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沉走了进来。
一进来，莫沉便跪倒在地，手中捧着一枚沾满血迹的玉佩，高高举过头顶，双目低垂，低声回报。
“公主殿下英明，计谋生效，子安得手，广阳公主已经将季砚临丢进公主府后苑，饱受折磨，恐命不久矣。”
云鸾望着那枚玉佩。
她认得这玉佩，流云纹，上刻青山松柏，背面是一个季字。
是季砚临的贴身玉佩。
他极为宝贝这枚玉佩，乃是季家的传家之宝，如今血迹斑斑的出现在这里，联想到近日关于沈有窈的那个传言，看来，他是真的再无翻身之力了。
云鸾叹了一口气。
她明白莫沉想说什么，可是，今日她既选择见他，便代表她已经不追究莫沉当初的欺骗了，只是以后，她可能无法完全相信他们，包括小姑姑。
燕亦璇得知她与沈之珩决裂之后，便三番两次派人来请她入宫一叙，却都被她拒绝了。
今日阿采失踪，莫沉来示好，便是提醒她，该入宫了。
于是，她道：“入宫可以，但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第二日，云鸾收拾妥当，在白露的陪同下带着方知意入了宫。
上次云鸾离开京城，方知意便未曾入宫替燕亦璇诊脉，今日云鸾特意将她带上，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云鸾到来时，燕亦璇正在处理宫中事务，分不开身来见她，便叫心腹宫女引着她往寝殿去看萧瑜。
萧瑜正在一边昏睡，听见动静，虚弱地睁开眼睛，见是云鸾到来，竟然朝她笑了笑，可下一瞬就闭上了眼睛，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云鸾看着他原本粉雕玉砌的小脸被折腾的苍白虚弱，心中不忍，看了眼白露。
白露找了个借口，将那心腹宫女支开。
在云鸾的示意下，方知意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替萧瑜把脉，辩证，又悄悄嗅了嗅萧瑜的衣物，方知意便已确认，萧瑜并非天生痴傻。
“可有解毒方法。”云鸾问。
方知意道：“自然。”
她从腰间解下一枚荷包，悄声道：“上次妹妹问我这事，我便留了心，配了一些解毒丸带在身上，方才我看小殿下的情况，似乎这两日并未服用多少那毒，妹妹不妨尝试用这解毒丸给小殿下服下，说不定能唤醒他。”
云鸾端来一杯水，拿起一枚银白色的丸药在水中化开，慢慢喂进萧瑜口中。
萧瑜乖巧地吞咽，很快喝完了药。
云鸾刚放下药碗，便听见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姐姐……”
云鸾转过头，见萧瑜已经睁开眼睛望着她了，只是眼眶发红，瞬间落下泪水：“瑜儿……好疼。”
很快，燕亦璇便回来了。
她未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云鬓凤钗，光彩照人，只是方知意一眼就看出来那脂粉也掩盖不住的苍白面色。
简单的寒暄过后，云鸾开门见山，“姑姑，请你放了阿采。”
燕亦璇一怔，看了眼四周。
心腹宫女立即带着萧瑜和方知意白露离开了大殿。
燕亦璇随即笑开，“放人是自然要放的，只是昭昭，你可知姑姑叫你来是为何？你已经知道你父王死于谁人之手了吧？”
云鸾望着她不答。
燕亦璇又笑，“既然知道，为何不帮着姑姑？”
云鸾的手指在袖中微微收紧，而燕亦璇的笑容依旧优雅得体，但那双明艳的双眸中闪烁的光芒让云鸾感到一阵威胁。
“姑姑说笑了。”云鸾强迫自己放松肩膀，声音平稳如常，“当年一事，我确实已经得知凶手是谁，只是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
燕亦璇轻抚着腕上的玉镯，那是一只上好的和田玉镯，莹润如脂。
“你不信姑姑？”她反问，“昭昭，你从小聪慧过人，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她叹了口气，眼中适时地浮现出一丝哀伤，“傻孩子，你以为沈之珩为何突然与你决裂？因为他发现你知道了真相。”
“他害怕了。”她看着云鸾，“你在他心中，自然是与别人不同的，如果你叫他去死……”
她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笑了笑。
