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厅内。
被破坏的柱子在工匠们的日夜赶工下,总算修缮好了,新刷的漆料还散发着淡淡的味道。
两把太师椅坐着两人。
李典史端着茶杯,捏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刮擦着杯沿,发出细微的嚓嚓声,余光撇向一旁拿着银锭放在嘴里咬着,见是真银,便塞到袖中的县令。
周县令留着白须,瘦长脸,满脸皱眉,如今六十多岁,绝无升迁机会,但在永安,那便是真正的土皇帝。
“李兄,喝茶,喝茶。”
周县令嘿嘿笑着,咕咚一饮而尽,随后毫不在意地拎起袖子就擦了擦嘴角的茶渍,没有丝毫的文官气质,甚至还透露着贪官才有的猥琐气质。
“周兄,同请。”
李典史微笑着,打心底就看不上对方,但为人处世方面的伪装还是要有的,怎么说对方跟他都是同品。
“好茶啊。”周县令放下茶杯,咂咂嘴感叹一声,随即道:“李兄,我手里的主簿跟我哭诉,他被你下面的一位差役给打了。”
李典史面色如常,轻轻放下茶杯,纠正道:“不是差役,他如今被我提拔为副班头。”
他明白,别以为周县令看着老眼昏花,就是糊涂蛋,实则聪明着呢,这不就主动上门调查林凡的身份。
在永安,以他们的身份,的确是土皇帝,无人能招惹,但谁能保证就没人走关系,来到永安过度走个流程。
有身份有背景的人,多着呐。
“嗯,林班头,老夫有所耳闻啊。李兄,咱们共事数十年,知根知底,一直以来相互扶持,相互进步,你就透个底,他到底是何身份,值得你这般包容?”
周县令很想知道林凡的身份。
胡老爷找过他,还是带着诚意来的,看的他两眼发光,在收下这些'诚意'前,他了解到事情的情况后,立马打消了收下的想法。
别人不了解李典史,他还能不了解吗?
他就不允许永安出现如此狂妄的人,更别说是在他治安府的差役。
所以有问题。
非常有问题。
他便以县衙无权干涉治安府的原因,将胡老爷给打发走了。
李典史道:“没任何身份,普通人。”
“哈哈哈,李兄,你就别卖关子耍我了,这要是没身……身份”,周县令笑着笑着,便脸色一凝,迫切道:“莫非他送了很多很多银子?”
“本官两袖清风,清正廉明,周兄,可不能污蔑我啊。”
“哎呦,我的李兄,你就真别骗我了,说实话吧,到底什么原因,老夫真不信没关系,你能容忍,咱什么关系,有必要瞒着我?”周县令催促着,心痒痒的很,要是大人物安排来的,他也得抱一抱大腿。
虽说自己这岁数,没提拔的机会,但如果能多一个靠山,不是坏事。
李典史缓缓道:“真没任何背景,就是普通人,但他很能打。”
“能打?”周县令被说懵了,“就这?”
李典史道:“周兄,你我这么多年的情谊,我忠告你几句,等会他就要来了,你切不可在朱主簿的事情上做文章,他眼里有恶虎,我是真怕把他惹怒,他把我们都打死了。”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第一次跟林凡见面的时候,他是没这种感觉的。
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便是林凡在院落一棍抽爆假山时,回头看向他的眼神,那真如恶虎般的凶戾。
周县令满脸不信。
李典史指着柱子道:“看到这柱子没,就是被他一棍轰的,刚修好没多久,来的路上院子看到没,你问我假山哪去了,我回答你,假山被他一棍给打爆了,那铁棍六十斤重,要是落在你我身上,挨得住吗?”
嘶~
周县令倒吸口寒气。
厅内温度陡然上升。
“可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他要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就不怕抄家灭族吗?更何况……”周县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典史给打断了。
噗嗤一声!
“他没家人的。”
李典史没忍得住笑,“周兄,你当真他不敢嘛,你我混迹官场多年,你还记得你当初的初心是什么?”
“捞银子。”周县令回的果断。
“那现在呢?”
“当然还是捞银子。”
回答这些问题,周县令都不用想的,他辛辛苦苦考取功名,弄个一官半职,不就为了捞银子。
“所以,周兄,你得保持你的初心,捞银子就一心一意的捞,专心致志的捞,莫要管那些有的没的事情,这些年,我苦心专营,才找到机会,将钱财送出,有了提拔的机会,我想进步啊。”李典史心累万分。
为官者,最怕什么?
自然是怕有钱没地方送。
你送。
人家也送。
人家关系更广,受贿的老爷们,自然得收懂事熟悉的。
周县令听得出,李兄跟他说的这些都是肺腑之言,倒也是信了,至于为了升官将辛辛苦苦捞的银子送出去,他是万万舍不得的。
县令蛮好的,鸡头中的鸡头。
何必当那凤尾。
“但李兄,你手里的这位班头可闹出不少事情,尤其是那胡家的,胡老爷可是去安州府找关系了啊。”周县令提醒道。
此事跟他没关系,他是县衙的,管不到治安府的事情。
李典史对此事丝毫不放在心上。
安州府那里的关系,该打点的,都已经打点过了。
况且,真当安州府那边的人傻吗?
一位治安府的差役,就让你胡家没了救人的办法,跑到安州府找关系,你们当地的典史,县令为什么不出手?
那不就说明,这事不简单,肯定有问题。
就在李典史准备开口的时候。
厅外传来洪亮的声音。
“我来了。”
就见林凡穿着崭新的班头差服,大摇大摆的走来,观其神态与走路的姿势,似乎是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完全没有半点的拘束与紧张。
走进厅内。
林凡跟李典史对视着,大眼瞪小眼,他也看到一旁穿着官服的老头,从官服可以看出,对方是本地的县令。
“咳咳……”
李典史轻声咳嗽着,意思很明确,有人在,这位是本地县令,你这样大摇大摆,没有上下级的尊卑,让我很没面子的,哪怕你现在稍微演一下,我也认了。
很显然,林凡是懂事的。
“典史大人,不知召卑职前来,有何吩咐?”林凡抱拳问道。
此话一出。
李典史满脸笑容,起身道:“无需拘束,来,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当地清正廉明的百姓父母官周县令,周县令得知你所做的事情,那是拍手叫好,为民除害,扫清永安毒瘤,特意前来,就是想见一见你。”
是吗?
林凡目光转向一旁,表情有些尴尬僵硬的周县令。
不是为了朱主簿的事情来兴师问罪的?
说实话。
来的时候,他都做好开启狂暴模式了。
而对周县令来说。
当他看到林凡的第一眼,他就彻底相信李典史说的话了。
眼前这小子。
当真是霸气侧漏。
绝对是心狠手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