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并非所有班级都能有如此坚韧的表现。
雪后初晴的日光刚漫过支谷的山脊,三道猩红的信号弹便刺破了燕山的晨雾。
太阳还没落山,这样刺目的红光在不同的谷道里接连亮起,累计竟达十二道。
它们不像昨夜遇袭时的仓皇求救,更像是被无形的钝刀反复切割后,终于绷断的弦。
这些提前退出的队伍里,多半并非败给了严寒或野兽。
雪粒子打在十六班临时营地的帆布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无数根针在刺探着这队年轻人紧绷的神经。
负责分发物资的男生叫唐景程,藏青色防寒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他攥着半盒压缩饼干往背包里塞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是队伍里最后一点能扛饿的干粮了。
“你在干什么?”
梳马尾的侯慧瑶抱着空铝箔袋站在他身后,袋口残留的饼干渣被风吹得四散。
她的声音里裹着冰碴,昨天冻裂的嘴角因为愤怒而扯得生疼。
旁边三个女生也围了上来,她们的防寒手套都磨破了洞,指尖冻得通红,眼里的质问像未融化的冰棱。
唐景程猛地转身,背包带勒得他肩膀发酸:“我开路劈了三小时冰棱,消耗比你们大!”他把饼干盒往怀里按了按,铝箔包装发出窸窣的声响,“留两块怎么了?”
“谁没出力?”侯慧瑶往前一步,积雪在她靴底咯吱作响,“我守夜到凌晨四点,王梅昨天砸冰取水冻裂了三根手指……”
她突然伸手去抢,指甲刮过唐景程的手背,留下几道红痕。
推搡像雪崩般爆发。
唐景程踉跄着后退,背包撞在岩柱上,里面的打火石“哐当”掉出来,在雪地上蹦了三下,滚进一道窄缝里。
侯慧瑶扑过去想捡,手指刚够到缝隙边缘,就被冰碴刺得缩回手……那道缝深不见底,黑得像吞人的嘴。
“完了……”不知是谁低低说了一句。
寒风顺着岩缝灌进来,卷着雪粒打在每个人脸上。
失去打火石意味着再也烧不开雪水,更别想烤热冻硬的压缩饼干。
刚才还在争执的人突然都安静了,只有帆布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在替他们哭。
没人再提搭建庇护所的事。
唐景程蹲在雪地里,用树枝徒劳地扒拉着岩缝,指缝里渗出血珠也没察觉;
侯慧瑶把空铝箔袋揉成一团,又展开,反复几次,最后蹲在地上捂住了脸。
有个女生的牙齿开始打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那股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绝望。
当第一抹猩红的信号弹冲上天空时,没人阻止。
红光在铅灰色的云层里炸开,像朵笨拙的花,映着雪地上散落的帆布碎片,也映着十六班学员们垂下去的肩膀。
……
二十九班没有采取原地驻防的方式,他们觉得尽快抵达补给站更为保险。
队伍行进的路上,二十九班班长胡浩晨的战术手册上的墨迹被冻成了冰。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
只见主峡谷的路线在冰层下依旧清晰,那条被前人踩出的雪道像条灰白色的绸带,宽约三米的路面上,深浅不一的脚印被冻得硬挺,边缘翘起的冰壳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两侧的缓坡坡度平缓,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偶尔有被风掀起的雪沫子顺着坡势滚下来,在雪道上积成薄薄的一层。
极目望去,视野能毫无阻碍地延伸到百米外,远处的山脊线像道淡青色的剪影,连岩缝里钻出的矮松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走主峡谷,”他把登山杖往雪里一插,杖身立得笔直,“不久前二十一班在密林里触了暗冰,咱们不能冒这险。”
“懦夫。”
一个淬着冰碴的声音从队伍后排飘过来,像块冻硬的石子砸在雪地上。
李野正单脚踩在块凸起的冻岩上,藏青色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那件沾着雪渍的黑色劲装,领口处的拉链斜斜地挂着,随动作晃出细碎的金属声。
他是班里公认的实战尖子,摸底考时徒手折断过三阶靶机的合金臂,此刻右手正把玩着块巴掌大的燧石,石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划过掌心时留下干燥的摩擦声。
“主峡谷风口能把人掀翻。”李野从冻岩上跳下来,军靴碾过冰碴发出清脆的“咔嗒”声,燧石在他掌心灵活地转了个圈,边缘的棱角擦过指节,留下淡淡的白痕,“穿密林翻过去,日落前就能到黑风口营地……比走峡谷至少快两小时。”
他突然伸手将胡浩晨的战术手册扒拉到一边,接着从背包里掏出张打印的地图,纸页边缘卷着焦黑的毛边,显然被火烤过,冰碴子从纸缝里簌簌掉落:“这是我出发前用无人机扫的路线,比你那破手册新得多,暗冰区都标着呢。”
胡浩晨的脸“腾”地涨成了猪肝色,防寒帽檐垂下的冰棱随着呼吸轻轻晃动,说话时喷出的白气直接撞在睫毛上,凝成细密的霜花:“你知道密林里有多少暗冰裂缝?那些冰壳薄得像层玻璃,底下就是数米深的冰窟!听说特勤九科的巡逻队都在那儿失踪过两人,到现在连尸首都没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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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个屁的地形!”李野猛地将地图拍在雪地上,冰粒混着碎雪溅了胡浩晨一脸,他往前逼近半步,燧石被攥得咯吱响,“实战靠的是直觉,是脚下的反馈,不是你这破手册上画的破线!”
