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幕裹着腐肉腥气漫下来时，云栖后颈的寒毛根根竖了起来。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撞在胸腔里，像擂着面破鼓——方才与黑雾周旋半日，体内灵力早耗得七七八八，此刻连指尖掐诀都在发颤。

    "阿栖。"沈砚的断剑突然抵住她后腰，带着他掌心未干的血。

    她转头，看见他额角的伤还在渗血，却用另一只手将半块带血的符纸塞进她掌心，"藏好农典残页。"他声音压得低，尾音却像淬了火，"陆沧溟吞了引魂钉里的生魂，邪力反噬前还有半柱香的疯劲。"

    云栖这才注意到陆沧溟玄色道袍下的手腕——青筋暴起如蛇，皮肤下翻涌着暗红雾气，连眼白都染成了腥红。

    方才黑雾崩解时他强行抽取生魂补力，气息虽强却乱得像被风揉皱的经卷。

    她攥紧符纸，指腹触到符纸上未干的血渍，突然想起农典里那句"盛极必衰，邪不压生"。

    "都退到我身后！"董师姐的柳叶刀劈开一道血雾，刀锋上凝着霜。

    她后背还沾着方才灵兽暴动时的泥污，此刻却像根扎进地的剑，"周护法，你守左路！

    沈护卫，护好药囊！"被邪灵控制过的周护法闷哼一声，手中锈剑突然泛起青光——那是云栖前日用破邪藤汁为他淬炼的剑刃。

    "阵法撑不住半刻！"邱师姐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云栖转头，正看见她跪坐在地，将半块裂成蛛网的阵盘按进土里，余道长和韦道长一左一右扶着她。

    余道长的指尖渗着血，正往阵盘裂缝里填阵纹砂；韦道长的风水尺断成两截，此刻用红绳缠着，抵在眉心引动风水气。

    三人额角的汗混着血，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

    "药！"丁药师突然拽了拽云栖的衣袖。

    这位总把药囊系得整整齐齐的药师此刻衣襟大敞，怀里抱着个烧得滚烫的药炉，"许师姐提炼了破邪丹，可只能撑三息——"话未说完，许药师已从另一侧挤过来，掌心托着十二颗泛着绿光的丹丸，发间的玉簪不知去向，碎发黏在苍白的脸上："每人三颗，先服下。"

    云栖接过药丹，余光瞥见魏书生和程书生正蹲在演武场角落。

    魏书生怀里抱着本被撕去半页的古籍，手指急速翻页，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程书生则仰头盯着血幕上闪烁的符文，突然用枯枝在地上画了个歪扭的符号："这是上古锁魂阵的残纹！"秦书生立刻凑过去，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锁魂阵需生魂为引，陆沧溟若要全开，得得再吞三十个生魂！"

    "够了！"陆沧溟的尖笑劈开众人话音。

    他指尖的血链突然绷直，最前端的魂魄发出凄厉的尖叫——那是前几日还帮云栖浇灵稻的小桃，此刻半透明的身体正被血链绞得越来越薄。"你们以为拖延时间就能赢？"他抬脚碾碎脚边一株刚抽芽的灵草，"这演武场下埋着我二十年的煞骨，等血雾浸透土脉"他忽然低头，盯着云栖脚边的灵稻新叶，瞳孔骤缩，"你种的？"

    云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方才爆炸中疯长的灵稻竟未完全枯死，几片新叶从焦土里钻出来，嫩生生的，沾着血珠却不萎。

    她心头一跳——这是前日刚用农典里"逆生诀"催芽的灵稻，本以为毁了，没想残魂里的生息竟养着它。

    "沈砚！"她突然喊他。

    沈砚转头，断剑在血幕里泛着冷光。

    她指了指脚边的灵稻，又快速比了个"根"的手势。

    沈砚瞳孔微震，随即冲她点了下头。

    血链突然破空而来。

    云栖本能地拽着许药师往旁闪，却撞进一堵温热的"墙"——是沈砚。

    他用断剑架住血链，剑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血链上的小桃魂魄突然发出清越的啼鸣，竟顺着剑刃往沈砚掌心钻。

    "是农神印！"魏书生突然尖叫。

    他怀里的古籍"啪"地掉在地上，"农神印引生魂归正！"云栖这才看见沈砚掌心的血符——方才他塞给她的符纸，此刻正贴在他掌心血痕上，泛着暖金的光。

    陆沧溟的脸瞬间扭曲。

    他指尖血链猛地收紧，小桃的魂魄发出最后一声轻吟，化作点点金芒没入沈砚体内。

    云栖看见他的背挺得更直了，断剑上的裂痕里竟渗出绿意——是灵稻的新叶，正顺着剑纹往上爬。

    "布阵！"邱师姐的喝声里带着哭腔。

    余道长和韦道长同时咬破指尖，在阵盘上画下最后的血纹。

    血幕突然剧烈震颤，韦道长的风水尺"咔"地断成三截，余道长喷出一口黑血，却笑着对邱师姐说："成了能撑半柱香。"

    云栖将最后一颗破邪丹塞进孟师姐嘴里。

    这位被灵兽抓伤的师姐攥着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阿栖，我看见灵稻在长。"

