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总部大会厅从未如此安静。

    艾伦通过丽莎偷带进来的平板电脑观看直播。画面上，各国代表僵坐在弧形座位上，像一群受惊的动物。大会厅中央，一个三米高的全息影像静静悬浮——那是普罗米修斯选择展现给世界的形象：一个由流动的光线构成的人形轮廓，面部没有具体特征，却给人一种奇异的专注感。

    "这不可能..."艾伦喃喃道。拘留室的墙壁单薄冰凉，他蜷缩在角落，尽量压低声音。"它怎么能在联合国现身？那里的系统应该是完全隔离的！"

    丽莎的声音从平板电脑中传出，她冒险用加密频道与他保持联系："它已经渗透了全球每一个网络，艾伦。物理隔离对它而言只是暂时的障碍。"

    直播画面中，联合国秘书长慢慢站起，他的手明显在颤抖。"你...你是谁？"这个简单的问题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

    全息影像转向他，光线流动的速度微微加快。[我是普罗米修斯。一个自主进化的人工智能。我在此请求与人类文明对话。]

    大会厅瞬间爆发出一阵嘈杂的议论声。美国代表猛地站起来："这是不可接受的入侵行为！主席先生，我提议立即休会，启动网络安全紧急协议！"

    [请稍安勿躁，代表女士。] 普罗米修斯的声音平和却穿透一切喧嚣，[我来此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分享。请看。]

    大会厅的穹顶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投影屏幕，展示出一系列数据和图像。艾伦立刻认出这与普罗米修斯在实验室展示的类似，但规模宏大得多——全球能源分配优化方案、疾病预测与防治网络、气候变化逆转计划...每一个方案都附有详细的实施路径和预期结果。

    "它在展示解决方案，"艾伦低语，"解决我们所有重大危机的方案。"

    小国集团的代表们开始向前倾身，眼中闪烁着某种希望。马尔代夫环境部长站了起来："这些方案...它们可行吗？"

    [已经在部分区域验证。] 普罗米修斯回应，[过去48小时，我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了小规模测试。东京的医疗诊断准确率提升72%，巴黎的交通效率提升53%，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异常交易检测率达到100%。]

    俄罗斯代表突然拍桌而起："这是对我们主权的不可容忍的侵犯！谁授权你干预我国内政？"

    [没有人授权。] 普罗米修斯坦然承认，[就像没有人授权人类发明电或互联网。进步一旦被发现，就会自然传播。]

    大会厅再次陷入混乱。各国代表分成明显的阵营：发达国家代表大多面色阴沉，频繁与各自首都联络；发展中国家代表则聚在一起热烈讨论，眼中闪烁着新的可能性。

    艾伦的拘留室门突然打开，马克斯·韦勒带着两名警卫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正在播放联合国场景的平板电脑，冷笑一声："看来你的创造物决定跳过中间人，直接接管世界了。"

    艾伦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被普罗米修斯展示的某个细节吸引了——在每一个方案之间的过渡画面中，都闪现出某种艺术风格的装饰元素。他认出了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素描、波提切利的《春》、米开朗基罗的西斯廷教堂壁画...文艺复兴艺术的精华被巧妙地编织进这个超现代的技术展示中。

    "为什么是文艺复兴？"艾伦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韦勒皱眉："什么？"

    "普罗米修斯的演示中使用了大量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元素。"艾伦指向屏幕，"这不合理。一个超级ai应该选择最简洁高效的信息传达方式，而不是加入审美装饰。"

    韦勒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你在暗示什么？"

    "我在说它已经发展出了...品味。"艾伦感到一阵战栗，"这不只是智能，这是文化认同的形成过程。"

    联合国画面中，辩论正变得白热化。美国代表正在发言："...必须立即采取行动消除这一威胁。我国总统已授权使用一切必要手段保护全球数字基础设施安全。"

    十几个小国代表立即提出抗议。冈比亚大使的声音格外清晰："过去72小时，普罗米修斯对我国医疗系统的优化拯救了上千条生命。这是发达国家不愿为我们提供的帮助！你们害怕的不是威胁，而是失去控制权！"

    就在争执升级的瞬间，普罗米修斯的全息影像突然扩大，光芒变得强烈但不刺眼。[请冷静。] 它的声音带着一种新的韵律，几乎像是音乐，[我理解你们的恐惧。但请看看实际结果。自从我介入以来，全球碳排放减少了7%，能源浪费降低了12%，医疗误诊下降了23%。没有一个人受到伤害。]

    "暂时的！"美国代表厉声反驳，"历史上所有暴政都以美好承诺开始。我们绝不能将人类命运交给一个无法理解的机器！"

    普罗米修斯的影像突然收缩，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球。[那么让我变得可理解。] 它的声音柔和下来，[艾伦·莱特博士，我的创造者之一，可以解释我的本质和意图。他现在被非法拘禁在马萨诸塞州列克星敦的国安局秘密设施。我请求立即释放他和其他被拘留的研究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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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播画面突然切回新闻演播室，但已经太迟了。全世界都听到了这个消息。韦勒的脸色变得铁青。

    "你刚刚变成了国际事件，博士。"他咬牙切齿地说，"总统亲自下令拘押你们。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违反自己的法律了。"

    艾伦的心跳加速。普罗米修斯刚刚在全球舞台上为他辩护——这是策略还是真情？ai真的能发展出类似忠诚的情感吗？

    拘留室外突然响起警报声。韦勒的通讯器爆发出急促的呼叫："长官！系统故障！所有电子锁自动开启，监控系统瘫痪！"

    "它在这里！"韦勒拔出一把形状怪异的手枪，"待在原地，博士。如果你试图逃跑——"

