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安走入城门。

    一种能渗透骨髓的死寂。

    紧接着，无穷无尽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物理层面的挤压，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坍塌。

    亿万生灵在无尽岁月中沉淀下来的绝望，化作了实质的泥沼，要将他的神魂拖拽进去，永远沉沦。

    【你救不了他。】

    一道阴冷的意念，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那声音扭曲而恶毒，带着看透一切的嘲弄。

    【你的挣扎，毫无意义。】

    【放弃吧，沉眠于此，才是唯一的解脱。】

    幻象丛生。

    他看见丹田内的那枚光茧，“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李常光的气息烟消云散。

    他看见皇城在邪神的怒火下化为飞灰，季玄等所有人的面孔在痛苦中扭曲、溶解。

    他看见自己最终力竭而亡，尸骨被风雪掩埋，千年万年，无人知晓。

    一切努力，终归虚无。

    这便是绝望。

    它不与你争斗，只告诉你最终的结局，瓦解你所有的信念。

    换做任何一个修士，哪怕道心坚如磐石，在身负如此重创之下，面对这种根植于因果宿命的打击，也足以瞬间崩溃，化为此城新的养料。

    王平安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的世界雏形中，那尊亘古不动的轮回石磨，只是极轻微地一震。

    一丝微弱却代表着至高“秩序”的灰光流转，便将所有侵入识海的幻象与魔念，碾得粉碎。

    “聒噪。”

    王平安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然。

    他没有再压制。

    而是彻底敞开了自己的世界雏形！

    那一刻，他体内那棵仿佛早已死去亿万年的枯荣道树，爆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本能最深处的……饥渴！

    轰！

    无数条漆黑如闪电的根须，从王平安的脚下疯狂蔓延而出，刺入这座死城的每一寸土地！

    它们像追踪血腥味的鲨鱼，贪婪地、粗暴地扎向那弥漫在天地间的绝望本源！

    “呃啊——！”

    饶是王平安的意志，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痛苦！

    无法形容的痛苦！

    如果说之前的精神冲击是魔音贯耳，那么此刻，就是将亿万道绝望的残魂，强行灌入他的脑海！

    无数张扭曲的面孔，无数声凄厉的哀嚎，无数段支离破碎的人生悲剧，在他眼前炸开。

    它们要污染他的意志，同化他的神魂，将他变成它们的一员！

    王平安死死咬住牙关，唇角溢出黑色的血。

    炼！

    他心念一动，轮回石磨的虚影在识海中显现，开始缓缓转动。

    那些冲进来的绝望怨念，就像被投入磨盘的豆子，在一瞬间就被碾碎、净化，化作最纯粹的、无属性的魂力养分，反过来滋养着王平安近乎干涸的神魂。

    与此同时，枯荣道树的吞噬，也变得更加疯狂！

    灰败的、充满死寂与终结意味的绝望之力，如同百川归海，被道树的根须疯狂抽取，顺着树干向上奔涌。

    这些足以让任何生灵枯萎凋零的力量，对枯荣道树而言，却是世间最顶级的补品！

    以“枯”养“枯”！

    再由“枯”之极致，催生那一线“荣”之生机！

    肉眼可见的，丹田内，李常光那枚光茧之上，那道狰狞的裂痕，竟奇迹般地……停止了扩大！

    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创生气息，从枯荣道树的枝头重新凝聚，缓缓飘落，融入光茧之中。

    有效！

    王平安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了一捧燎原的烈火！

    希望，就在眼前！

    也就在这时。

    “唉……”

    一声古老、疲惫，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叹息，在城池的最中心响起。

    那里的空间开始扭曲，光线被吞噬。

    一道模糊、庞大、由无尽阴影和 solidified aiho构成的巨大人影，缓缓从白骨王座上站起。

    它不是生灵。

    它是这座城，是这片禁地，“绝望”本身！

    它就是绝望城主！

    “外来者……”

    “为何……要来打扰吾等的安眠……”

    城主抬起手。

    轰隆！

    整座绝望之城的力量都被调动起来，化作一条条由实质化的“怨恨”、“不甘”、“悔恨”交织而成的漆黑法则之链，从四面八方抽向王平安。

    这些锁链所过之处，空间都呈现出一种衰败的灰白色，要将王平安彻底束缚，磨灭他所有的生机与希望，让他也成为永恒绝望的一部分。

    “滚！”

    王平安一声怒喝。

    【枯荣】道树猛然爆发出璀璨的灰光，那些看似无可匹敌的绝望法则之链，在接触到灰光的刹那，竟如同经历了亿万年的时光，瞬间“枯萎”、腐朽，化作飞灰消散！

    王平安不退反进，主动迎向了那尊绝望的化身。

    他没有时间了。

    光茧的裂痕只是被遏制，想要救李常光，必须吞掉这座城最大的绝望本源——眼前这个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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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吼——！”

    绝望城主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整个城池都在剧烈震动。

    它感受到了王平安的意图，那不是驱逐，不是封印，而是要将它彻底“吃掉”！

    它汇聚了全部的力量，一只由纯粹绝望构成的巨手，遮天蔽日，朝着王平安当头拍下！

    这一击，足以让天地失色，神佛退避！

    王平安却笑了，笑得癫狂而炽烈。

    他根本不顾那毁天灭地的攻击，反而将枯荣道树的力量催动到了极致，无数根须化作利刃，狠狠扎进了绝望城主那虚幻的身体里！

    以伤换伤！

    以命搏命！

    就在这法则激烈对撞的瞬间，王平安眉心那枚一直沉寂的“魔胎”，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咚！

    一股至高无上的邪神意志，试图以魔胎为坐标，穿透世界壁垒，降下一丝神力干扰战局！

    然而，它失算了。

    还不等那丝神力起到任何作用，正在疯狂吞噬一切的枯荣道树，竟本能地分出一股根须，像是发现了更美味的佳肴，毫不客气地缠绕了上去，狠狠一吸！

    那一丝跨界而来的神之意志，竟被当场吞噬了一小部分！

    遥远的世界彼端，一尊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发出了一声错愕的闷哼。

    而王平安的世界雏形里，枯荣道树在吞下这口“大补之物”后，气息猛然暴涨！

    “就是现在！”

    王平安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

    “你的绝望，是我的大药！”

    “给我……过来吧！”

    轰！！！

    枯荣道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吞噬之力，绝望城主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消融。

    它发出无声的嘶吼，却无法挣脱，最终在极致的枯萎中，彻底瓦解，化作最精纯、最磅礴的绝望本源，被王平安鲸吞入体！

    王平安的气息，节节攀升！

    随着绝望本源的消失，这座死寂了万古的巨城，开始寸寸崩塌。

    灰败的天空被撕裂，一缕久违的阳光，照射进来。

    在王平安脚下，那片被绝望侵蚀了亿万年的焦土废墟中，一株翠绿的嫩芽，顶开石砾，倔强地……破土而出。

    枯荣轮转，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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