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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2章 旧世·重逢
    旧世·重逢

    阿鸢是被一阵熟悉的霉味呛醒的。

    鼻尖涌上来的潮湿气息像极了义庄后屋那口老棺材,木料陈腐混着松节油的苦,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便撞进一片青灰色的瓦檐。

    褪色的纸鸢在梁上晃悠,线轴还挂着半截没拆完的麻线——那是去年春分她缠着陆九溟扎的,说要飞到云里去。

    "小芩?"她下意识去摸身边人的手,触到的却是冰凉的青石板。

    转身的瞬间,阿鸢的心跳漏了一拍。

    白墙还是记忆里的白,供桌还是记忆里的供桌,连角落那盏缺了口的灯笼都悬在老地方,灯芯结着黑黢黢的灯花——可本该守在供桌前打盹的韩九叔不见了,本该在整理画具的沈知秋也不见了。

    "阿鸢。"

    身后传来白小芩的低唤。

    阿鸢回头,见那傩面少女正垂着眸,指尖轻轻抵在喉间的傩骨坠子上。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她发梢沾着的冰晶泛着冷光——那是坠落时被风冻住的泪。

    "这不是现实。"白小芩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你闻不到血气。"

    阿鸢猛地抽了抽鼻子。

    往日义庄总裹着层若有若无的腥甜,是停灵时棺木渗出的尸液混着香灰的味道。

    可此刻空气里只有松节油和陈木,清得反常。

    "记忆的投影?"阿鸢伸手去碰供桌,木纹在掌心凹凸分明,"可陆大哥说过,记忆不会这么"

    "完整。"白小芩替她补完,指尖的傩骨突然泛起幽蓝。

    那骨坠子本是死灰色的,此刻却像被点燃的磷火,光纹顺着她手腕爬上去,在袖口洇出半朵巫纹。

    她顺着光的方向抬头,"往里面走。"

    长廊的地砖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

    阿鸢数着步数,第七块砖的裂缝里还嵌着她去年摔碎的茶碗渣——和记忆分毫不差。

    转过照壁时,她听见白小芩倒抽了口冷气,顺着对方视线望去,只见廊下悬着串纸人,正是她上个月替隔壁张婶扎的引魂幡。

    纸人穿的红绸是陆九溟从黑市替她淘的,边角还留着他剪坏的毛边。

    "他连这些都记得"阿鸢喉咙发紧。

    密室的门虚掩着。

    推开门的刹那,阿鸢的呼吸几乎停滞。

    檀木桌前坐着道清瘦的身影,月白道袍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中衣。

    他正低头翻书,指尖沾着墨,在纸页上压出个淡淡的印子——和从前每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一模一样。

    "陆大哥?"她的声音在发抖,一步一步挪过去,"是你吗?"

    那人没抬头,指节抵着下巴翻了页书:"阿鸢,验尸要屏住呼吸。"

    是他的声音。

    尾音带着点沙哑,像从前熬夜抄《洗冤鬼录》时那样。

    阿鸢的眼眶突然酸得厉害,伸手要碰他的肩,却在离他三寸的地方停住——镇龙台的血雾突然涌进脑子,他最后说"跑"时染血的嘴角,比此刻的清晰面容更真实。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人终于抬头。

    他的眼睛是陆九溟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着淡影;他的笑是陆九溟的笑,左边酒窝浅得像片月牙。

    可阿鸢盯着他看久了,突然发现他眼底没有焦距,像口深不见底的井。

    "你说呢?"他反问,指尖敲了敲面前的古籍。

    阿鸢这才看清,那书皮上的字迹是她的——去年她缠着要学写字,陆九溟手把手教她描的"阴籍"二字,歪歪扭扭像小鸭子。

    "砰!"

    空气突然像被撕开道口子。

    袁无咎从虚空中跌出来,玄色衣摆沾着血,左眼泛着诡异的红光。

    他盯着陆九溟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伸手便要抓过去:"原来藏在这里"

    "退。"

    陆九溟头也不回地抬手,指尖点在虚空。

    袁无咎像被无形的墙撞了一下,踉跄着摔在地上,左脸瞬间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那是伪身术失控的征兆。

    "你不是来救我的。"陆九溟的声音冷了,"你是来取阴门钥匙的。"

    袁无咎撑着地面抬头,红光在眼底翻涌:"你又何尝不是?

    用这丫头的执念做钥匙,打开真正的阴门"

    话音未落,整座义庄开始震颤。

    阿鸢踉跄着扶住桌角,看见墙壁像被剥洋葱般层层裂开。

    墙皮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人脸——有被水鬼拖走的老船工,有死在漕帮沉银案里的镖师,还有镇龙台倒下的阴行弟子。

    每张脸都在哭,眼泪混着墙灰往下淌,在地面积成暗红的溪流。

    "阿鸢!"白小芩扑过来拽住她的胳膊,傩骨在两人掌心烫得惊人,"这是"

    "跟我来。"

    陆九溟已经站在密室后墙的裂缝前,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阿鸢望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镇龙台最后一刻,他也是这样逆光站着,说"别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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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此刻他的影子里没有血,只有淡淡的暖金色,像那年春天纸鸢飘满天空时,他蹲在她面前系线的模样。

    "我跟。"她松开白小芩的手,却被对方反握住手腕。

    白小芩的掌心全是汗,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我也跟。"

    陆九溟转身走进黑暗。

    阿鸢跟着跨出第一步时,地面突然塌陷,她看见沈知秋的画囊从废墟里滚出来,朱砂粉撒了一地,像谁泼翻的血。

    再抬头,韩九叔正从另一侧的断墙后钻出来,伪身令在他掌心发出幽光,脸上的皱纹里全是严肃:"这不是梦"

    "是阴籍的核心。"沈知秋接话,他的画笔还插在发间,笔杆裂了道缝,"图谱在吞噬所有关联者的记忆,构建意识空间。"

    阿鸢的脚步顿了顿。

    她回头望了眼正在崩塌的义庄,那些哭泣的人脸正在被黑暗吞噬,最后一张是陆九溟的脸——和记忆里镇龙台的他重叠,说"跑"。

    可此刻前面的黑暗里,陆九溟的背影越来越清晰。

    阿鸢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崩塌声,她握紧白小芩的手,加快了脚步。

    黑暗通道的风灌进领口,冷得刺骨。

    阿鸢数着步数,第七步时,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住了。

    陆九溟的背影在黑暗里成了团模糊的影子,只有发梢泛着点淡金。

    他慢慢转身,阿鸢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回响,一声,两声,和着他的衣袂轻响。

    "阿鸢。"他的声音裹着风,"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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