    她低头。

    焦土里的灵稻新叶不知何时爬满了演武场，叶尖沾着血珠，却绿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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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卷着花香涌进来，她突然闻见熟悉的泥土腥气——那是灵田翻耕后的气息，带着勃勃的生机。

    陆沧溟的笑声突然变了调。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的青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暗红雾气里竟渗出几缕绿意。"不可能"他踉跄两步，血链"啪"地坠地，"这是这是"

    云栖摸向怀中的农典。

    残页在她掌心发烫，最后一页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最盛的生机，往往生于最恶的业火。"她抬头，正与沈砚的目光相撞。

    他断剑上的灵稻叶已爬到剑尖，在血幕里舒展成小小的绿旗。

    "准备。"她轻声说。

    沈砚笑了，血污的脸上露出白牙："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演武场角落，魏书生突然捡起地上的古籍。

    被撕去的半页里，隐约露出几个字："农神归位，万灵砰！"血幕突然炸开一道裂缝，青灰色的天光漏下来，照在灵稻新叶上，泛着翡翠般的光。

    云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灵稻叶尖。

    叶片立刻颤了颤，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像要钻进她的血脉里。

    远处，陆沧溟的咆哮混着血链崩断的脆响。

    云栖却听见更清晰的声音——是灵稻拔节的轻响，是泥土翻涌的低吟，是所有被镇压的生机，正在业火里，挣开最后的枷锁。

    血雾里浮动的灵稻新叶突然簌簌颤动，云栖指尖的温度顺着叶脉窜进泥土。

    农典残页在她怀中灼得发烫，最后那句"最盛的生机，往往生于最恶的业火"化作滚烫的溪流，顺着她的血脉漫遍全身。

    她跪下来，掌心按在焦土上——那里还残留着小桃魂魄消散时的金芒，混着灵稻的生机，正像团小小的篝火，等着她来添柴。

    "丁师姐！

    许师姐！"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用灵稻汁调和破邪藤！

    生魂余温能解邪毒！"丁药师怀里的药炉"嗡"地一震，药香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位总把药囊系得齐整的药师此刻连腰带都散了，却在听到指令的瞬间抄起石杵："灵稻叶在药囊第三层！

    许师姐，快取冰魄草！"许药师的碎发被血雾黏成绺，却像只敏捷的蜂鸟，从炸开的药柜里翻出半袋翠绿草叶，指尖沾着草汁就往药炉里撒："冰魄草能镇邪火！

    但得配三滴"

    "三滴青鸾泪！"云栖突然抬头。

    她看见演武场角落的魏书生正扒着断墙，怀里的古籍被血雾浸得透湿，"在东侧偏殿梁上！

    我前日整理药库时见过！"魏书生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把古籍往程书生怀里一塞，猫着腰往废墟里钻。

    程书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对着血幕上的符文又画了个符号："锁魂阵的阵眼在陆沧溟脚下！"秦书生立刻扯住董师姐的衣袖："董师姐！

    您的柳叶刀能劈断阵纹吗？"

    沈砚的断剑突然挑开一道血链。

    他发梢的血珠坠在云栖脚边，溅起的泥点里裹着半片灵稻叶。"阿栖！"他的声音混着剑气的嗡鸣，"陆沧溟的邪力在退！

    趁现在！"云栖这才注意到陆沧溟的玄色道袍正在剥落——暗红雾气里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灰，像泡在污水里的朽木。

    他的血链软塌塌垂着，小桃魂魄消散的地方还在滋滋冒金烟，像被烧穿的破布。

    "布阵！"邱师姐的喝声带着哭腔。

    余道长吐完黑血后整个人瘫在韦道长怀里，却还举着渗血的手，往阵盘最后一道裂缝里填阵纹砂。

    韦道长的风水尺断成三截，此刻用红绳捆成个歪扭的十字，抵在眉心引动风水气。

    血幕突然剧烈震颤，云盘边缘裂开蛛网状的白纹——那是阵法在强行撕扯血雾。"成了！"邱师姐的指尖深深掐进泥土，"能挡他三次邪术！"

    药炉"轰"地炸开团绿光。

    丁药师被气浪掀得撞在断柱上，却笑着把药汁往陶碗里倒："灵稻汁激发生机，破邪藤克邪毒，青鸾泪镇魂许师姐，快分发给众人！"许药师的玉簪不知去向，碎发沾着药汁，却精准地把陶碗递到每个伙伴手里。

    孟师姐喝下药汁，原本青白的脸瞬间泛起粉晕，她攥着云栖的手腕轻喊："阿栖，我能感觉到灵力在往身体里钻！"

    沈砚的断剑突然迸出绿叶。

    那些灵稻新叶顺着剑纹爬到剑尖，在血雾里舒展成小小的绿旗。

    他低喝一声，断剑划开半片血幕——陆沧溟慌忙后退，玄色道袍被剑气撕出道口子，露出底下爬满黑鳞的手臂。"杂种！"陆沧溟的声音像刮过锈铁，"你以为这点破草能"话音未落，董师姐的柳叶刀已从他左侧劈来，周护法的锈剑带着青光从右侧刺出，沈护卫举着药囊作盾，竟生生撞开他缠向邱师姐的血链。

    云栖的掌心沁出薄汗。

    她能感觉到灵稻的根须正在地下疯长，穿过煞骨，绕过血脉，像无数双小手，把被陆沧溟镇压二十年的生机一点点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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