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心里一动,抬眼望着罗静婉。
罗静婉眼神依旧平静,“我与安王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日后再要到花圃恐怕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钱慧兰刚好走过来,听到最后一句,瞪圆了眼,“安王不是才回来,什么时候已经与你定下了亲事。”
“昨日礼部和官媒已经到家里提亲,只等钦天监看个好日子完婚。”罗静婉含着笑,依旧语气平淡。
“这么快啊!”钱慧兰感叹。
姜梨想着赏花宴上她写的那首诗,突然有些明白罗静婉今日为何会到花圃里来了。
心里不痛快了,总要找个地方散散心。在府里她是罗家的千金小姐,一举一动都不能出格,但在这里却不一样,至少心里可以绷的不用那么紧。
姜梨看着罗静婉平静表象下藏着的郁结,心里突然有些同情起她来。
她笑着道:“罗二姑娘好事将近,怎么着也要小酌几杯。我这藏了坛去年酿的菊花酒,咱们今日小酌几杯。”
钱慧兰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妹妹酿的菊花酒是真的好,静婉一定要饮两杯!”
罗静婉没有推辞,含笑道:“既然是姜姑娘亲自酿的酒,我自然要尝一尝。”
不多时,姜梨将酒取来,落英已经将饭菜摆在了花圃中间的亭子里。
亭子里面已经燃起了炭火,十分暖和。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锅子,下面炉中炭火正旺,锅里炖着的嫩豆腐、菌菇和切成薄片的腊肉,汤汁翻滚,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三人坐在桌前,落英已经将酒拿去温了。
姜梨笑着拿起汤勺,给两人各盛了一碗,“冬日里喝口热汤先暖暖胃,这雪估计用不了多久便要下过来了。”
从亭子里望出去,天空堆着铅灰色厚厚的云,远处的山林白茫茫一片,近处薄雾缥缈,如同一幅巨大的山水画。
刚喝完汤,便见细小的雪籽“簌簌”地砸在亭檐上,不过片刻,柳絮般的雪花便慢悠悠地飘落下来。
钱慧兰笑着道:“这一场雪停了,也可以过年了。”
罗静婉点了点头,笑着道:“去年这时候,我正和姐姐在大觉寺赏梅。”话音刚落,她神情暗了暗。
姜梨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与林祎的纠缠,没有想到她能重活一回,与自己的亲人团聚,也算是弥补了前世的遗憾。
粗心如钱慧兰也感觉到了此时气氛的低沉,她举起酒杯,笑着道:“这雪下得真应景,我们也学学那些名人雅士,在雪中对饮几杯,如何?”
蒸腾的热气中,钱慧兰目光明亮,带着几分侠气。
罗静婉端起酒杯,朝钱慧兰和姜梨点头示意,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温热清甜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菊花的清雅,抚慰了心里的哀伤。
姜梨亦是端起酒杯一口饮下。三人含笑互看一眼,刚才低沉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三人坐在亭子里,吃着菜和钱慧兰带来的糕点,慢慢喝着菊花酒。
罗静婉不胜酒力,很快脸上便泛起淡淡的红晕,话也多了起来,“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下雪,平阳来了一名会剑舞的徐娘子,我看了心生羡慕,便缠着阿娘要学剑舞。”
罗静婉想起这段往事便笑了起来。
“祖母定然是不同意的,阿娘也不敢轻易答应,姐姐便带着我偷偷跑去找那位徐娘子。没想到,徐娘子居然答应教我剑舞。”
“姐姐便每日午后偷偷带着我出门,跟着徐娘子一直学了十多日。许娘子离开了平阳,我便也再没有学过。这件事是我与姐姐之间的秘密,连阿娘都不知道。”
钱慧兰惊讶,“静婉,你平日就是个斯斯文文的闺秀,居然还学过剑舞?”
“自然。”罗静婉有些扬了扬眉,神采飞扬,“徐娘子说,我学剑舞极有天分,只可惜不能一直学下去。”
“后来无事之时,我便自己琢磨一二,虽然不成气候,但也能自娱自乐了。”
姜梨笑着道:“不知罗姑娘愿不愿在这漫天飞雪中舞上一段?”
