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书第一时间去看谈一故的表情。谈一故根本没有表情！她只是睁着一双葡萄一样滴溜圆的大眼睛，甚至有几分兴致勃勃地看着浑亦古和同罗裕！

    要么，她这个神医隐姓埋名埋得都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根本不知道仆固弘音是谁。

    要么，她早就知道越斐然是谁！

    ……很难想象中原武林会有一个跟魔教教主当好朋友的神医啊！

    杜玉书脸色古怪地移回目光，只听越斐然正在不留情面地对那两个曾经的下属冷嘲热讽。

    “我向来没兴趣在这些无聊的事上多费口舌，所以这八年来，你们觉得我是承蒙仆固弘音救命传位之恩，才做你们的教主，我也没反驳过。但你们想来挟恩图报，那真是找错了人了。我不光是个擅长恩将仇报的人，还根本就没欠仆固弘音一星半点的人情。八年前，是你们的老教主知道自己快死了，求着我来管你们的。”

    她这话一出，杜玉书也开始兴致勃勃了。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放一边再说，这内部热闹不听白不听啊！

    他们两个在越斐然面前，都不大敢多话，无论越斐然说得有多难听，都只有听着的份。

    越斐然用她那种没什么波澜的语气，说了一桩这里没人知道的往事。

    “你们别忘了我当初是为什么进的极乐天。是蛇崖地下那些毒蛇要吃生人血肉，你们出来抓血奴喂蛇，才把我带进去的。虽然当时我境遇不好，是故意装作不会武功被你们带走，但这是我的事，我可没忘了你们原本是要用我去铺仆固弘音的神功大业的，就凭这一点，就算仆固弘音真救了我一条命，那也是他本来就欠我的。他还债，我念恩？别开玩笑了，你们算什么东西。”

    “仆固弘音这个老东西，也算他运气好，轮到我去喂蛇的时候，他自己走火入魔被蛇咬死了，虽然这死法很难看，但总比死在我手里舒服吧？他把已经练成的大罗生功渡给我，求我在这个关键时刻去继任教主，别让刚刚建成的极乐天毁于一旦，给回鹘遗族保留片瓦遮顶。我同意了，因为我也想要大罗生功。神功也好，教主之位也罢，都是仆固弘音为了求我办事，许给我的好处。我这八年教主当下来，极乐天地位也稳固了，如果你们还因为内斗而守不住，那是你们回鹘人天残地缺，娘胎里注定的没本事，要怨就怨自己，这辈子没投个汉人的好胎。什么复不复国的，都是有命想，没命做。”

    如果说之前越斐然还是实话实说，那后头这几句，就明显是在羞辱他们了。

    浑亦古和同罗裕满脸涨红。越斐然这些刺耳的话缘何而来，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在极乐天，越斐然是唯一一个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个汉人想要统治一群一心复国的回鹘人，哪有这么容易？在越斐然还没站稳脚跟的头两年，回鹘人对她极尽侮辱之能事。越斐然武功本来就高，得到大罗生功以后更是直逼至高境界，打她打不赢，杀她杀不掉，那羞辱就停留在了眼前背后的风言风语。其中最受攻击的，就是她的汉女身份了。

    那时候，比这更难听十倍的话越斐然也听过。她现在反唇相讥，于情于理他们都没资格生气。

    该说的越斐然都说完了，她没管这两人作何反应，带着杜玉书跟在谈一故后面进了山。

    杜玉书缀在后头，进入竹林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见浑亦古和同罗裕还跪在那儿，不由压低声对越斐然道：“我看这俩人对你还挺恭敬的，他们没能把你请回去，会不会下场不好？”

    “不会的，请不回我，他们会另想办法。魔教的人都是一人千面，你最好不要被表象给骗了。”

    当初刺杀她的时候，这二位可是做了不少万全的准备。

    杜玉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接着从看热闹的心态中抽身，意识到了一件比较微妙的事，她眼珠子朝越斐然看看，道：“你——？你跟他们本来是一个地方的？”

    她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越斐然斜了她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装什么。”

    杜玉书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她还以为越斐然是觉得时机到了，可以跟她坦白了呢！

    “你上次问我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我说是因为我出身谢氏衣食无忧，你居然没追问，我就知道你知道了。”

    “……”

    无可反驳。杜玉书自己也回过劲来了，按照她的性格，如果她对越斐然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那当越斐然用谢映的口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是一定会再追问两句的，就算认为越斐然在开玩笑，也应该评价一下这个笑话是好笑还是不好笑！

    杜玉书无话可说，走在前头的谈一故笑起来，“诶呀！都知道了就好，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那回头在你面前说话还得遮遮掩掩，那多难受！知道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别见外！”

    好吧，果然她早就知道了！

    杜玉书开始怀疑谈一故会不会也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魔教高手，否则她这副跟越斐然十分相熟的样子，实在很难解释啊！越斐然可是现行的魔头中背景最为神秘的了，中原但凡有一个认识她的人，都该把消息卖得满天飞了，她真的会有一个背景清白的老朋友在中原吗？

    不过，如果是真朋友的话，杜玉书也相信谈一故可以守口如瓶。

    不多时，他们走进竹山深处，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天然的山谷。山谷占地不小，温暖湿润，花草丰茂，暗香夜来，杜玉书深吸一口气，心旷神怡，眼睛发亮，“这儿就是你家吗！”

    “对，这是我家，游仙源！不仅漂亮，还绝对没有外人打扰，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练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谈一故一边回答她，一边动手开锁，等大门推开，越斐然蛮不客气地先走了进去。谈一故收好了钥匙，跟杜玉书一起进门，再重新把门锁起来，这时候越斐然已经甩开她们两个走到几十步开外了。

    谈一故带着杜玉书往里走，两人肩并着肩，她伸手指指越斐然的背影，笑着对杜玉书道：“我这人看家可谨慎了，这些年我救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物，有受伤的侠客，有买不起药的读书人，还有生了怪病的贵公子，他们一个个都上赶着巴结我，还说什么要照顾我一辈子，要多吓人有多吓人，还有今天那个带着媒人追过来要提亲的，我宁可不赚今天的坐诊金我都得忙不迭给他们甩掉了，一个都别想知道我住在哪里！这地方除了你师父，就只有你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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