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司遥下楼时,佣人已经将早餐摆满了一桌子。
因为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佣人准备了中餐和西餐两种。
芸司遥习惯吃中餐,便坐到了另一边。
手机嗡嗡振动,基本上都是塑料姐妹群消息。
她们在讨论哪个富家公子哥今年回国,谁出手更大方,谁舍得给女友花钱。
【上个月顾家那位大少爷,为了给他女友庆生,直接送了套江景公寓,房产证上就写了女方名字——这种才叫真舍得。】
【可不是嘛!有钱了想去哪玩去哪玩,想要什么买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有钱好啊。】
【柯家老爷子不是有个养子吗?听说长得又高又帅,还没见他传过有女朋友的绯闻呢。】
【哎呀,那种级别的人,照片都不会流出来的,见到了也认不出来,肯定看不上咱们。】
【遥遥应该见过吧,柯老爷子的养子。@芸。他长什么样呀,有照片吗?】
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芸司遥匆匆扫了一眼,便将手机扣在了餐桌上,并没有打算回复。
她是见过,但是见了和没见一样,啥也记不住。
更不用说给她们介绍了。
“哒、哒、哒”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芸司遥转头,见一个男人从楼梯上下来。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顿了两秒,目光轻轻滑过他的衣领,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
“小柯,等下要去公司?”
柯允怀闻言,缓缓抬起头。
他周身散着生人勿近的冷冽,偏偏那副皮囊生得极好。连带着这份疏离,都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俊朗。
芸司遥看着他的反应。
柯允怀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因为一句“小柯”而翻脸。
他淡淡抬了下眼,“嗯。”
柯允怀如果要回公司,和她应该是顺路。
芸司遥笑着解释,道:“这里不好打车,要是你回公司顺路……方便送我一段吗?”
她这话带了几分试探,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柯允怀不是什么容易发善心的人。
他冷漠,傲慢,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这种类型的人很自我,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规则。
旁人的情绪、周遭的眼光,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宛如粘在衣服上的灰尘,抬手一拂就能掸去。
柯允怀低头看了眼腕表,“你要去哪儿?”
芸司遥有些意外,很快道:“碧海苑。”
确实是顺路。
柯允怀拒绝的话滚到了嘴边,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他迎上芸司遥的视线。
她正手撑着下巴看他,宽松的袖子顺着小臂滑落到肘弯,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手腕。
那皮肤白得晃眼,宛如羊脂玉。
像照片上那么白,也像梦里被他拽着胸链,微张唇,链条垂在饱满处的白。
柯允怀不受控制被这种目光吸引。
胸腔里的心跳早失了序,疯狂撞击着胸口,震得他耳膜发鸣。
他视线平淡的看着芸司遥。
芸司遥误会了他的意思,摆摆手,“不行就算——”
“可以。”
冷冽的声音骤然打断她。
“嗯?”芸司遥抬头。
柯允怀走到她面前,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高大的影子可以将她完全笼住。
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我说,可以。”
他在芸司遥对面坐下。
芸司遥着实有些意外,她搅着碗里的粥,视线扫过对面人的脸。
柯允怀还是和往常一样,指尖搭在杯沿,神色淡得看不出情绪。
“嗡嗡——”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片刻的安静。
是柯允怀的手机。
芸司遥恰好瞥见备注——【林舟】。
柯允怀的助理。
她收回视线,继续喝粥。
柯允怀拿起手机。
【林舟】:老板,我问过了。
【林舟】:芸小姐并没有给老爷子准备生日礼。
柯允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抬眼时恰好撞上芸司遥望过来的视线。
她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怎么了?”
柯允怀盯着她,半晌,又移开视线,“没什么。”
柯振宏的生日,她竟然什么都没准备。
来参加生日宴的都是柯老爷子亲自筛选的人,没有邀请函连入场都入不了。
以芸司遥的身份,找再多关系都不可能进的来。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棕褐色液体上的白色拉花渐渐化开,恍惚间竟叠成了她白皙的胳膊。
思绪一旦飘开,便再也收不回来。
芸司遥只给了他礼物,没有给其他人。
就连这么重要的场合,她都懒得费心准备,却唯独将心思花在了他身上……
柯允怀面无表情的将咖啡一口气喝了大半。
……芸司遥终于要开始做出行动了么?
她是特意不送礼物,好和柯振宏划清界限,做给他看吗?
柯允怀喉间发烫。
他越仔细思考,表情便越冷淡。
接二连三的旖旎梦境,主人公都是她。
可若要他承认,芸司遥在他心中早已变得不同——哪怕这份不同,仅仅源于对她产生出的欲/望,都让他难以接受。
柯允怀向来厌恶那些一心攀附的“捞女”,更瞧不上这类周旋于名利场的名媛交际花。
芸司遥两样都占了。
在他眼里,她们不过是空有一副精致皮囊,不知道碰过多少人,一心只想着走捷径上位,很脏。
他看不上,更不屑于去碰。
如今,柯允怀坐在餐桌边,和芸司遥仅仅隔了一米的距离。
芸司遥垂眸喝粥,晨光漫过她的侧脸,将细腻的轮廓描得柔和。
清丽,秀美,像幅浸在晨光里的淡彩画,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就算她真碰过别的男人,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活了二十多年,柯允怀头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如此汹涌、难以抑制的欲/望。
偏偏这人,是芸司遥——是他第一眼就看穿了心怀叵测、满是虚伪谎言的拜金捞女。
芸司遥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柯家的厨师果然名不虚传,熬得海鲜粥都很鲜美,连她这种素来晨起没胃口的人,都忍不住多吃了好几口。
直到直到胃里沉甸甸地发撑才停下。
她揉了揉肚子,余光扫过对面,发现柯允怀面前的早餐几乎没动过几口。
芸司遥对视线向来敏锐。
柯允怀始终垂着眼,清冷疏离,可她还是清晰察觉到,那道藏在长睫阴影下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明明无声无息,却让她生出被牢牢锁定的不适感。
芸司遥放下汤勺,道:“等会儿就走吗?”
