里渐渐冷却的灰烬,心想:若真有天命,那就让这命不再系于一人之手。
七日后,捷报破空而来。
边军依“焚验法”三日共议,焚陶十七次,终定“分疫三策”:轻症分治于村坊,重症集救于营医,药引以野草代贵药,火验三回,皆显“可行”。
疫势七日得控,染者生还过半。
更奇者,最后一夜,火盆烈焰突缩,灰烬翻涌,竟浮出八字——
“灵犀无罪,共活有责。”
范景轩亲自送来军报。
他站在殿前,没有宣旨,没有庆功,只是将那块烧得微翘的陶片递到我手中。
火漆封印已拆,他指尖还沾着边关的沙尘。
“他们终于不怕背锅了。”他低声说,眉间竟有释然,像压了十年的铁链,终于松了一环。
我抚过那八字,指尖微微发颤。
不是因被赦免,不是因清白得证。
而是我终于看见——那口曾为我而燃的火,如今已成了千万人手中举着的灯。
他们不再跪拜,不再呼喊我的名字,但他们学会了在火前低头,在理前沉默,在错中自省。
当夜,我独坐井边。
井水如镜,映着残月,也映着我渐渐模糊的轮廓。
远处墙外,孩童嬉闹声随风飘来:
“现在连娘娘都要守规矩啦!”
笑声清脆,远去如铃。
我未动,只静静看着井面微澜。
忽然,水面涟漪轻晃,竟浮出一行新字——
“你不再是火的主人,而是第一个被火照亮的人。”
我怔住。
良久,仰头。
一片灰烬自宫檐掠过,被夜风托起,打着旋儿,像一只学会飞翔的蝶。
它不落灰堆,反向高天而去,消失在星野之间。
而深宫某处,烛火微动。
范景轩执笔批阅奏章,朱砂笔尖悬在“御批名录”之上,微微一顿。
他闭了闭眼,落笔轻划,将“江灵犀”三字缓缓抹去,换上一枚无字印——空印如渊,却重过千钧。
风穿殿过,吹动案上一册私记。
我起身,走入内室,取出那本写满心血与秘密的药录,轻轻投入火盆。
火焰舔舐纸页,字迹蜷曲、焦黑、化灰。
小满立在门边,望着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娘娘……您最近,连井都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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