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郊外的看守所匍匐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像一块被遗忘的铸铁,冰冷而沉默。十数日的拘押将时间拉成一条黏稠的河流,缓慢地涌动在每一个角落,包裹着欧阳蔚、肥波、小白脸和任平生。时光在这里失去刻度,每一秒都沉重如铅,无声地蒸煮着被困于其中的焦虑与惶恐。
肥波翻了个身,粗糙的硬板床再次硌进他的肋骨。他低声咒骂,用最下流的方言词汇问候这张床的每一个棱角,仿佛这样就能刺破四周凝固的空气。空气里始终浮动着那股味道——消毒水尖锐地刺入鼻腔,却盖不住墙角霉斑悄悄渗出的、更深沉的绝望。
小白脸蜷在阴影交汇的角落,下巴深深陷进膝盖。他的目光虚浮地悬在半空,定定地望着对面墙上那片潮湿的污渍。水迹蜿蜒,像一张模糊的地图,又像某种无法破译的暗号。
任平生依旧沉默,像一尊风化的石雕,只有偶尔,那双眼珠会极其缓慢地转动,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牢房冰冷的铁门,透露着其内部未曾停歇的风暴。欧阳蔚指间的华子一根接一根地燃尽,灰白的烟雾试图缠绕、驱散那无孔不入、名为“任人鱼肉”的绝望,但只是徒劳地将空气染得更浑浊。
“哐当——” 铁门被粗暴拉开的声音尖锐地刺破沉寂。
但不是送餐的小吴那熟悉的、拖沓的脚步声。
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看守,像两尊门神。而他们中间,是一个与这污浊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
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姿挺拔,一套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裹覆其身,一丝不苟。他面容英俊,却像是用冷硬的大理石雕琢而成,线条分明,鼻梁极高,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缺乏温度的直线。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邃,沉静,像结了冰的湖面,无波无澜,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缓缓扫过牢房内的四人,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评估几件物品的剩余价值。
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牢房内的每一个人。连喋喋不休的肥波也猛地刹住了骂声,惊疑不定地瞪着门口,喉结上下滚动。小白脸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猛地向后缩,脊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恨不得能嵌进去。欧阳蔚掐灭了烟蒂,缓缓站起身,脸上习惯性地堆起商人的圆滑笑容,肌肉却僵硬无比。任平生也动了,他极其缓慢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似随意,但全身的肌肉已微微绷紧,像一头看似慵懒、实则已进入狩猎状态的老年猎豹。
“几位老板,打扰了。”男人开口了,声音平稳,甚至称得上温和,但每个字都像冰珠落地,清晰、冷冽,不带丝毫暖意,“我姓钟,单名一个浩字。或许,你们听过我的名字。”
钟浩!
两个字像两颗淬冰的子弹,瞬间击穿了四人的心脏!
这个名字,近日如同幽灵般缠绕着他们的噩梦,是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刃。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柄利刃会以这种方式,如此直接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欧阳蔚的心脏猛地一沉,砸得他胸腔生疼,脸上的笑容摇摇欲坠,但他强撑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原来是钟先生?久仰大名!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他大脑疯狂运转,试图在一片混乱中抓取一线生机:他为何而来?示威?招安?还是……索命?
肥波和小白脸脸色煞白,呼吸变得粗重急促。任平生的目光则像两把磨利的刀,紧紧锁在钟浩脸上,试图从那冰封的表情下挖出一丝真实的意图。
钟浩几不可察地颔首,算是回应了欧阳蔚的“问候”。他迈步走进牢房,皮鞋鞋底敲击水泥地面,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与拘留所的污秽沉闷形成尖锐对比。两名看守无声地退到门外,如同阴影般守候着,铁门并未关上,这是一种默许,更是一种无形的威压。
他走到牢房中间那张布满油污的木桌旁,目光掠过桌上狼藉的残羹冷炙,最后定格在欧阳蔚脸上。
“看来几位在这里,伙食还算不错。”钟浩的语气平淡无奇,听不出是调侃还是纯粹的陈述。
欧阳蔚干笑两声,声音发涩:“钟先生说笑了,混口饭吃,苟延残喘罢了,哪里比得上钟先生您……”
钟浩轻轻抬手,一个随意的动作便切断了欧阳蔚勉力维持的奉承。
“时间有限,我就不绕弯子了。”钟浩的目光再次扫过四人,声音压低了一些,却更加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进他们的耳膜,震得他们心神摇曳,“是我把你们送进来的。方局那边,是按‘规矩’办的。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刻意停顿,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针,细致地解剖着四人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肥波额角渗出冷汗,小白脸的身体开始轻微发抖。欧阳蔚的笑容彻底消失,面色凝重如铁。任平生依旧沉默,但下颌线绷紧如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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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振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钟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终极结局般的冷酷,“树倒猢狲散,本是常情。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这话让四人心中一凛,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他究竟想做什么?
钟浩的语气微妙地缓和了一丝,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里投下一线微弱的光,“我今天来…是来给你们指一条……活路。”
“活路?”欧阳蔚精准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钟先生的意思是……”
钟浩向前微微倾身,拉近了与他们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蛊惑般的磁性:“很简单。把你们知道的,关于裘振南的一切,交给我。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往来,真实的账本藏在哪儿,经手过哪些要命的交易,关键的证据、录音、中间人……所有能钉死他的东西。”
四人瞳孔骤然收缩!
钟浩的目的,竟然在此!他是要借着他们的手,充当捅向裘振南心脏的最致命一刀,彻底将其基业吞食殆尽!
“只要你们合作,”钟浩继续道,语气里是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傲慢的自信,“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现在面临的这些麻烦,方局那边可以操作。最短的刑期,甚至运作缓刑,都不是不可能。等你们出来,我会给你们一笔足够安度晚年的钱,送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彻底离开这些是非纷争。用裘振南的秘密,换你们四个人的自由和后半生的安稳,这笔买卖,很划算。”
诱惑巨大得几乎令人眩晕!自由、财富、安全……这些他们此刻在绝望中最渴望的东西,似乎只需点点头,张开嘴,就能轻易获得!
牢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逼仄的空间里鼓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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