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罗彬才慢悠悠地回到范府。
他原本还琢磨着要不要再去皇家别院,找灵儿斗斗嘴,或是与婉儿温存片刻,但抬头看了看墨蓝色的天幕和零星亮起的灯火,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宵禁虽管不到他,但这个点跑去,叶灵儿那虎妞怕是要拎着刀在门口堵他了。
刚踏进府门,还没来得及拐去自己的院落洗漱一番,就被候在廊下的老仆请去了范建的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范建眉头紧锁,在房中踱步,见到罗彬,立刻迎上来,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陈萍萍…他没为难你吧?可有再提让你退婚之事?”
罗彬心下好笑,这两位长辈互相“诋毁”还真是乐此不疲。
他摇摇头,宽慰道:
“父亲放心,陈院长只是找我看腿疾,并未提及婚事。”
范建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依旧不放心地叮嘱:
“那就好…不过你还是离他远些,那老家伙心思深沉,手段阴诡,心肠…哼,脏得很!”
罗彬不由得暗暗发笑,这话要是让陈院长听见,怕是又要骂您老匹夫了。
他笑着应下:
“孩儿明白。”
接着,他将陈萍萍那句“京都最近不会太平静”的话转述给了范建。
范建脚步一顿,面色骤然凝重起来,沉吟半晌,低声道:
“他既如此说…那定然是嗅到了什么风雨。你这几日出入务必更加小心,尤其是去鉴查院和别院的路上的。”
父子二人又交谈了小半个时辰,多是范建在分析朝中局势以及各位皇子的动向,言语间充满了对罗彬卷入旋涡的忧虑。
直到窗外彻底黑透,罗彬才从书房出来。
回到自己的小院,沐浴更衣,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倒是风平浪静。罗彬的生活仿佛进入了一种固定的节奏:
上午去皇家别院,为大宝行针用药,继续修复他受损的脑域经络;
下午则准时前往鉴查院那间静室,为陈萍萍治疗双腿。
中间的空隙,他便在别院里“兴风作浪”,不是故意用些歪理邪说逗得叶灵儿跳脚追打,便是凑到林婉儿身边,看她插花品茶,说些让她脸红心跳的俏皮话,日子过得倒是充实又惬意。
然而,他那已达九品巅峰的敏锐灵觉,却清晰地捕捉到京都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越来越浓的火药味。
市井街巷之间,关于战争的议论愈发甚嚣尘上。
“要我说,就该一举北伐,灭了北齐那群蛮子!”
“没错!东夷城那群墙头草也该收拾了!”
“还有西胡!年年犯边,干脆让大皇子殿下率大军荡平了他们的王庭!”
……
种种狂热的好战言论,几乎成了茶楼酒肆里最流行的谈资。
这舆论煽动得…也太明显了。
能在天子脚下把这风放得如此理直气壮、铺天盖地,除了宫里那位,还有谁有这能量和心思?
这是…迫不及待要找个开战的借口了?
他冷眼旁观,心中清楚。
这背后必然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而这只手来自何方,不言而喻。
平静的日子,终于在给陈萍萍进行最后一次治疗时被打破。
鉴查院静室内,罗彬指尖真气如丝如缕,精准地引导着陈萍萍腰间断裂多年、勉强接续的经脉进行最后的重塑与融合。
随着他缓缓收功,陈萍萍原本毫无知觉的下半身,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久违的酸麻胀痛感!
“呃…”
陈萍萍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自己那双干瘦萎缩的腿,尝试着,极其艰难地,动了动那枯柴般的脚趾。
动了!
虽然只是微不可查的一下抖动,但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那股源自大脑指令、通过重新接续的经脉传递到末梢的微弱力量!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淹没了他这位暗夜之王。
十几年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与这轮椅为伴!
“经脉已初步接续,碎骨也已重新归位。”
罗彬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断了他的狂喜,
“但您瘫痪太久,双腿肌肉萎缩,骨骼脆弱,需要时间慢慢适应和生长。想要完全恢复如常,至少需一年半载。”
他仔细叮嘱:
“日常需多加营养,多吃些肉蛋牛乳,强壮骨骼。更要坚持每日按摩、尝试站立行走,此为复健,至关重要。循序渐进,最多一年,应可如常人般行走。”
陈萍萍激动得连连点头,罗彬说的什么“补钙”、“复健”他虽听不太懂,但“多吃”、“多练”的意思他明白极了。
“好!好!我记下了!一定照办!”
莫说一年,便是三年五年,只要能有站起来的希望,他都愿意等!