云鸾忽然感到一阵悲哀。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姑姑今日叫我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聪明。”
燕亦璇满意地笑了，转身回到主座，“我需要薛家军的支持，而你需要复仇。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
云鸾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是为了权势。
薛家军掌控着京城三分之一的兵力，薛晗是薛家军未来的领袖，如今却因她与沈之珩决裂，若能得到薛家军支持，燕亦璇的夺位计划将如虎添翼。
“薛晗与我确实有婚约在身，”云鸾谨慎道，“但薛家军素来只效忠于正统皇室……”
“瑜儿便是正统。”燕亦璇道。
燕亦璇不提萧瑜还好，提起萧瑜，云鸾便是一阵愤怒。
“所以，姑姑不惜喂他服下虎狼之药，造成他残疾痴傻的假象来迷惑皇后和秦王一党，原来是早有夺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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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燕亦璇诧异地看了过来。
随即，她便明白了一切，猛地站起来，朝内室走去。
云鸾忽然转身从帘后闪现挡住了燕亦璇的去路，袖中滑出弓弩，直指燕亦璇。
冰冷的箭头挨上肌肤的那一刻，燕亦璇一惊，神色不明地看向云鸾。
“姑姑，对不住了，阿采在哪？”云鸾直视燕亦璇的眼睛。
燕亦璇看云鸾半晌，无奈拍了拍手。
片刻后，两名宫女搀扶着脸色苍白的阿采走了进来。
小姑娘一见云鸾，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却被宫女紧紧按住不能上前。
“姐姐！”
云鸾心如刀绞，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姑姑，瑜儿和阿采都是孩子，对孩子下手，未免太过分了。”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燕亦璇道，“昭昭，你以为你今日拒绝了姑姑的提议，便能从此地安然离开吗？”
云鸾面无表情，“姑姑，我自然不会毫无准备便孤身前来，既然姑姑如此眷恋故国，便早日回国吧。”
燕亦璇皱眉，正想说什么，却见那原本穿着侍女衣裳的白露，撕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缓缓抬起脸。
那眉眼五官，赫然与燕亦璇像了十之八九。
江心月明，琴声低缓。
沈之珩披衣抚琴，遥望月色。
今日是他离开京城的第七日，船已驶过扬州，很快便能直接南下。
今日停在此处，不过是为了等从京城来的消息。
萧明炎已近油尽灯枯，秦王已在他布局之中，燕亦璇亦不可信任，他早已吩咐莫沉等人做好相应安排，至于她……
众人只道他真的放手了，却不知他秘密吩咐秦朝和红药留了下来，对京中动向特别是云鸾行监视之举。
秦朝和红药是那晚唯一见证他陷入崩溃境地的人之一，实际上，潜龙卫的暗卫们都见到了他连日来的疯魔状态，他早早离开京城，也不是为了让她真的同薛晗成亲，而是为了加速夺权。
京城形势固然严峻，可岭南始终是心腹大患，而且，他已查明，他身中之毒，或者说是一种蛊，便是来自南疆。
此毒不解，他性命难支，探不出当年真相，他便只能同她永成陌路，此后一切，皆成泡影，也包括她。
其实一直以来，沈之珩都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曾经他以为自己时日无多，对她虽有喜爱之心，却无觊觎之意，反倒愿意让她从此平安顺遂，幸福美满，可不知为何，自京城回到扬州，再见她的第一眼，那种掠夺之心便开始在心中生根发芽。
许是知道自己并非久命之人，对于喜爱之物有一种执念，又或许是因为那个梦，梦中的他曾得到过——既然得到过，又怎肯轻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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