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核心的轰鸣与嘶吼被彻底隔绝在身后,如同关上了一扇通往地狱熔炉的大门。
通道入口并非门扉,而是一道缓慢舒张又收缩的、由无数生锈、蠕动、覆盖着粘稠生物锈痂的巨大齿轮环构成的“喉管”。
米勒的身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消失于齿轮环啮合的昏沉阴影内。
寒意,骤然降临。
并非温度的下降,而是一种源自空间本身的、带着浓烈铁锈与陈年油污腐败气味的阴冷。
空气变得极其稀薄,每一次吸气都艰难得像在吞咽浓稠的铁砂。
通道不再是规整的隧道,而是如同钻进了一头古老钢铁巨兽腐烂的肠道深处。
脚下不再坚实,是覆盖着厚厚、湿滑粘腻、似乎具有微弱活性的黑绿色生物质锈蚀层。
每一步踩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拔脚时会带起拉丝的污秽粘液。
壁上附着着散发幽暗磷光的诡异菌簇,是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光线摇曳不定,将米勒的身影投射在湿滑蠕动的壁上,扭曲变形如同鬼魅。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金属摩擦声波叠加而成的低频嗡鸣无处不在,直接作用在大脑深处,反复撩拨着方向感和理性认知的琴弦,诱导向黑暗的迷途。
这并非一条路,而是一片活着的、充满恶意的陷阱回廊。
壁面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内陷,仿佛两侧巨大的生锈肠壁骤然合拢挤压。
米勒的神经反应如同离弦之箭,身体险之又险地撕裂粘滞的空气,在千钧一发间侧移。
砰!
沉重的内陷声伴随着锈蚀碎块和粘稠泥浆溅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紧接着,脚下“地面”又猛地倾斜滑塌,仿佛踩在冷却凝固的熔岩斜坡上,他身体失衡前冲,靴底剧烈摩擦着滑腻的锈蚀层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头顶,冷凝水珠不时滴落,并非水滴,而是黄绿发亮的、散发浓烈氨水与酸腐气味的强腐蚀液。
一滴溅落在袖口,布料瞬间发出“滋滋”声响,冒起刺鼻白烟。
途中遭遇的危险并非具象的怪物,而是这片空间本身在腐烂与时间侵蚀下诞生的抽象恶意。
空间偶尔会发生短暂的错乱折叠。
一步踏出,眼前景象会瞬间闪入某个破碎的过去碎片:无数矮人亡魂模糊的虚影在绝望中锻造、哀嚎,随即又被冰冷的钢铁洪流淹没,然后消失,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眩晕和记忆被强行嵌入的撕裂感。
某些区域,无形的怨念聚合体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而过,那是强大存在在此陨落时残留的不甘与憎恨,冲击着精神壁垒,带来灵魂冻结般的恶寒。
还有无形的重力陷阱,有的地方重力骤然混乱,身体瞬间轻如鸿毛又重若千钧,毫无规律可言。
米勒只能依靠固有能力强行锚定自身,在失重与超重的错乱中跌跌撞撞地挣扎前行。
靴底每一次踩在厚腻的锈蚀层上,都发出令人牙酸的粘稠挤压声,声音在死寂的通道中被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
每一次呼吸,肺叶都承受着粘稠铁腥气的烧灼与无形重压的碾磨。身体和意识都在被这活着的腐败腔道缓慢消解。
当通道尽头那令人压抑的蠕行胃壁般的腔道内壁骤然开阔时,米勒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所吞噬。
这里,就是“齿轮之心”。非心脏的热烈,而是深渊的胃囊。
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向下凹陷的球形腐穴。倒扣的巨碗,碗底塞满了绝望的残骸。
空气粘稠如汞,弥漫着一种混合了万年机油腐败、惰性金属尘埃、以及生物腐质高度酸化的刺鼻恶臭。
冰寒刺骨,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要冻结灵魂。
地面是破碎凝固的金属汪洋。
无数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齿轮残骸——直径数十米的巨轮、碎裂的半片齿牙、扭曲如麻花的巨大轴杆——相互倾轧、断裂、半埋半露在厚达数米、如同半凝固沼泽的、深黑泛着暗红油光的锈蚀泥泞中。
泥泞之下,不知沉淀了多少岁月的遗骸。
穹顶和四周碗壁上,并非石壁,而是由彻底凝固交错的断裂轴承、如同缠绕巨蛇般盘卷的粗壮蒸汽管道、以及早已停止搏动却保持着扩张姿态的巨大能量管道所填塞。
所有这些金属结构都被一种厚重的、仿佛烧熔冷却后的沥青混合了凝固腐尸内脏般的暗红锈蚀膏状物包裹、粘连,层层叠叠,构成了不断向下滴落着腥臭粘稠液滴的腔室壁面。
唯一的光源,来自空间最中心的底部,靠近那锈蚀泥沼的最深处——一团悬浮在离地半尺高度的、微弱却恒定的墨绿近黑的能量光晕。