罗彬又提笔写了几张方子,内外用的都有,多是固本培元、强筋壮骨的药材。
“按方抓药,内服外敷,可助恢复,也能避免初愈时骨骼过于脆弱,不慎再次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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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一切,罗彬才告辞离开。他刚走出静室,影子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
“那些人,准备动手了。”
影子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
陈萍萍脸上那难以抑制的喜悦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重新变回那个深不可测的鉴查院院长。
他眼中寒光一闪,低声道:
“你去老三身边守着。虽只是场戏…但难免会假戏真做,或是出了什么纰漏。毕竟是皇子,纵使不受宠,也不能真出了什么事儿。”
影子沉默了一下,罕见地反问:
“出点纰漏,不是更好?你们要的,不正是那般效果?”
陈萍萍目光幽深,叹了口气:
“终究是…陛下的亲骨肉。陛下…未必真能狠下心肠。去办吧。”
影子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阴影里。
陈萍萍独自留在静室中,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那双刚刚恢复知觉的腿,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触感,激动之余,也莫名地安下心来。
有罗彬这等神医在旁,即便真出了什么意外,想必也能…挽回吧?
另一边,罗彬骑着马,不紧不慢地往范府走。
夜风吹拂,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种被人死死盯着的感觉又来了…
而且这次的感觉,倒是让他想起一位在儋州见过一面的“故人”。
也罢,看你能盯出什么花来。
他佯装未觉,优哉游哉地回到了范府。
刚踏入自己的院落,他脚步便是一顿。
只见院中石桌上,一个身影正大喇喇地仰面躺着,一双腿还毫无形象地跷着,嘴里似乎还叼着根草茎,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罗彬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好歹是个姑娘家,注意点影响。下次盯梢,别把目光焊死在我身上,生怕我发现不了吗?”
那身影猛地坐起,露出一张带着几分野性英气的脸庞,正是未来的北齐圣女海棠朵朵。
她没好气地呸掉嘴里的草茎,翻了个白眼:
“累都累死了,还注意个屁形象!我师傅让我有事儿找你帮忙。我刚才去了趟醉仙居,理理不在,人生地不熟的只能来找你了!正好路上碰到,看看也不行啊?”
她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倦,看样子是日夜兼程赶来的。
说起来,二人不过见过两面而已,可言谈间却仿佛多年老友一般熟络,这个怪异之处,二人却像是都没发现一般。
罗彬打量了她两眼:
“接个司理理,用得着这么火急火燎?我既已经说出口,自然会护她周全。”
海棠朵朵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石桌上,晃荡着腿:
“没办法啊!这可是南庆都城!理理的身份待在这里,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当初我们陛下要把她派过来我就不同意!可惜,皇命难违,我也没办法。”
罗彬没说什么,很自然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海棠朵朵一愣,刚要挣脱,却感到一股精纯温和的真气自他指尖渡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所过之处,疲惫一扫而空,连耗损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整个人瞬间变得神清气爽。
“唔…”
她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惊讶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不愧是神医啊!随手一摸就好了?”
罗彬笑容一僵,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
“什么叫随手一摸?不会用词就别用!”
这北齐来的夯货,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海棠朵朵嘿嘿一笑,也不在意,追问道:
“别说这些了!理理人呢?你把她藏哪儿了?安全吗?”
“如果你是为接她而来,那你找错地方了。”
罗彬无奈道,
“她现在人在城外,安全的很。”
“城外?!”
海棠朵朵一下子跳下石桌,瞪大眼睛,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早说!你知道我为了混进京躲开你们鉴查院的眼线费了多大劲吗?”
“我也没想到你会直接摸到我家里来啊。”
罗彬更无奈,
“你就不怕自投罗网?鉴查院正在满世界找你们北齐的暗探呢。”
“怕啊!怎么不怕!”
海棠朵朵叉着腰,理直气壮,
“但怕也得来!理理我总得接回去!”
“行行行,算你姐妹情深。”
罗彬懒得跟她争辩,想了想道,
“你今晚先在我这儿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她,然后你们俩赶紧哪儿来回哪儿去!京都最近不太平,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海棠朵朵一脸莫名其妙:
“看出来了!我刚到那会儿就听见好些个老百姓嚷嚷着要打北齐,打完北齐打东夷城,打完东夷城打西胡!你们南庆的人是不是各个都有病?天天想着打仗干嘛?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罗彬嗤笑一声:
“差不多吧,确实有病。不过有病的不是老百姓,是上头那些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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