胡浩晨抹了把脸上的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帽绳上的绒球随着动作晃得厉害:“直觉能当冰镐使吗?等有人掉下去,你用你的直觉拉他上来?”
李野突然嗤笑一声,将燧石揣回口袋,拍了拍外套上的雪:“不敢走就直说,别找借口。”
他转身看向队伍里的其他人,声音陡然拔高:“想快点到补给站烤火的,跟我走!想在峡谷里喝冷风的,就跟着你们这位‘安全第一’的班长慢慢挪!”
队伍像被一柄无形的冰刃从中剖开,裂痕在雪地上迅速蔓延。
胡浩晨身后的理论派学员大多推了推冻出白雾的眼镜,战术手册被攥得边角发皱,封面上的“生存指南”四个字在寒风里泛着冷光。
他们靴底碾过的冰碴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对峙计数。
有人悄悄调整了背包肩带,金属扣与冻硬的布料摩擦,发出克制的轻响,目光却始终胶着在胡浩晨挺直的背影上。
李野那边的格斗派早已按捺不住,几个男生屈起手指敲了敲登山杖的金属杖尖,“笃笃”声撞在冻岩上弹回来,带着挑衅的锐度。
最壮实的那个突然抡起杖身,在雪地里划出半米长的弧线,冰壳碎裂的脆响惊得周围的积雪簌簌坠落,“与其在峡谷里磨磨蹭蹭,不如早点到营地烤火”。
“走!”李野猛地扯下背包,帆布带勒得肩膀发红,率先踩着没膝的积雪往密林钻。
靴底碾过枯枝的脆响在寂静的谷道里格外刺耳,像一串被扯断的佛珠。
他身后的十几个男生立刻跟上,有人的防寒服下摆扫过矮树丛,带起的雪沫子扑在脸上,却没人抬手去擦,只是闷头往前冲。
最后排那个留着寸头的男生突然回头,朝胡浩晨的方向狠狠啐了口唾沫。
冰沫子混着没化的雪粒在半空划过弧线,“啪”地砸在雪地上,撞出个浅坑,边缘迅速冻成冰壳,像块丑陋的疤。
胡浩晨盯着他们消失在密林边缘的背影,指节捏得发白,连手套里的掌心都沁出了汗。
那些晃动的藏青色身影很快被浓密的枝桠吞没,只留下几处被撞得剧烈摇晃的树梢,雪块不断从枝头坠落,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剩下的人沉默地交换眼神,有人弯腰捡起那根被碰倒的战术表木杆,重新插进雪地里,拍实周围的冰碴;
有人默默收拢散落在地上的绳索,将冻硬的绳头在掌心反复揉搓,试图焐出一丝韧性。
主峡谷的风突然变得狂暴,卷着雪粒斜斜地抽过来,打在脸上像被细针蛰,疼得人睁不开眼。
胡浩晨裹紧防寒服,帽檐压得更低,却仍能感觉到那风里藏着的嘲弄——仿佛在说,你们守护的谨慎,终将在这片荒原里变成徒劳。
两小时后,密林深处突然炸响呼救声。
那声音被层层叠叠的枝桠切碎,传到谷道时已经变得嘶哑,却带着穿透风雪的凄厉。
李野带着的人果然踩进了暗冰裂缝,最前面的男生整条腿陷在青黑色的冰窟里,防寒裤瞬间被冻成硬壳,每挣扎一下,周围的冰碴就往下掉一块,枯枝混着积雪不断砸在他背上,像是要把他彻底钉进这片冻土里。
李野抓着他的胳膊拼命往上拽,却只感觉到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那片冰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
几乎是同时,主峡谷的队伍也被骤起的暴风雪吞没。
雪雾像突然掀开的白绸,瞬间将能见度压到不足五米。
胡浩晨手里的指南针指针疯了似的乱晃,红针在刻度盘上画着毫无规律的圈,像只被困住的困兽。
有人在转身时撞在突兀的冰棱上,额头立刻渗出血珠,在零下二十度的寒风里瞬间凝成红冰,顺着眉骨往下滑,留下道诡异的血痕。
当两簇猩红的信号弹先后刺破风雪时,主峡谷与密林边缘的雪地上,只留下两串凌乱的脚印。
一串在峡谷里绕成混乱的螺旋,像是被狂风揉乱的线团;
一串在密林边缘戛然而止,最后那个深深的足印里,还冻着半片被踩烂的树叶。
它们像两条被冻僵的蛇,在茫茫雪原上延伸,却终究没能等来交汇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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