那光并不温暖,散发着如同劣质荧光石般的冷硬光芒,其中夹杂着细微、病态的磷火闪烁。
光芒所及之处,腐朽的金属残骸更显破败,蠕动的锈蚀泥沼泛着油亮的死意。
光晕的核心,是此行的目标。
一个身影,或者说,一件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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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特尔的遗骸。
它被无数条早已失去能量光辉、但物理结构依旧粗壮、覆盖着厚厚污垢与锈痂的暗色管线缠绕、穿刺。
管线有的深深钉入它扭曲的肢体关节,有的勒进金属化的脊柱缝隙,更多的如同巨蟒般盘绕着它的半身。
它被半吊在半空,离下方那片污秽的泥沼仅半尺之遥,姿态僵硬,如同落入巨大蛛网的飞蛾,也像某种亵渎仪式的祭品被钉在虚无的十字架上。
这躯体早已失去“人”的形态。
肢体被强行扭成反关节的角度,如同被拆卸后又胡乱组装的可怖玩偶。
大部分躯干与那些粗粝的管线强行融合,锈蚀与增生的金属物质在连接处长成恶心的肉瘤状突起。
原本是“皮肤”的地方,覆盖着一层冰冷的、黯淡无光的灰黑金属皮,多处剥落、开裂,露出下方深褐色、如同干涸树胶般的凝固结构。
面部覆盖着一个扭曲变形、覆盖着细密晶状锈蚀痂壳的“面具”,空洞的眼窝下方似乎凝固着永恒的惊骇。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胸口正中心的位置。
那里并非心脏,而是一团缓慢搏动着的、形状极不规则的、仿佛由暗红色锈蚀结晶与流淌的墨绿色能量杂糅凝固而成的怪异结晶体。
正是这团东西散发着那令人作呕的墨绿冷光。
而那晶体中,隐约可见一段棱角分明、散发着更加深沉绝望的金属轮廓深深嵌在其中——那必是【狂誓之志】的碎片。
它仿佛取代了心脏,成了这具遗骸维持诡异“存在”的最后锚点。
葛隆米尔的意识早已抛弃了这艘破船,抽离得干干净净。
此处只留下这个空壳,以及空壳内部被污染、扭曲、却依旧与整个【齿轮之心】空间深度绑定的力量核心——【狂誓之志】。
一种冰冷、偏执、狂躁的能量余波如同濒死者的呼吸,微弱却固执地弥散开来。
当米勒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靴底踩在厚腻的锈蚀泥沼边缘,发出“咕叽”的渗人声响时,空间内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激活了。
并非幻听或幻觉。
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诡异的视觉叠加。
眼前这片凝固的绝望坟场之上,开始浮现出一层半透明的、如同被水汽模糊的劣质镜面的重影:那是一座古老、恢弘却冰冷到毫无人性的巨型锻炉车间的景象。
巨大无比、闪耀着暗沉金属冷光的几何化齿轮悬吊在头顶冰冷的天轨上缓缓滚动,发出沉重而有节奏的轰鸣。
熔岩般的能量流在复杂的管道网络中奔涌,核心位置正是这里。
无数矮人的虚影在那重影车间中活动。
但他们的形象并非完整,更像是被烙铁烫过的胶卷,只留下模糊、重复的动作残痕和因极致的痛苦或麻木而凝固的、无声嘶吼的口型剪影。
他们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械,狂热地捶打、搬运、引导着熔炉流泻的能量,脸上没有劳动的荣光,只有被巨大责任和绝望压垮后的深度麻木。
与此同时,低语直接在米勒颅内炸响,声音浑浊不清,像是无数种尖锐的金属刮擦、绝望的嘶吼、非人的哀鸣被强行搅拌后直接灌入耳蜗:
“接驳三号,超压单元注入精魄……”
“不,放我回去,誓言……太……疼了……”
“啊——!!灵魂……被嵌合……”
“荣耀……钢铁……时代……值得…一切……牺牲……”
声音时而卡顿,时而重叠,时而爆发出刺耳的电流噪音。
它们来自四面八方,又像从地面堆积的锈蚀残骸深处渗透出来,来自那些在重影中劳作的亡魂。
杂乱的碎片在米勒脑中疯狂碰撞、组合。
真相如同一块块冰冷的铁片强行嵌入他的意识:
那些亡魂的哀嚎指向核心——此地,正是锻造那柄传奇兵器【誓约之矛】的最终熔炉。
它的核心材料,那些驱动它无匹威能的,并非稀有金属,而是无数……“背誓者”的灵魂精粹。
强行抽取,活体炼魂。
背弃誓约时爆发的巨大灵魂撕裂与精神冲突的能量洪流,被当作最炽热、最疯狂的核心燃料。
他们的痛苦与绝望,扭曲成了神器的锋芒。
这些被折磨、榨干灵魂后抛弃的背誓者,他们的遗骸沉入这片腐沼,灵魂的残渣污染、浸润了每一寸钢铁和空间。
他们永恒的禁锢地、痛苦的熔炉,便被如此命名——背誓者之墓。
而齿轮之心,是它更早、更荣耀,也更具深意的名字。
米勒看着四周无尽腐朽的齿轮残骸,一个沉重的疑问浮出水面:“齿轮…这东西……对矮人来说……到底……是什么?”
这疑问甚至未完全在脑中成型。
亡魂的低语似乎感知到了,回应并非理性阐述,而是混杂着混乱追忆、麻木痛苦与一丝扭曲骄傲的情感爆发:
“齿轮?”
“那是从石头爬向钢铁天空的梯……”
“转动一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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