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小铁锅冒着热气,玉米的香气裹着暖意慢慢散开,总算冲淡了屋里的几分寒气。
张涵瞧着林雨霏的背影,她正弯腰搅着锅里的糊糊,连鬓角垂下来的碎发都没顾上捋。
明明自己也常吃压缩饼干,却偏要多煮这一锅,无非是怕只让他喝热水、吃包子,显得太过寒酸。
那句“夜里有个人做伴,我还能少担点心”。忽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人人都在为自己盘算,今天还能搭话的邻居,明天可能就因为一块面包反目。
路上遇见的难民,连多看一眼都怕惹上麻烦。
那所谓的“伴”,到底是乱世里难得的真心取暖,还是各怀心思的互相依仗?
“好了,吃吧。”
林雨霏双手端着两碗玉米糊快步过来,放在茶几上,又下意识摸了摸耳垂,大概是瓷碗太烫了。
“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张涵往沙发一侧挪了挪,腾出半边位置,手掌在布面上拍了拍,“一会儿凉了,这玩意就跟猪食差不多了。”
林雨霏噗嗤笑出了声,把筷子往他面前递了递,顺势在他旁边坐下,膝盖离他不过一拳远。
“现在猪饲料都金贵着呢,50军券一袋,尤其是那种小猪精饲料,听说里面还加了蛋白粉,比咱们吃的压缩饼干都有营养。”她说着眨了眨眼,又靠近了些,“前阵子楼下王婶家孩子饿急了,偷偷摸了点猪饲料,被她男人揍得直哭,不是舍不得,是怕被人看见,说她家‘囤私粮’。”
“我看应该是怕被难民发现了,还有这人家的家事,你咋知道?,”
张涵拿起勺子舀了勺玉米糊,送到嘴边却顿住,嘴里先尝到的不是香,是糙得剌嗓子的颗粒感。
他皱了皱眉,把勺子放回碗里,转而拿起旁边的凉包子,咬了一大口。
这玉米哪是给人吃的,分明是晒干了喂猪喂鸭的硬玉米,虽说煮了半天软和了些,但嚼着还是费劲,咽下去的时候总觉得喉咙刺挠的很。
林雨霏瞥见他的动作,眼神暗了暗,却没说什么,只自己舀了勺糊糊,小口吹着气慢慢嚼:“哪能不知道啊,平时去粮站排队,大妈们凑在一块儿就唠这些家长里短,耳朵想不听见都难。现在这世道,什么真消息不是靠唠出来的?你看官方通知里,什么时候提过猪饲料比人吃的粮还金贵?”
张涵大口嚼着菜包子,没接话,只伸手把茶几上的两个肉包、还有那袋没拆封的牛奶往林雨霏那边推了推:“别想那么多了,先把今天这顿解决了,日子总会好的。”
林雨霏“嗯”了一声,拿起一个肉包,指尖捏着包子皮慢慢撕着小口吃,又指了指灶台方向。
“那你多吃点,玉米糊虽然糙,好歹是热的,喝两口暖暖身子。这一锅够咱们俩吃两顿的,凉了我再给你热。”说着往张涵身边靠得更近了些,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就连专心啃包子的张涵都察觉到了,空气里好像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雨霏呀,你哥在武装办是干啥的?事业编还是行政编?”
张涵放下包子,喝了口凉白开,状似随意地问。
虽说这女人看着温顺,可乱世里谁没点底细?
之前看小说里那些没脑子的反派,见了漂亮女人就急着动手,最后惹上人家家里人,落得个得不偿失的下场。他可不想重蹈覆辙,先摸清背景,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我哥啊。”林雨霏撕包子皮的动作慢了半拍,眼神飘向茶几角落,才轻声开口:“就是在武装办打杂的,算不上啥正经编制,说是‘临时抽调’过去的,天天干的都是登记物资、帮着统计民兵名单的活儿,跟那些坐办公室拿稳定工资的行政编差远了。”
她说着抬头看了张涵一眼,装作疑惑的问道:“你问这个干啥?难不成想托他找活儿干?说实话,他那活儿也不稳当,前阵子还跟我抱怨,说武装办要裁临时人员,他都怕自己下个月没着落呢。”
张涵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个没编制的临时工,倒不用怕惹上硬茬。
但面上没露出来,只笑了笑:“就是随口问问,毕竟现在能在公家单位待着,就算是打杂也比在外头飘着强。”
说着把那袋牛奶往她面前又推了推,“这牛奶你喝吧,我不爱喝甜的。”
“买了两瓶呢,一人一瓶才不浪费。”
林雨霏没扭捏,指尖捻开裹在吸管上的塑料纸,“咔嗒”一声插进盒装牛奶,仰头喝了一口。
放下时,她瞥见张涵垂着眼,像是在琢磨什么,便轻声问:“对了,你胸口的伤怎么样?刚才看你抬胳膊拿碗时,动作有点僵。要是不重,我家里还有半瓶碘伏和几包新纱布,给你拿过来?”
“没事,别看了。”
张涵往后一仰,靠在褪色的绒面沙发上,后背抵着硬邦邦的靠垫,才觉得浑身松快了些。
两个肉包子加小半碗玉米糊,居然已经有了饱腹感。
这阵子在前线连轴转,饿肚子是常事,身体早被折腾得没了往日的胃口,连胃都慢慢适应了少吃少喝的日子,如今这点东西就够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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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啦?一个大男人才吃这么点啊!”
