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尽数洒落在摊开的卦布之上,染出大片刺目的猩红。
他周身那原本渊深似海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骤然溃散,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原本红润的面庞瞬间爬满皱纹,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仿佛窥见了什么足以令天地崩灭的大恐怖!
“不...不可能!”老者声音嘶哑颤抖,死死盯着纸上那个依旧流转着淡淡光华的“道”字。
又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神色依旧平静的秦忘川,仿佛在看一个不该存于世间的怪物。
“你...你究竟是谁?!”老者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命格之怪异,亘古未见...似人非人,似仙非仙...可追溯至太古...噗!”
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显然反噬极重,连言语都难以继续。
他此刻才明白,少年方才那句“前辈应该不怕吧”,绝非疑问,而是一句平淡的陈述。
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悯。
秦忘川看着老者瞬间遭受重创的模样,眼中并无意外,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和:
“我可是提醒过前辈的。”
李天帝当年初遇时都算不出,你怎么能算出呢。
他伸出手,指尖泛起一丝极其纯净温和的长生仙气,轻轻点向老者眉心,试图稳住其溃散的气息:
“前辈还是先凝神静气,稳住伤势再说吧。”
老者感受到那缕精纯至极、远超他想象的生机渡入体内,勉强压住翻腾的气血,眼中的惊骇却丝毫未减,反而更浓。
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这一幕惊的路人频频回首。
直至老者手掌颤抖的掏出颗丹药服下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然而他却看着药瓶有些肉疼。
“九转丹药啊......”
就那么没了。
好亏!!
“让老夫静静......”
他嘶哑着挤出两个字,突然仰面栽倒躺在地上。
一时间竟有些怀疑人生。
秦忘川重新来到老槐树下,如昨日般支起布幡,铺开靛蓝粗布,将符箓一一码放整齐。
经过昨日的练习与感悟,他今日所绘的符箓,灵光明显更为内敛圆融,尤其是那火符,狂暴之力已被驯服,静静躺在那里,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势。
“该尝试更多的符种了。”
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研磨朱砂,便见庞杰的身影出现在了街角,正怯生生地朝这边张望。
见被发现后,他才走了过来。
“小神仙......我、我昨天没用那道符。”
秦忘川抬眸看他,语气平淡:“哦?”
“万星轩...昨晚没来。”庞杰抿了抿嘴,声音低了几分,“我想了一晚上,即便他来了,我可能...也下不了手。”
秦忘川手中的朱砂笔微微一顿,终于正眼看向他:“为何?”
庞杰掰着手指,认真道:“我仔细想了想,杀他的确不对。”
“先不说这符能不能杀他,就算真杀了他,青霄圣地还会派别人来。”
“就算没有别人,下次再有类似的人欺负我们,我可就没有第二张符了。”
他抬起头,眼中虽仍有不甘,却多了几分清醒:“治标不治本。”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而且...虽然我不怕死,但如果我死了,就没人照顾娘亲了。”
秦忘川静静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本以为这男孩只是被仇恨冲昏头脑,却没想到,他竟能在一夜之间想通这些。
“所以,你今日来,是想退符?”秦忘川问道。
庞杰赶紧捂住了腰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当然不是,我、我可是付了灵石的!”
他小脸涨得通红,生怕符箓被收回。
“现在用不着,以后总能用上!”
“当然用不上最好。”
见秦忘川没有要拿回的意思,他眼珠一转,顺势就坐到了摊位前的矮凳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
“其实...我想跟小神仙学一门手艺!”
“手艺?”秦忘川眉梢微挑,有些想笑。
他这符都是现学现用的。
“就是画符!”
庞杰眼睛亮晶晶的,指着摊位上的符箓,“我昨夜想通了,靠山山会倒,靠符符会用尽——”
他声音忽然压低,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唯有自己掌中的力量,才是真正的依仗。”
“这样即便万星轩,或者是更强的人来,我也不怕!”
秦忘川摇头:“想法不错,但你找别人吧。”
“我自己都快穷的睡大街了,教你手艺?”
庞杰眼中的光亮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小神仙说笑了......我知道的,像您这样的人,怎么会缺一处落脚地。您只是...只是不想收我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自知愚钝,身无长物,连像样的拜师礼都拿不出,这番话在您耳中必然可笑至极。”
突然,庞杰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倔强的火焰:“但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单薄的身躯重重跪在青石板上,背脊却挺得笔直:“哪怕只能给您当个洒扫庭院的仆役!十年不够就百年,学不了一成就学半成——求您给我个叩门的机会!”
秦忘川看了他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第一句话就浇灭了庞杰的满腔热血。
“执念如火,力量如油——”
“像你这样的人,一旦获得力量,只会带来灾难。”
秦忘川看着庞杰坚定的眼神,心中暗叹。
是否会带来灾难,一部分看人,另一部分则看老师。
而天才往往不是好的老师
更何况...
想着,秦忘川起身将庞杰拉起,语气缓和了几分:“我虽不能教你,但也有别人在看着你呢。”
“不久的将来,你必然能踏入修途。”
话毕,他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远处装死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