钱慧兰立刻笑着附和,“静婉,我还从没见过舞剑呢!”
罗静婉笑着道:“在你们面前,我也不怕出丑,只可惜没有剑。”
姜梨道:“我这里恰巧有一把装饰用的剑,不知合不合用?”
“只要是剑都可。”
姜梨便让落英将主院书房内的剑取过来。那剑长约三尺,虽无锋芒,却雪亮清冽,用作剑舞也算适宜。
罗静婉解下披风,提着剑走到外面宽阔之处。
飞雪漫卷,天地苍凉,许多往事缓缓漫上心头。亲人受难无能为力的凄凉,身不由己的感伤,对前路未知的迷茫,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化成了缓缓指出的一剑。
红尘多歧路,世人多磋磨,贪嗔痴怨都是错,一笑叹蹉跎。
雪越下越大,罗静婉踩着薄雪旋身,剑影与纷飞的雪影交织,舞的酣畅淋漓。
从前在府里,她总端着侯府小姐的规矩,连笑都要藏着几分。可此刻在漫天飞雪中,握着这柄无锋剑,倒像是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拘谨、担忧,都随剑风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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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完,罗静婉收剑而立。
天地静默,只有雪花落地簌簌轻响。
钱慧兰最先回过神来,她提着裙子从台阶上跑下来,“静婉,你这也是太厉害了吧!”
姜梨跟在她身后,把暖手的汤婆子递给罗静婉,“罗二姑娘快暖暖手。”
罗静婉这才觉得手有些僵,她将剑递给落英,抱着汤婆子与姜梨和钱慧兰进了亭子,刚披上披风,抬起头来,便见花圃门前站着两人。
罗静婉认出前面穿大氅的是晏行,后面和晏行差不多高,亦是穿着大氅的男子有些面生,此刻他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相交,罗静婉默默移开了视线。
落英已经笑了起来,“姑娘,晏将军来了。”
姜梨这才转过身去,正好看到晏行两人大步走了过来,到距离亭子几步的地方,两人便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
姜梨知道晏行是顾虑亭子里还有其他女眷,她抬步走出亭子,迎向晏行二人。
自从上次答应嫁给晏行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姜梨并没有表现出不自然,她如平日一般,笑着问道:“这么大的雪,晏将军怎么过来了?”
晏行碍于身边有人,只是含笑深深看了她一眼。
姜梨被他看得面色红了红,她轻轻轻轻咳了一声,“真是不巧,今日花圃有客人,不能抽空陪二位。要不二位自己逛逛,一会我让厨房也给二位煮个暖锅,就摆在花棚那边。”
晏行这才收回目光,“倒也不用这么麻烦,安王刚回平阳,今日正好得空,我带他过来挑些花木。”
姜梨一听,连忙敛衽行礼,“原来是王爷,民女失礼了。”
“无妨,姜姑娘若是不方便,本王改日再来。”安王身量和晏行差不多高,和平阳男子白皙的肤色不同,他肤色更深一些,看上去也更沉稳。
“既然是王爷前来,容我去亭中告知一声,即刻带殿下过去挑选花木。”
晏行笑着道:“不必如此麻烦,你只需找个熟悉的匠人带着我们过去即可,安王看上什么花木,到时候一并记下来,你再帮着看看就是。”
姜梨想了想,笑着道:“那就让落英带王爷和晏将军去挑选花木。”
等落英带着晏行和安王走后,钱慧兰才笑着道:“晏将军我知道,只不知一起的男子又是哪位公子?”
