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弥漫着一股宿醉未醒、混合着廉价香水、烟味和隔夜酒精的复杂气息。
阳光艰难地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挤进来几道,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乔伊站在吧台后面,那张平时总是挂着职业微笑、一丝不苟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敲击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发出“哒哒哒”的脆响,像在给谁敲丧钟。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硬皮库存登记簿,旁边还摆着昨晚的销售单和pos机打印出来的长长一卷流水单。
曾小贤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他像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小学生,缩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手里捧着一杯乔伊刚给他倒的、据说能醒酒的柠檬冰水,眼神躲闪,时不时心虚地瞟一眼乔伊铁青的脸。
“曾老板,”乔伊终于从平板和单据中抬起头,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疲惫,“您猜猜,我一早回来,看到酒吧变成什么样子了?”
曾小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呵…乔伊,回来了?嫂子生了?男孩女孩?恭喜恭喜啊!你看你,这么累还赶回来……”
“托您的福,”乔伊打断他,眼神冷飕飕地刮过曾小贤,“母子平安。但我现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啪”地一声把平板重重拍在吧台上,屏幕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库存对比数据,红色的负号触目惊心。
“看看这个!”
乔伊的手指用力戳着屏幕,几乎要把屏幕戳穿,“百加得!86瓶!整整86瓶!标签还是孟老板托人从产地直接带回来的那批限量款!马天尼,72瓶!基础款、风味款,一扫空!冰锐?呵,32箱!连仓库角落里快过期的蓝莓味都被掏空了!还有啤酒!科罗娜、福佳白、青岛纯生……不计其数!空瓶子堆得跟小山一样!曾老板,您告诉我,昨晚我们酒吧是承办了世界杯夺冠庆功宴,还是被一支装甲师当成补给站了?!”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曾小贤的心尖上,他感觉自己的冷汗顺着脊椎沟往下淌,后背的衬衫都湿透了。
他昨晚后半场确实喝断片了,只记得震耳欲聋的音乐、晃眼的灯光、还有吕子乔那张笑得像朵烂菊花的欠揍脸,至于喝了多少……他真没概念。
“这…这么多啊?”
曾小贤干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喉咙发紧,“生意…生意兴隆嘛!好事!好事!说明我们酒吧人气旺!乔伊,格局要打开!这点损失,毛毛雨啦,孟老板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
“损失?!”
乔伊的声音陡然拔高,差点破音,他指着那卷长长的pos机打印单,“曾老板!您再看看这个!昨晚的流水!满打满算,就卖出去几杯最便宜的扎啤和几份薯条!剩下的呢?!那些酒呢?!是被空气喝掉了吗?!”
他猛地翻开那本库存登记簿,手指点着最后一页他出差前签名的记录,又戳着平板上刺眼的负数:“库存和流水对不上!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是银河系那么大的窟窿!钱呢?!钱在哪里?!吕子乔那混蛋是不是把钱卷跑了?!”
乔伊的眼睛因为愤怒和一夜未眠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死死盯着曾小贤。
“钱?卷跑?”
曾小贤被乔伊吼得脑子嗡嗡响,宿醉的头疼和巨大的恐慌一起袭来。
他昨晚迷迷糊糊,好像听吕子乔嚷嚷过什么“全场吕公子买单”、“记孟老板账上”……现在回想起来,那混蛋压根就没收钱!纯粹是慷他人之慨!
“不…不可能!子乔不是那种人!”
曾小贤下意识地维护兄弟,虽然他自己心里也虚得发毛,“他…他可能是太忙了,忘了收?或者…或者客人太多,收银系统出故障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这借口蹩脚得像纸糊的墙。
“忘了收?系统故障?”
乔伊气极反笑,他指着满地狼藉的酒吧——歪倒的桌椅、地上黏糊糊的不明液体、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只断了跟的高跟鞋,“曾老板,您看看这现场!像是‘忘了收钱’的样子吗?这分明就是一场零元购的狂欢!吕子乔那混蛋,他根本就是监守自盗!拿孟老板的酒水做他的人情!给他自己脸上贴金!”
乔伊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我老婆还在医院躺着,我刚当爹!结果呢?回来迎接我的是这么个烂摊子!孟老板把酒吧交给我打理,是对我的信任!现在搞成这样,我怎么跟他交代?!我怎么有脸见他?!”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吧台上的空杯子叮当作响:“不行!这事儿没完!吕子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这就去找他!把他揪出来!让他把酒给我吐出来!把窟窿给我填上!”