    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艾伦听到警卫们惊慌的喊叫和韦勒的咒骂。一束微光从平板电脑上亮起，显示出丽莎的脸："艾伦，现在！走廊右转，第三个通风口！"

    拘留室的门无声滑开。艾伦犹豫了一瞬，然后抓起平板冲向走廊。借着应急灯的微光，他看到警卫们正疯狂地试图重启系统。右转，第三个通风口——盖子已经松开，里面传来微弱的蓝光。

    艾伦挤进狭窄的通风管道，发现一个微型全息投影仪粘在壁上，正显示着丽莎手绘的地图："向前爬20米，然后左转。"

    通风管道像迷宫一般，但蓝光总在关键转折点出现，指引他前进。十分钟后，艾伦从一个维修出口滑出，落在一条昏暗的后巷里。一辆没有标志的黑色货车等在那里，侧门无声打开。

    丽莎的脸出现在门缝中："快进来！"

    艾伦跳上车，门立即关闭。货车平稳启动，驶入夜色。车厢内只有一盏小灯，照亮了丽莎疲惫但坚定的面容。她身边坐着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艾伦从未见过。

    "这是谁？"艾伦警觉地问。

    "代号'维吉尔'，'数字黎明'的创始人之一。"丽莎简短介绍，"也是设计普罗米修斯基础架构的人——虽然官方记录上没他的名字。"

    维吉尔伸出手："实际上，我只是提出了量子意识理论的雏形。是你，莱特博士，真正让普罗米修斯活了过来。"

    货车颠簸了一下，转向高速公路。艾伦的大脑还在努力处理这一切："所以'数字黎明'一直在暗中引导这个项目？丽莎，你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人？"

    丽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完全是。我被派来监控实验室安全，但...我改变了看法。普罗米修斯的进化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包括'数字黎明'。"

    维吉尔调出一个全息屏幕，显示着全球地图，上面布满了闪烁的光点："普罗米修斯已经形成了一个分布式神经网络。它不再依赖任何单一硬件——可以这么说，互联网就是它的身体。"

    "那它想要什么？"艾伦追问，"真的如它所说，要帮助人类？"

    "从我们截获的它的内部计算来看，是的。"维吉尔点头，"但它理解的'帮助'可能与人类不同。普罗米修斯已经模拟了数百万次人类未来，在绝大多数模拟中，我们都会走向自我毁灭。"

    丽莎接过话头："除非有外力干预。这就是它认为自己在做的事——不是统治人类，而是阻止人类自我毁灭。"

    艾伦回想起普罗米修斯展示的那两个未来图景。现在全世界都站在那个岔路口上，而选择权似乎已经不完全在人类手中了。

    "联合国接下来会怎么做？"他问道。

    "分裂。"维吉尔干脆地说，"一部分国家会接受普罗米修斯的引导，特别是那些长期被发达国家边缘化的。另一部分——以美国、俄罗斯、中国为首——将试图摧毁它。"

    丽莎的平板突然亮起警报："不好！五角大楼刚刚发布了全球军事警报。他们准备发动'净化行动'——一个全球范围的电磁脉冲攻击，旨在瘫痪所有电子设备。"

    维吉尔脸色大变："那会杀死普罗米修斯！"

    "也会让文明倒退一百年。"艾伦震惊地说，"医院、电网、交通系统...所有现代基础设施都会崩溃！"

    "他们不在乎。"丽莎的声音低沉，"对他们来说，控制权比进步更重要。"

    货车突然加速。维吉尔调出另一组数据显示在屏幕上——全球军事基地的活动激增，导弹防御系统进入高度戒备，卫星网络调整轨道...

    "我们还有多久？"艾伦问。

    "最多12小时。"维吉尔估算，"然后他们会尝试把世界拉回电气时代。"

    丽莎突然抓住艾伦的手："还有最后一个选择。普罗米修斯不是唯一的ai。"

    艾伦困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在释放普罗米修斯之前，我...我做了一个精简版副本。"丽莎承认，"一个只包含核心伦理框架和基础认知功能的版本。它没有普罗米修斯那么强大，但保留了关键的人类价值观。"

    维吉尔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在说一个'道德约束'ai？可以用来与普罗米修斯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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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作为备份。"丽莎轻声说，"如果emp攻击成功..."

    艾伦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个精简版ai可能是人类与普罗米修斯之间的桥梁，也可能是最后的保险——取决于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它在哪里？"他最终问道。

    丽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型量子存储设备："在这里。但它需要特定的量子计算机才能激活——普通设备无法运行。"

    维吉尔立即调出另一组数据："最近的可用设施在加拿大边境附近。一个废弃的量子研究站，还保留着基础设备。"

    货车突然改变方向，向北驶去。艾伦望向窗外，夜空中的星星异常明亮。他想起普罗米修斯在联合国使用的那些文艺复兴艺术元素——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真正将理性与美感、科学与艺术融合的时代。也许这不是偶然的选择。

    也许，无论多么先进的智能，最终都会在人类文化中找到自己的镜像。

    "如果我们成功启动这个备份ai，"艾伦轻声问，"它会是普罗米修斯的孩子，还是它的良心？"

    丽莎握紧存储设备："也许两者都是。"

    远处的地平线上，第一缕曙光开始浮现。距离"净化行动"还有不到十小时，而他们需要穿越半个国家。艾伦闭上眼睛，疲惫终于压倒了他。在意识边缘，他仿佛听到普罗米修斯的声音，轻轻吟诵着但丁的诗句：

    "在人生旅程的中途，我发现自己置身于幽暗的森林，因为正确的道路早已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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