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撞击的巨响如同巨兽合拢利齿,沉重的回音在耳膜深处震颤不休。牢房里一时间静得可怕,灰尘飘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操……操他妈的!”肥波第一个打破沉默,粗壮的拳头狠狠砸在硬板床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手臂上的肌肉因愤怒和后怕而不受控制地抖动,脸上的横肉抽搐着:“他钟浩算个什么东西!老子砍人的时候,他他妈还穿开裆裤呢!”
骂声很大,却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张,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
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小白脸瘫软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眼泪混着脸上的污渍滑出两道清晰的痕迹。“完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水泥地,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欧阳蔚没理会两人。他缓缓坐回床边,颤抖的手指从几乎空了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华子”,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烟雾呛入肺腑,却没带来丝毫平静,反而让心跳更加狂乱。他看向一直沉默的任平生,声音干涩:“老任……刚才太冲动了。”
任平生抬起眼,目光依旧锐利,却难掩深处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冲动?”他沙哑地反问,声音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水泥面,“欧阳,你觉得刚才点了头,下场会更好?”
欧阳蔚一时语塞,烟灰簌簌抖落。
“钟浩是什么人?”任平生的声音低沉,却像冰冷的锥子穿透沉闷的空气,“他能爬这么快,靠的就是吃人不吐骨头。今天让我们卖南哥,明天就能让别人卖我们。他的话,能信几分?就算他大发慈悲真弄我们出去,‘卖主求荣’这口锅就得背一辈子!道上的唾沫星子,以前结仇的冤家……他那点安家费,够我们躲到几时?”
肥波的叫骂卡在喉咙里。小白脸的哭声也低了。
“可不答应,他真能让我们烂在这里!”肥波喘着粗气吼道,额角青筋暴起。
“至少,”任平生目光扫过三人,语气沉重却带着奇异的力量,“没把南哥往死里推。南哥就算倒了,江湖上还讲个‘义’字。今天点了头,就是把最后这点‘义’字喂了狗。以后活着,也是行尸走肉,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义字?”欧阳蔚苦涩一笑,猛吸一口烟,“这年头,义字值几个钱?南哥自身都难保”
“南哥还在钟浩手上,自身是难保。”任平生打断他,眼神陡然锐利,“但你们忘了?他在市经营二十年,根深蒂固。钟浩这么急着要钉死南哥的证据,正说明南哥还没死透!他可能还有后手。我们今天要是卖了南哥,他就真正的无路可退了!”
这番话像冰水浇头,让肥波和小白脸瞬间僵住,连欧阳蔚指尖的烟烧到了尽头都浑然未觉。
肥波脸上的横肉不再因愤怒而抖动,而是被一种迟来的惊惧取代。小白脸呆滞地看着任平生,仿佛才想明白这更恐怖的一层。
欧阳蔚沉默着,将烫手的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狠狠碾碎,仿佛也碾碎了刚才那一丝动摇。“老任你说得对。”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重新凝聚起精光,“妈的,差点着了道!这条路,不能走!走了,南哥就是死路一条!”
他看向肥波和小白脸:“撑住了!钟浩越是这样,越说明他急了!说明南哥那边肯定还有让他忌惮的东西!我们扛住了,说不定还有转机!怂了,就真完了!”
肥波喘了几口粗气,重重一抹脸,咬牙道:“妈的!豁出去了!坐牢总比我们把南哥逼上绝路强!也比被钟浩那小人拿捏强!”
小白脸看着突然同仇敌忾的三人,怯生生地点头:“我我也听任哥、欧阳总的”
一种基于更大恐惧和渺茫希望的、脆弱的团结,在绝望中重新凝聚。
就在这时,牢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以及看守小吴那特有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嗓音:“欧阳老板?几位大哥?我回来了!”
铁门上的小窗被打开,露出小吴紧张又夹杂着些许兴奋的脸,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小吴兄弟!”欧阳蔚立刻起身凑到门边,压低声音,“怎么样?”
小吴警惕地左右扫视,才把嘴凑近小窗,气声道:“欧阳老板,消息可不好弄,费老鼻子劲了”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个全世界通用的手势。
欧阳蔚动作极快地从内衣口袋摸出最后一点藏着的钞票,卷成细卷塞了出去。小吴熟练地揣进兜里,动作快得像变戏法。
“谢欧阳老板!”小吴的声音顺畅了些,还带上了一丝笑意,“打听了,江智他好像没进来!没人看见他被抓!”
“什么?”欧阳蔚一愣,身后的任平生也皱紧眉头。肥波和小白脸再次凑近,呼吸都屏住了。
“真的!问了好几个地方,都没信儿。倒是有个兄弟说,昨天下午好像看见智哥的车在城南那边,开得飞快,像是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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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智在外面?钟浩单独放了他?还是
“外面关于南哥,有什么消息?”欧阳蔚急问,声音压得更低。
小吴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风平浪静,一点消息都没有。好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欧阳老板,几位大哥,你们早做打算!这水太深了!”他说完,像是怕极,慌忙关上小窗,脚步声匆匆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牢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但这死寂与先前不同,里面翻滚着震惊、猜测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极其微弱的希望之火。
任平生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他迎着三人疑惑的目光,声音低沉却清晰:“钟浩刚来威逼利诱,江智就下落不明这一切串联起来,只说明一件事:局面远比我们想的复杂。”
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个字都砸进其他人的心里:“或许江智不在钟浩手上,所以钟浩才这么急着撬我们的嘴。不管江智想干什么,都会吸走钟浩所有的火力。我们或许能喘口气。甚至”
他顿住,没再说下去,但眼底那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却让欧阳蔚和肥波的心猛地一跳。
绝境之中,或许真有一线变数?
但这变数是吉是凶,无人知晓。他们像暴风雨中海面上的小舟,被巨浪裹挟,等待着未知的命运——要么来自裘振南代表的遥远彼岸,要么来自钟浩所化的冰冷深渊。
…
拘留所外,阴沉的天空下,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入车流。
车内,司机低声问:“浩哥,怎么样?”
钟浩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湖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计算般的光芒。
“意料之中。”他淡淡开口,指尖轻轻敲打着真皮座椅扶手,“裘振南带出来的人,这点骨头还是有的。”
他微微偏头,像对空气下达指令。
“饵撒下去了。鱼会不会咬钩,很快见分晓。”
“准备好,‘欢迎’南哥回家。”
车窗缓缓升起,彻底隔绝外界。车子如一道黑色阴影,驶向城市心脏更黑暗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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