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一声冰冷、带着金属摩擦颗粒质感的嗤笑,直接从众人头顶那团旋转不休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日】核心深处震荡出来。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充满了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否定,以及一丝,被蝼蚁最后呓语所逗乐的冰冷玩味。
“可笑至极,愚昧的臆想……”声音在空间的震动中回响,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冷的齿轮碾碎朽木,“矛?岂是拼凑之物,它是我意志延伸的血骨,重铸之能早已随那辉煌余烬……灰飞烟灭……”
“凭此荒诞虚言?痴妄……”
绝对的否定并未压垮米勒。
那冰冷的宣判反而像一盆掺杂冰碴的冷水,浇在意识濒临混乱的火焰上。
他缓缓转动脖颈,目光沉重地扫过仅存的同伴。
死路。
留下,必死无疑。
必须离开,立刻。
葛蕾塔那覆盖着龟裂灰石的嘴唇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残存的、唯一能动的指尖猛地向内一蜷,仅余的一丝墨绿色诅咒本源——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爆发的那一点稍纵即逝的火星——强行被她抽取,然后压缩成两根无形的细针,狠狠刺入安多尔和格伦伍德灵魂深处那尚未完全熄灭的生命余烬。
刺激,压榨,回光返照。
“呃啊——!”安多尔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濒死困兽的粗粝嘶鸣。
格伦伍德巨大的头颅猛地抬起,浑浊眼珠中瞬间爆出一股燃烧生命换取的、非人的暴戾血光。
葛蕾塔身体巨震,维持新身体的金色结构彻底崩溃,石化的纹理发出“咔嚓”声,瞬间爬满了脖颈。
她如同一具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的石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最后的冲锋。
燃烧生命的安多尔猛地挣起,身体爆发出远超极限的怪力,枯死的右臂竟然带动半凝固金属浆液挥起,拖着残躯,如同疯兽般撞向侧面一道卷来的炽热能量乱流。
格伦伍德喉管破裂般咆哮,下半身爆发出绝望的扭力,庞大的残躯如同崩塌的山岩,用尽最后一丝弹跳的力量,狠狠扑向那道正面碾压而来的最汹涌的熔岩能量洪流。
葛蕾塔在她彻底僵硬石化的身体触地前一瞬,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灰色诅咒波纹从她彻底石化的指尖溢散,如同水面涟漪,在她倒下位置的前方构成了一道瞬间浮现、又瞬间被更高能量湮灭、却又顽强瞬间再次浮现的屏障虚影。
它在替米勒挡开飞溅的腐蚀性金属液滴,每一次湮灭重生,都伴随着她倒下的身体剧烈抽搐。
米勒知道不是犹豫的时候,就在这三股以生命为引燃起的短暂火焰爆发、硬生生在毁灭风暴中撕开一条狭窄裂痕的刹那,他再次在濒临破碎的身体上使用【锈蚀齿轮】,身体几乎化为一道模糊的、裹挟着空气灼烧痕迹的影子,冲向来时那条被蒸汽覆盖的、已然扭曲变形的通道口。
身后,震天动地的能量爆炸声轰鸣作响。
灼热的气浪混合着血腥味和金属碎片如暴雨般追来。
安多尔身体被爆炸气浪高高抛起、砸在灼热金属壁上的沉闷巨响。
格伦伍德残躯被洪流彻底吞噬时发出的、如同巨石砸入岩浆的轰然入水声。
以及葛隆米尔那混合着【黑日】威压、被短暂阻挡而爆发的、真正意义上撼动了整个熔炉地基的恐怖咆哮。
米勒冲入通道,如同炮弹般撞开破碎的障碍,将那恐怖的声响抛在身后,口腔里满是碎铁屑和内脏腥甜混合的锈血,身体被爆炸碎片划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但他没有停顿,只知道向前,向下,逃离。
身后的通道结构在震耳的咆哮中剧烈坍塌,巨石和熔化的金属块轰然砸落,烟尘和灼热蒸汽混杂着锈蚀粉末形成了致命的窒息迷雾,米勒不管不顾,仅存的意志驱动着破败的躯体,在塌陷与烟尘的追猎中疯狂穿行。
穿过最后的坍塌门洞,眼前豁然是弥漫着无尽锈红雾气的荒芜丘陵。
但米勒的视野已经开始发黑,肉体崩溃的剧痛与失血的虚弱在影响着他的意识。
他踉跄冲出几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倒,身体如同被剪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毫无缓冲地扑倒在地,意识在栽倒的瞬间便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昏迷前,唯有安多尔那句夹杂着血沫的微弱呓语,如同最后的烙印,伴随着葛隆米尔震怒的咆哮回声,在他漆黑的意识海洋中反复回荡、碰撞、激起无声却巨大的波涛。
“当所有誓约归于一处,齿轮鸣响之时,圣矛自显……”
意识沉沦。
坠入无光的深潭,那是他自身意识的底部。
没有形态,没有边际,只有一片纯粹、包容却也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
通常,这里是灵魂彻底沉寂的避难所。