乔伊说着就要往外冲。
“哎哎哎!乔伊!乔经理!冷静!冷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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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小贤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从高脚凳上下来,一把拦住乔伊。
他昨晚可是“帮凶”兼“共犯”啊!乔伊要是真把吕子乔揪出来,那混蛋绝对会把自己供出来!
“子乔他……他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年轻人嘛,玩嗨了,一时糊涂!给他个机会!”曾小贤语无伦次地劝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机会?!”乔伊甩开曾小贤的手,眼神锐利如刀,“曾老板,您今天怎么这么替吕子乔说话?昨晚……您该不会也在吧?”
曾小贤心里“咯噔”一下,像被踩了尾巴的博美,瞬间炸毛,音量都拔高了八度:“谁…谁说的?!我昨晚在电台通宵做节目!台长亲自监工!忙得脚不沾地!怎么可能在这儿!不信你去问台长!”
他梗着脖子,努力做出“我很清白”的样子,可惜飘忽的眼神和额角的冷汗彻底出卖了他。
乔伊狐疑地盯着曾小贤看了几秒,那眼神看得曾小贤心里直发毛。半晌,乔伊似乎暂时压下了怒火,但脸色依旧难看至极。
“行,曾老板,您说您不在,那我信您一次。”
乔伊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但吕子乔,我找定了!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来!还有——”
乔伊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眼神变得无比严肃:“这事儿太大了,我一个人扛不住。我必须立刻向老板娘汇报!让老板娘定夺!”
“老板娘?”曾小贤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被宿醉和恐慌搅成了浆糊,“哪个老板娘?”他们酒吧哪来的老板娘?
“还有哪个老板娘?”
乔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曾小贤,“当然是孟老板家的老板娘!诸葛大力啊!孟老板出差前特意交代过,酒吧有任何重大情况,他本人联系不上时,直接向诸葛大力汇报!她也是我们酒吧的老板娘!”
轰隆!
曾小贤感觉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劈在了自己天灵盖上!
诸葛大力!
老板娘!
汇报!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威力堪比核弹!他眼前瞬间浮现出诸葛大力那张平静无波、眼神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脸,还有她手里那本厚厚的、能当凶器用的《宏观经济学原理》……要是让大力知道昨晚的狂欢有他的份儿,还造成了天文数字的损失……
曾小贤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胡一菲的弹一闪撕成碎片、被诸葛大力用经济学模型分析到体无完肤、最后被孟屿用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冻成冰雕的悲惨未来!
“别!乔伊!千万别!”
曾小贤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抓住乔伊的胳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乔经理!乔大哥!乔祖宗!求你了!这事儿……这事儿我们再商量商量!别惊动老板娘!大力她……她搞学术研究很忙的!这种小事就别打扰她了!我们内部消化!内部解决!好不好?损失……损失我想办法!我和子乔想办法填上!保证一分不少!真的!”
乔伊看着曾小贤这副魂飞魄散、语无伦次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的狐疑几乎要溢出来:“曾老板,您……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我只是按规矩向老板娘汇报,您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
“没有难道!”
曾小贤立刻打断他,斩钉截铁,“我这是为酒吧的声誉着想!为孟老板的家庭和谐着想!老板娘日理万机,这种烦心事就别让她操心了!交给我!都交给我!我以我‘好男人’的名誉担保!一定处理好!妥妥的!”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就差指天发誓了。
乔伊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秒钟,那眼神仿佛要把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曾小贤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行,”乔伊终于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冰冷,带着明显的不信任,“曾老板,看在您也是老板的份上,也看在您‘好男人’名誉的份上,我先不汇报。但是——”
他竖起一根手指,眼神凌厉:“第一,24小时之内,我要看到吕子乔出现在我面前!第二,48小时之内,我要看到这笔损失的解决方案!白纸黑字!少一瓶酒都不行!否则,就别怪我按规矩办事,直接找老板娘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曾小贤忙不迭地答应,心里却一片哀嚎:吕子乔,你这杀千刀的混蛋!
…………
“吕子乔,你昨晚居然忘了收钱!现在好了,乔伊正在全小区通缉你,那么多酒,你怎么赔?”
曾小贤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推开书房门,带着一身宿醉未醒的颓丧和满脑门官司,直扑到正坐在地毯上悠闲摆弄飞行棋的吕子乔面前。
吕子乔刚把一颗红色棋子从“起点”挪到“起飞点”,闻言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从旁边薯片袋里摸出一片塞进嘴里,“咔嚓”一声脆响,含糊道:“急什么?我不是忘收钱。我是根本没打算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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