姜梨笑着道:“是安王,前来挑选花木布置园子。”
罗静婉握着汤婆子的指尖轻轻一顿,抬眼看向风雪中的背影。
钱慧兰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往亭外张望,“若早知道是安王,我便好好看一看了,也不知道究竟长什么模样。”
“慧兰姐姐若是想看,我带你过去看个清楚如何?”姜梨打趣道。
钱慧兰笑着道:“算了,我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你若有心,带静婉去看看才是。”
罗静婉笑着没有说话。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
姜梨将两人一直送到门前,罗静婉上车前郑重向姜梨道谢:“多谢姜姑娘盛情款待,今日一聚让我心里舒坦多了。”
姜梨温声道:“罗二姑娘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定能得偿所愿。”
“多谢吉言,日后若是有机会,再与你一起饮酒舞剑。”
姜梨含笑点头,一直到马车走远,才转身进了花圃。
晏行和安王已经挑好了花木出来,他们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等刚才的亭子里。
亭子里已经收拾干净,落英已经点上了香,茉莉花香随着暖气氤氲,将寒冷隔绝在外。
姜梨走上前来,笑着朝安王道:“也不知殿下挑了什么花木,等天晴了民女让人送到府上。”
安王端坐在桌前,“本王听说姜姑娘治园子是一把好手,不知能否到府中帮着设计一下庭院。”
姜梨还没有说话,晏行懒懒道:“姜姑娘如今要打理这么大个花圃,处处都要费心,哪里有空帮人看园子。大觉寺的慧觉大师是治园子的好手,不如将他请来为你治园。”
安王奇怪的看了晏行一眼,答应了声好。
晏行又问道:“若是没有猜错,刚才舞剑的是罗二姑娘吧?”
姜梨笑着点头,“正是罗二姑娘。我也没有想到罗二姑娘外表温婉可亲,剑舞居然也这样出色。”
安王眼睛亮了亮,虽然没有接话,但似乎听得格外仔细。
姜梨抬眼看向晏行,晏行若无其事的喝了口茶,“今日花木也选了,时辰也不早了,不知姜姑娘忙完了没有,若是忙完了,不如与我们一起回城。”
姜梨看了看天色,天空依旧雾沉沉的,这场雪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停,能够与晏行一起回去,自然安全得多。
姜梨起身道:“我让李旺收拾一下,这就一起回城。”
晏行眼神带着宠溺,“姑娘慢慢收拾就是,我反正也没有事,就在这里喝茶等姑娘。”
姜梨走后,安王古怪的望向晏行。
“三哥,你与姜姑娘早就认识?”
“我与她是邻居。”晏行笑笑,“前次你回来,我还请她帮我布置过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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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那日没有看仔细。”安王含笑看着他,“三哥已经不小了,难道便不想尽快给我找个嫂子?”
晏行横了他一眼。
安王笑着道:“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三哥不要当真。”
说话间,姜梨已经收拾好走了过来。李旺跟在她身后,见到晏行,便上前行礼。
安王一眼便认出了李旺,他看看晏行,又看看姜梨,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等马车进了城,安王先回府,晏行与姜梨一路往清风桥来。姜梨靠着车壁,很想问问晏行这段时间去了何处?此时,她有些懊恼没有将锦儿带在身边,以锦儿的性子,恐怕早就去问了。
思忖间,只听到有人在车厢壁上轻轻敲了两下,姜梨掀开车帘,便见晏行骑着马,并行在旁边。
他唇畔带着笑,让他一向冷峻的脸看上去温和了许多,“我明日便去面圣。”
姜梨刚想问他要做什么,立刻便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一热。等她再看向帘外时,马车已经驶了出去,将晏行留在了身后。
姜梨趴着窗往后看。漫天飞雪中,晏行骑着马静静地站在天地间,他身姿挺拔,眉目温润,玄色的大氅上落满了雪花,又被风一吹,雪花顺着大氅滑落。
四周喧嚣热闹如潮水般褪去,直到马车走了很远,远的已经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姜梨依旧清晰的记得晏行脸上的每一个神情。
她强压下唇角的笑意,拉下帘子将外面的风雪和灯火隔绝在外。
晏行远远跟在姜梨马车后面,一直到了薛家门前,他才转身回府。
靳长川在晏行房中看书,屋里炭火燃得很足,他只穿了一件初冬穿的夹棉长袍,闲适的坐在桌案后。看到晏行回来,他放下书,饶有兴趣的看向他,“看到姜姑娘了?”
晏行嗯了一声,脱下大氅递给小厮。
“你当真决定请皇上赐婚,而不是找人去提亲?”靳长川伸手打开灯罩,将灯芯剔亮一些。
晏行目光深邃,“若是皇上能赐婚,皇后便不能阻拦,日后定然也不能发难。我晏行的妻子,不能受丝毫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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