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信物。
太孙殿下。
“不……不可能……太孙殿下自幼体弱,一直在东宫静养,从未出过宫门……怎么会……”
他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是啊,怎么会?
袁天罡,那个披着仙风道骨外皮的恶鬼,他的手,竟然真的长到能从守卫森严的东宫,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一位皇孙!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
这是在掘李氏皇族的根!
“疯了……全都疯了!”裴元澈双目赤红,胸口像是有一座火山即将喷发,他猛地转身,大步就朝那个抱着干饼、缩在角落里的小男孩走去。
林琛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手臂绷得像铁。
“你干什么!”
“我要确认!”裴元澈的声音压抑着,“我要亲自确认!”
他甩开林琛的手,几步冲到男孩面前,猛地蹲下身。
小男孩被他身上那股狂暴的气息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干饼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往后缩,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土墙,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裴元澈看着这张苍白惊恐的小脸,呼吸一滞。
太像了。
这张脸,虽然稚嫩,虽然布满了灰尘和泪痕,但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太子殿下的翻版。
裴元澈曾随父亲在宫宴上,远远地见过太子几面。
那种属于皇室血脉的独特印记,是绝对错不了的。
他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完了。
天,真的要塌了。
裴元澈伸出手,想去碰碰男孩的脸,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怎么也落不下去。
这可是太孙殿下!
是大唐未来的储君!
“林琛!”他猛地站起身,回头看向林琛,“不能再等了!一刻都不能再等!我现在就去调集金吾卫,封锁终南山!就算把那座山翻过来,我也要把袁天罡那个老贼揪出来碎尸万段!”
“然后呢?”林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带着金吾卫冲上山,袁天罡得到消息,一把火烧了长生观,带着所有心腹从密道逃走。你面对着一片废墟和几具焦尸,怎么向天后交代?怎么向太子殿下交代?”
“你告诉他们,太孙殿下找到了,但是我们打草惊蛇,让主谋跑了,所有线索都断了,藏在暗处的敌人一个都没抓到,东宫里是谁做的内应,我们一概不知?”
是啊。
他抓不住袁天罡,就等于什么都没做。
他不能证明袁天罡的罪行,那他裴元澈,就是率兵冲击国师道场,动摇国本的罪人。
到那时,别说救太孙,他自己的家族,都会被拖下水。
“那……那怎么办?”裴元澈彻底乱了方寸,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焦躁地来回踱步,“我们就这么干等着?把太孙殿下藏在这种地方?”
他环顾这间破败的院子,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耻辱感涌上心头。
“平康坊,教司坊。”林琛吐出五个字。
裴元澈的脚步猛地顿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琛。
“你还想把他送到那种地方去?!”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林琛,你看清楚,这是太孙!是储君!你怎么敢……”
“正因为他是太孙,才必须去那里。”林琛打断了他。
“现在,长安城里,哪里最安全?你的将军府?袁天罡经营多年,你敢保证你府上没有他的眼线?大理寺?那里鱼龙混杂,更容易出事。皇宫?我们甚至不知道是谁把他从东宫送出来的,送回去,等于把他重新推入虎口。”
“只有平康坊,那个烟花之地,那个三教九流汇集、最肮脏也最混乱的地方,是袁天罡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藏身之所。”
林琛走到裴元澈面前,一字一句地开口。
“你觉得是太孙殿下的名声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裴元澈的心里。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是啊,跟性命比起来,一切都是虚的。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就按你说的办。我去安排车。”
“车要普通的,不能有任何标记。”林琛叮嘱道,“找两个绝对信得过的人,把其他的孩子,送到城外庄子里安置,分开看管,好吃好喝供着,但不能让他们离开半步。”
“明白。”裴元澈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林琛走到火堆旁,重新捡起那块掉在地上的干饼,吹了吹上面的灰,递到小男孩面前。
“殿下,吃吧。”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吃了东西,才有力气。”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又看看他手里的饼,终于还是接了过去,小口地咬着。
林琛看着他,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事情,比他预想的要复杂一百倍,一千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炼丹杀人案,这是一场针对东宫、针对皇储的巨大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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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天罡只是浮在水面上的那个人,水面下,还藏着多少人?
东宫之内,是谁开了这个口子?
他们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炼一颗“君药”,还是……想让太子绝后,动摇国本?
他必须尽快见到平康坊的那个人。
或许,她能给自己一些答案。
……
半个时辰后,一辆最普通不过的灰色骡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废弃宅院的后门。
裴元澈亲自驾车,他换了一身粗布短打,脸上用锅底灰抹得看不出本来面貌。
林琛则坐在车厢里,陪着那个孩子。
小男孩或许是太累了,也或许是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安全,靠在林琛的胳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小小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睡梦中,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林琛低头看着他,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
车轮“咕噜咕噜”地响着,穿过清晨略显冷清的街巷。
从永安坊到平康坊,几乎要横穿半个长安城。
这一路,林琛的心始终悬着。
他掀开车帘一角,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巡街的武侯,卖早点的商贩,行色匆匆的信使……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可林琛却觉得,在这份正常的表象下,暗流汹涌。
他几乎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因为他们的行动而悄然收紧。
袁天罡肯定已经发现了“货物”丢失。
现在,他的爪牙,恐怕已经遍布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骡车终于驶入了平康坊。
与城中其他坊市的井然有序不同,这里即使是在清晨,也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脂粉香气和酒气。
一些宿醉的客人正从高大的门楼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衣衫不整;几个伶人丫鬟提着食盒,说说笑笑地走过。
裴元澈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毕露。
让他把尊贵的太孙殿下带到这种地方,对他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
骡车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口停下。
这里是教司坊的后街,没有正街那么喧闹,多是一些供乐工伶人居住的小院。
“就是这里。”林琛抱着熟睡的孩子,从车上下来。
裴元澈也跳下车,跟在他身后,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警惕地环顾四周。
林琛走到一扇不起眼的朱漆小门前,停下脚步。
他抬起手,在门上极有规律地敲了三下。
一慢,两快。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裴元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琛并不着急,他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敲门声。
过了片刻,门内才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缝。
一张睡眼惺忪的丫鬟脸探了出来,不耐烦地问:“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当她看清林琛的脸时,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恭敬又有些惊讶的神情。
“林……林大人?”
“青姨在吗?”林琛淡淡地问。
“在,在的,妈妈正在梳妆,您快请进!”丫鬟连忙把门大开,将他们迎了进去。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极为雅致。
几竿翠竹,一方小小的池塘,处处透着主人的巧思。
一个身穿藕荷色长裙,身姿曼妙的女人,正坐在廊下的梳妆台前,对着一面铜镜,慢条斯理地梳理着一头乌云般的长发。
她听到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从镜子里看着走过来的林琛。
“稀客啊,林少卿今天怎么有空,跑到我这烟花地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像猫儿的爪子,不轻不重地挠在人的心上。
林琛没有理会她的调侃,他抱着孩子,走到女人身后。
“青姨,我给你带了件天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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