林雨霏看着桌上剩的包子和两个圆滚滚的鸡蛋,忍不住嘟起嘴,轻轻抓住张涵的胳膊晃了晃。
力道很轻,像羽毛蹭过似的,“老话常说能吃是福,你就再多吃点呗?这天儿冷得能冻掉耳朵,本身消耗就大,你还有伤,不多吃点,什么时候才能快点好起来呀?”
张涵靠在沙发上,胳膊被她晃得发酥,本想皱着眉顶回去“真吃不下了”,可转头一瞧。
林雨霏睁着俩眼瞅他,睫毛轻轻颤着,嘴角还挂着点娇嗔的笑,那点硬邦邦的话到了嘴边,愣是像被热水烫了似的,咽了回去。
活这么大,打从父母走后,他就没再尝过被人惦着吃饭的滋味。
后来去部队、上前线,身边不是扛枪的糙老爷们,就是炮火里求生存的苦命人。
先前和平年月里也遇见过漂亮女人,可要么是商场上捧着笑脸算利益的,要么是街头巷尾为了几毛钱跟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哪有谁会像这样,耐着性子软乎乎地劝他多吃一口?
突如其来的“被挂念”,反倒让他浑身不自在,像后背贴了片暖宝宝,热得有点慌。
张涵叹了口气,从沙发上坐起来:“行吧,就吃个鸡蛋,再多真吃不下了。”说着拿起一个鸡蛋,磕在茶几边缘,
有时候,东西本身值不值钱、好不好吃,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递东西的人,还有此刻能安安稳稳坐下来吃口热食的光景。
林雨霏见他肯吃,赶紧从茶几抽屉里抽了张干净纸巾递过去:“慢点剥,别弄到手。”
话音刚落,就瞧见一小块蛋壳碎渣掉在张涵脚边,她没等张涵动,弯腰就伸手去捡,发梢垂下来,扫过张涵的膝盖,软乎乎的。
“这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张涵老脸一红,捏着鸡蛋的左手顿在半空,右手下意识往膝盖上蹭了蹭,又觉得不妥,赶紧往茶几边缘靠了靠,想把碎渣蹭掉。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不是嘛?”林雨霏歪头一笑,把碎蛋壳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坐回来时,先抬手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手指落回腿上时,手肘轻轻抵了抵张涵的胳膊肘,顺势往沙发背里靠了靠,脑袋自然地往旁侧搭了搭,刚好抵在张涵的肩膀上。
像是坐累了随便找个支撑,肩膀随着呼吸轻轻动。
“阿涵,我今年27了。”她声音很小很小,贴着张涵耳朵,“原来在南方连山市做短视频运营,一个月到手一万二,租的房子阳台能看见江。楼下早餐铺的阿姨,总记得我不吃香菜。”
“还谈了个男朋友,程序员,笨手笨脚的,非要学做我爱吃的糖醋排骨,每次都把糖放多。我们都看好婚房了,首付凑得差不多,定了明年国庆订婚……”
话没说完,张涵就觉大腿上落了几滴凉,是她的眼泪,他刚想抬手,就被林雨霏攥住了胳膊,头往他肩窝埋得更深,肩膀一抽一抽的,连带着搂在他胳膊上的手都在颤,凌乱的发丝扫过他的下巴,痒得人心里既心疼又难受。
“结果灾难爆发那天…。”
她嗓子哽了哽,没再往下说,只把脸贴在张涵的外套上,眼泪洇湿了一小块布料。
张涵不知如何是好,手抬了又抬,想递纸巾,又怕打断她,想拍她的背,又觉得唐突。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把掌心落在她后背上,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瓷,就那么一下一下,顺着她抽搐的节奏慢慢捋。
他看得明白,林雨霏不是在卖惨。
她没哭天抢地,也没絮絮叨叨说自己多不容易,就是把压在心里的过往,像拆包裹似的,一点点摊开给他看。
刚才掉了蛋壳,没等他开口,自己弯腰就捡了。
连现在哭,都没抓着他的胳膊乱晃,就安安静静靠着,连肩膀的起伏都放得很轻,像是怕动静大了给他添负担。
张涵忽然想起以前听人说的话。
两个人相处,有些事不是非要听个明白,但你得愿意说。
感情里也是这样,主动把过往摆出来,比往后被人翻出来追问,要踏实得多,也更容易让人真心接纳。
对于男人,尤其是刚从前线下来、在尸山血海里滚过一遭的男人,要怎么才能让他真正放在心上?
直接色诱?
算了吧。
对他们来说,那顶多是眼前一闪的刺激。
战场里见多了生死瞬间的赤裸与直接,皮肉上的吸引来得比炮火还快,去得也比硝烟还急,根本撑不起半分能落地的真心。
真正能攥住他们心的,从来都是“感情牌”。
要让他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一张脸、一副身段,就得靠骨子里的温柔,靠那些藏在日常里、没刻意说出口的关心。
是递饭时先摸一摸烫不烫,是见他袖口磨破默默找出针线,是他吃不下时不硬劝,只把剩食包好说“饿了再热”。
这些细碎的、像呼吸一样自然的好,才是勾住他心的钩子。
不用靠浓妆艳抹讨好,也不用靠甜言蜜语撩拨,关键是让他觉得。
待在你身边,不用总绷着神经防着下一颗炮弹,不用伪装出“我很好”的硬气,连喘口气都能松快些。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千古以来,都乃上上等的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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