此刻,却有一道人影,无声地在黑暗中凝结。
她全身裹在粗麻布斗篷里,兜帽深处,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她的左眼,是完全闭合的状态,一道深邃、古老、材质不明的黯色咒文,如同活着的荆棘藤蔓,从那紧闭的眼睑下蜿蜒而出,爬过苍白的颧骨,消失在发丝边缘,散发着冰冷的禁锢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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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存的右眼,是淡淡的、仿佛稀释过的熔金色彩,眼神深邃平静。
伊蕾娜。
“勇者大人,您的精神,像一面被重锤反复砸中的古镜,遍布裂痕,濒临崩溃,”她的声音直接在意识空间中响起。
“关于您的问题,我似乎可以为您提供一个思路。”
她开始叙述,声音平缓、稳定,如同在无尽黑暗的书库中,缓缓摊开一卷记载着晦涩星辰轨迹的古旧羊皮卷轴。
“起初,山腹中的穴居者,黑暗是永恒的巢穴,岩石是流淌的血脉,矮人生于斯,长于斯,石头,是他们唯一的语言……”
“直到,地心深处的熔流被凿开,灼热的叹息喷涌而出,那不是火,是,‘蒸汽’……”
“如同野兽被套上绳索,灼热的叹息被囚禁在铁铸的牢笼里,旋转,膨胀,挣扎,驱动着嵌合紧密的,‘齿轮’……”
“精密咬合,回环往复,力量的传递,从此有了刻度,有了既定的轨道,混乱被碾碎,秩序从转动的轴心,降临。”
“齿轮旋转,便是文明的心跳,秩序的脉动,矮人的城市,随之在黑暗中点亮,如同镶嵌在钢铁骨架上的星辰,以蒸汽为血,齿轮为骨,行走于地渊的精密神只……”
“但,‘锈铁’不同,它的根源,我所知的碎片,亦无法完全拼合……”
“它像是,从世界规则的缝隙中,渗出的,腐血……甚至与恶魔的力量也不一样。”
“它侵蚀齿轮的咬合,它凝固蒸汽的呼吸,它吞噬那精密的刻度,将既定的轨道,扭曲为停滞的腐沼……秩序,被锈蚀的棺椁……锁死……”
她的讲述并非直指答案,而是铺设背景。
伊蕾娜的话如同钥匙,强行撬开了米勒意识深处尘封的闸门。
在混沌的昏迷状态中,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回溯自身与“齿轮”相关的能力本源:
【糖霜齿轮】: 得自糖霜工厂——糖霜女王的恶魔领域。那里并非纯粹恶魔之地,而是恶魔能量与机械的诡异结合。“机械”,伊蕾娜刚提过,这是矮人文明带来的基石。那座工厂的冰冷结构与运转,本身就流淌着矮人技术的血液。
【锈蚀齿轮】: 得自被锈铁病摧毁的夜莺镇。锈铁,正是侵蚀矮人秩序、带来毁灭的元凶之一。葛弗里是守誓者,亦是灾难的携带者。
【末影齿轮】: 得自“矮人之国”。无论那里的居民血统如何复杂,“矮人”之名及其留存的技术遗产,都与此地紧密相连。
【净火齿轮】:得自金鹅镇,仪式由巴林之子柯金斯主导。柯金斯是守誓者巴林的后代,净火仪式本身,或许就蕴含着某种对抗腐朽、试图“净化”回归某种秩序的意味,这与齿轮代表的秩序隐隐呼应。
还有……获得【末影齿轮】时,那段提示:“重复并非软弱,而是对命运的嘲弄。当你掌控了过去,便能塑造未来。齿轮转动之处,便是重生之时……”
“齿轮转动之处,便是重生之时……”这句话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撞击着他的思维。
一个模糊却惊人的念头开始形成:修复誓约之矛,或许关键不在于“锻造”或“拼凑”,而在于……“转动”?与他这些蕴含了矮人文明兴衰、秩序与混乱力量的“齿轮”能力有关?
但如何做?四个齿轮能力如何与碎片产生关联?“鸣响”又指什么?思绪陷入僵局,如同齿轮被铁锈卡死。
就在米勒的意识在混乱的线索中痛苦旋转、如同被卷入无形涡流时,一阵剧烈的、并非来自肉体的震动感猛烈传来。
这震动似乎直接作用于意识,仿佛承载灵魂的脆弱容器——他现实中的身体——正在经历某种颠簸,整个意识空间随之疯狂摇晃,光线与黑暗、记忆与现实、伊蕾娜的身影与扭曲的金属景象剧烈扭曲、碎裂、拉长又压缩。
“呃——!”并非声音,而是意识的强烈挤压反馈。
强行被从深潜的意识海洋中拽回现实的窒息感瞬间扼住了米勒的喉咙,他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疼痛瞬间吞噬了每一寸神经,身体的沉重如同背负着整座锈铁丘陵,意识像一块被强行拼凑的碎玻璃,视野模糊了许久才勉强聚焦。
晃动的天地,剧烈起伏的地平线。
他发现自己并非躺在地上,而是被人……背负着,视野里是不断晃动的、由粗粝纤维编织的肩甲,甲胄边缘布满了新鲜的、如同汗珠般不断渗透、凝固的暗红锈斑。
一股浓烈的、带着汗臭、新鲜铁锈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涌入鼻腔。
“老大你醒了喵?!”旁边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同样浓重的疲惫。
那是卡拉巴斯。
米勒艰难地转过头,看到卡拉巴斯紧跟在背负者的另一侧,同样步履蹒跚。
它身上的衣服破损严重,皮毛上布满一道道暗红色的锈痕——新鲜的、如同被强酸灼烧后又覆盖上薄薄铁粉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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