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岳。

    大宋王朝最绮丽的梦，也是最奢靡的伤口。

    这里，没有城外的喊杀震天，没有城内的血流成河。

    只有风雪，无声地，落在那些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之上，落在那些从江南运来的、价值万金的太湖奇石之间。

    万籁俱寂。

    静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与那人间炼狱，彻底隔绝开来的、虚幻的、不真实的……世外桃源。

    然而，这份宁静，即将被最原始、最血腥的暴力，彻底撕碎。

    “轰！”

    一声巨响。

    那块被藤蔓和淤泥掩盖的、通往地下水道的出口石板，被鬼十七等人用尽全力，从内部，轰然撞开！

    碎石四溅，泥水横流。

    李师师搀扶着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周邦彦，第一个，从那黑暗的洞口，踉跄着，踏入了这片传说中的皇家园林。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

    也带来了，地面之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紧接着，鬼十七、陈恭和那几名浑身浴血的拱圣营残兵，也一个个地，从洞口爬了出来。

    他们站在艮岳那洁白的雪地上，身上沾满的污泥与血迹，显得如此的突兀，如此的……格格不入。

    仿佛一群从地狱爬出的恶鬼，闯入了不属于他们的、神圣的天堂。

    “咳咳……是这里了……”

    周邦彦剧烈地咳嗽着，每咳一声，都有黑血从嘴角溢出。

    他靠在李师师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地面上冰冷的、新鲜的空气，那双几乎要闭上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奢华到极致的宫殿。

    ——敷春堂。

    他知道，皇帝赵佶，就在那里。

    那个能决定大宋命运，也能决定他们所有人命运的男人，就在那里。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体内的毒，和他的生命，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倒数。

    他必须，用最快、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去见他。

    去将这盘死棋，彻底搅乱！

    “少帅……我们……”

    鬼十七看着四周那些影影绰绰的、属于皇家禁卫的巡逻身影，声音里充满了紧张与不确定。

    他们只有不到十个人，而且个个带伤，周邦彦更是命悬一线。

    而这里，是皇家的心脏，是防备最森严的地方。

    他们这点人，冲进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周邦彦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只唯一还能动弹的手，抓住了李师师的衣袖。

    他的眼神，穿透了无尽的虚弱与痛苦，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底。

    那眼神里，有歉意，有不舍，有嘱托。

    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的决绝。

    李师师读懂了他的眼神。

    她的心，像被刀割一样地疼，但她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一抹凄美而又坚定的笑容。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鬼十七等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属于“摄政女帅”的、冰冷的威严。

    “传少帅令！”

    “凿穿它！”

    “今夜，我们……血洗艮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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