柯允怀收回了视线,应声。
“好。”
用过早饭。
他先一步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依旧是那副淡漠模样。
芸司遥跟着起身,转身去拿楼上卧室里的包。
就在她背对着他的刹那,方才收敛的视线骤然落了下来。
那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肩线,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沉重。
芸司遥被盯的后颈发毛。
这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柯允怀的视线,昨天,在宴会上她也感受到了这股视线,阴湿,专注,挥之不去。
甚至方才喝粥时,这视线就落在她脸颊、发梢、胳膊……毫无遮掩的盯着她。
芸司遥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相反,经历过好几个世界,她对感情已经比从前敏锐太多了。
厌恶的视线不是这样的。
芸司遥眉头微微皱起。
要不是知道他们只见过三次面,她都要以为柯允怀是不是‘喜欢’她,才对她格外关注。
芸司遥上楼去取自己的东西。
她刚收拾完东西出来,恰好撞上坐着轮椅来找她的柯振宏。
芸司遥紧急停住脚步。
“柯先生。”她轻轻颔首。
柯振宏脸色看起来很差,道:“抱歉,我昨晚太累了,耽搁了一点时间……”
他问道:“你吃过早饭了吗?”
芸司遥:“我已经吃过了。”
柯振宏看到她手里提的袋子,道:“现在就要走么?外面天还凉,要我送你吗?”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出去就是麻烦。
芸司遥道:“不用麻烦了,柯先生。”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算是给足了体面:“这次多谢柯先生的招待,下次有机会,我再请您吃饭。”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的客套话,没几个人会当真。
芸司遥说完就要走。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冷不丁传来柯振宏的声音。
“这就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么?”
柯振宏盯着芸司遥的背影,语气又沉了沉,带着点隐秘的施压。
“司遥,你在这住得好好的,吃穿用度从没缺过,除了我养子那天冒犯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你非要离开。”
芸司遥腹诽。
这老头子是被她激起胜负欲了么,这么缠着不放。
她转过身,道:“抱歉柯先生,确实是我自身的原因……”
“我希望伴侣年纪小,身材好,20CM,对外高冷对我粘人,还要有钱,对我好,”芸司遥面不改色,继续道:“您其他都能满足,但唯独无法满足我的生理需求。”
柯振宏:“……”
他难得有失态的瞬间,连从前平和稳重的神色都要维持不住。
“……生理需求?”
“我还年轻,性与爱都想要,”芸司遥睁眼说瞎话不带停,“所以我回去之后还是仔细想了想,不能耽误您,希望您能找到属于你的真正的幸福。”
柯振宏:“……”
柯振宏不说话了。
实际上他是没有什么话能说了。
他第一次因为这个被人拒绝,身为男性的尊严不断受到冲击。
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
柯振宏看着她脸不红心不跳说着“性”,居然觉出几分好笑。
“你想要性?”
芸司遥不想要老头子的性。
不过她不能这么和柯振宏说,除非她以后都不想留在A市混了。
“柯先生,”她道:“您会有更好的选择。”
柯振宏盯着她,正要张口,却被窗外突然响起的汽车鸣笛声打断。
“嘀——嘀——”
柯振宏皱眉转头,透过窗户,一辆线条凌厉的黑色商务车正停在楼下车道上。
车身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显然价值不菲。
这是柯允怀的车。
“嘀——”
又是一声鸣笛,像是催促。
芸司遥声音客气疏离:“那我就先下楼了,昨晚麻烦您了。”
话音落,她转身离开。
柯振宏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面前,脸色伪装的温和神态一点点散尽,变得冷淡漠然。
他抬手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控制键。
金属轮轴无声转动,缓缓滑向窗边。
晨光透过玻璃落在柯振宏身上,却没暖透那双眼底的沉郁。
楼下停的车确实是他养子的。
柯振宏看着芸司遥出了别墅,朝着那辆车而去。
他神色微微一顿。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楼下。
柯允怀坐在驾驶座上,手肘搭着车窗,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
他在楼下等了十几分钟,芸司遥都没有出来。
柯允怀碾弄着打火机,本来想点燃,又想到这是在车上,味道不容易散开,便一直把玩着火机的砂轮。
没过多久,柯允怀像是感应到什么。
他视线精准又敏锐地看向二楼的玻璃窗。
父子俩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柯允怀的眼神里裹着戾气,带着毫不收敛的挑衅。
柯振宏坐在光影里,目光沉沉的,像积了雪的深潭,看似平静,内里汹涌。
两束视线绞在一起。
没有温度,只有无声的、针锋相对的对峙。
连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张力绷得发紧。
芸司遥很快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道:“抱歉,我临时有东西忘拿了,耽搁了一些时间。”
柯允怀收回视线,道:“没事。”
他抬手拧动车钥匙,引擎低低轰鸣起来。
车子缓缓驶离之前,柯允怀忽然偏过头,再次朝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柯振宏面无表情的坐在轮椅上,手指收紧,死死攥住轮椅扶手,几乎要将其捏碎。
柯允怀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
【再见。】
他没再多看,转回头,踩下油门。
车子卷起一阵风,干脆利落地消失在原地。
柯振宏猛地抬手,将手边矮几上的青瓷花瓶扫落在地。
“哐当”一声脆响,碎片溅了满地。
胸腔里的怒火翻涌着,烧得他浑身发颤,连带着轮椅都跟着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