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李达康坐在自己略显冷硬的办公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他性子急,脾气硬,但并非不懂权衡利弊。
穆辰那句“争赢了,也是输”,如同冷水浇头,让他沸腾的怒意渐渐冷却下来。
他渴望按照自己的设想大刀阔斧地干,但前提是得有施展的平台。
若因与赵达功的内耗而失去穆辰的信任和省委的支持,甚至被调离眼下岗位,那才是因小失大。
省长之位固然诱人,但绝非通过这种激烈内斗的方式所能企及,即便成功上位,也必是后患无穷。
两人虽未沟通,却在不同的空间里,得出了相似的结论——以和为贵,维持表面团结,控制分歧于可控范围内。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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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赵达功的一位跟随多年的老部下,借着汇报工作的由头,小心翼翼地进言:
“省长,李达康这次实在太不像话,公然挑战您的权威!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只要找准机会,未必不能……”
话未说完,便被赵达功厉声打断:
“胡说八道什么!”
赵达功面色沉郁,目光锐利地盯着对方:“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省政府的工作讲究的是团结协作!做好你分内的事,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下属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言,心里却未必服气。
另一边,李达康也遭遇了类似的情景。
一位他颇为赏识、作风同样大胆激进的年轻干部,直言不讳道:
“李省长,赵省长那边观念太保守,处处掣肘,长此以往,汉东的发展都要被拖慢!不如我们……”
“闭嘴!”
李达康霍然起身,脸色冷峻:“做事要靠阳谋,靠实绩!搞这些歪门邪道,就算一时得逞,能走得远吗?再说,特派员就在省委坐着,你想干什么?”
他指着门口,毫不客气:“出去!好好想想怎么把项目做好,别动这些不该动的心思!”
两位主官不约而同地压制了手下试图“拱火”的苗头,展现了难得的克制。
但他们能管住身边亲近的几个,却无法完全按住下面那些因权力更迭、利益重新分配而心思浮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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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政府办公厅、发改委、财政厅等关键部门里,暗流开始涌动。
一些自觉依附于赵达功或李达康的处级、厅局级干部,或出于“为主分忧”的愚忠,或为了自身前程投机下注,开始有意无意地制造摩擦。
赵达功批示优先的项目,到了执行层面,可能被李达康一系的干部以各种理由拖延、质疑;
李达康力推的方案,在需要赵达功这边协调配合时,也可能遭遇软钉子,流程走得异常缓慢。
文件流转间,多了些意味深长的会签意见;
会议讨论时,出现了些含沙射影的发言。
底下人的这些小动作,看似微不足道,却像细沙般逐渐堆积,缓慢地侵蚀着省政府本就脆弱的运行效率。
一种“站队”的氛围悄然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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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异常,很快便被穆辰布设的渠道所捕捉。
一份份反映省政府内部协调不畅、人员存在非正式“分组”迹象的报告,被悄然送至特派员的办公桌。
穆辰翻阅着这些材料,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愈发深沉。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电话。
“瑞金同志,育良同志,来一下。”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沙瑞金和高育良很快赶到,神色凝重,显然也隐约听到了些风声。
穆辰没有寒暄,直接将几份反映问题的报告推了过去。
“看看吧。”
他语气平淡:“主帅稍息争端,底下的小鬼却开始擂鼓了。”
“赵达功和李达康看来是压住了自己的想法,但没压住,或者也没想全力去压下面人的心思。”
“这样下去,省政府的工作效率还要不要?汉东的发展还搞不搞?”
沙瑞金和高育良快速浏览着报告,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们没想到,下面的动作这么快,这么迫不及待!
“特派员,这是我们省委失职,没有及时察觉并制止这种苗头!”沙瑞金立刻检讨。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面色严肃:“必须立刻刹住这股歪风!我建议,由省委办公厅和组织部联合下发一个强调工作纪律、反对团团伙伙的通知,敲打一下!”
穆辰微微摇头,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发通知有用,还要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目光扫过两人:“根源在上次没有彻底说透,或者有人阳奉阴违,觉得风头过了就没事了。”
“你们两位,一个是省委书记,一个是专职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
“班子不团结,下面人心不稳,你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却让沙瑞金和高育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件事,不能再拖。”
穆辰做出指示:“你们亲自去办。找赵达功和李达康再谈一次,把下面这些情况摆给他们看。”
“告诉他们,我不管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但至少表面上,必须给我维持住班子的团结和省政府的高效运转!”
“谁的人,谁管好。谁的地盘出了幺蛾子,我就找谁说话。”
“如果管不好手下,那就说明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最后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沙瑞金和高育良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是!特派员!我们马上就去办!坚决落实您的指示!”
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穆辰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目光再次落回那些报告上,眼神微冷。
看来,上次的敲打,力度还是轻了些。
还是需要重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