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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7章 钟正国前往汉东
    夜色如墨,将西山最后一点轮廓吞噬。

    钟正国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的遥远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斑驳。

    桌上,那份刚刚签署的离婚协议,像一张苍白的死亡通知单,静静地躺在那里。

    墨迹已干,却还散发着女儿钟小艾泪水的咸湿气息。

    弃车保帅。

    这是他纵横政坛几十年,早已烂熟于心的生存法则。

    侯亮平就是那枚必须被丢弃的“车”,为了保住钟家这尊“帅”,他别无选择。

    然而,仅仅是“弃车”,就足够了吗?

    钟正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一遍遍划过。

    他的目光,落在另一份被他反复翻阅、以至于纸张边缘都起了毛边的文件上。

    那是关于赵援朝和20军在汉东所有行动的绝密情报汇编。

    从军管汉东,到“利剑2023”演习;从公海之上雷霆出击,摧毁“诺亚号”,到将数百名外国雇佣兵押解回京海港……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滚烫的弹壳,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政治斗争。

    斗争,就有规则,有妥协,有交换。

    只要价码合适,一切都可以谈。

    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赵援朝根本没有在玩政治游戏。

    他是在发动一场战争。

    一场用钢铁和炮火,来清洗旧秩序的,不宣而战的战争。

    在这场战争面前,他钟正国过去积累的所有人脉、资源、手腕,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赵援朝根本不屑于坐上牌桌,他选择直接掀翻桌子,然后用枪指着所有人的头,宣布新的规则。

    等待,就是等死。

    等着赵蒙生和赵援朝这对父子,在彻底扫平汉东之后,腾出手来,带着那份足以将钟家拖入深渊的“人情债”,登门问罪。

    到那时,他连“弃车保帅”的机会都没有了,只会被连人带车,一起碾得粉碎。

    “不能等。”

    钟正国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阴冷。

    他猛地站起身,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备车,去机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另外,通知小艾,让她立刻收拾东西,跟我去一趟汉东。”

    主动出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必须亲自去汉东,当着赵家父子的面,完成最深刻、最彻底的切割。

    他要把赵立春这个“包袱”彻底甩掉,要把侯亮平这个“麻烦”亲手处理干净,以此来换取赵家的谅解,保全钟家的根基。

    这是一种屈辱的投诚,但为了活下去,他别无选择。

    第二天清晨,一架从京城飞来的民航客机,在汉东省京州国际机场缓缓降落。

    钟正国和钟小艾一前一后地走出贵宾通道。

    他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深色中山装,面容严肃,步履沉稳,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钟小艾跟在身后,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身上那股前所未有的紧绷和凝重。

    前来接机的是省委办公厅的一位副主任,态度恭敬,却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疏离。

    “钟部长,一路辛苦。沙书记和李书记正在京海港参加‘利剑演习’的阶段性总结,特意嘱咐我,安排您和钟处长先去省委招待所休息。”

    “演习?”

    钟正国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现在还在搞?”

    “是……是的。”

    副主任的额头渗出细汗,“演习的规模……很大。”

    黑色的红旗轿车平稳地驶出机场,汇入了通往市区的车流。

    钟正国闭目养神,脑中飞速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他该如何开场,如何措辞,才能既表达出自己的“诚意”,又不失上面部委领导的身份。

    然而,当车队驶上绕城高速时,他所有的预案,都被眼前那撼人心魄的景象,彻底击碎了。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蓝色。

    一架又一架涂着灰色迷彩的歼20战斗机,以双机编队的形式,低空呼啸着从城市上空掠过,刺耳的音爆声如同滚滚闷雷,震得车窗嗡嗡作响。

    更远处的空域,庞大的轰六K战略轰炸机,在几架护航战机的簇拥下,如同一群巡视领地的雄鹰,缓缓盘旋。

    地面,同样被钢铁的洪流所占据。

    高速公路的一侧车道,已经被完全封锁,变成了军用专线。

    一辆又一辆墨绿色的99A主战坦克,履带碾压着路面,发出沉闷的轰鸣。

    紧随其后的,是04A步兵战车、轮式突击炮、自行榴弹炮……

    组成的钢铁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每一个交通要道,都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的眼神冷峻,身姿挺拔,将整个城市的气氛都渲染得肃杀而紧张。

    这不是演习。

    钟正国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演习是演给外人看的,是威慑。

    而眼前的景象,每一个细节,都在传递着一个冰冷的信息:掌控。

    这是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深入到城市每一个毛细血管的军事掌控。

    赵援朝,已经将整个汉东,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

    钟正国看着窗外那滚滚而过的钢铁洪流,几十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

    他所熟悉的那个由人情、关系、规则和妥协构筑的政治世界,在这股纯粹的、暴烈的物理力量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来谈判的,现在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主动走进了对方精心打造的牢笼。

    坐在他身旁的钟小艾,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但她的心中,除了震撼,更多的是正在疯狂滋长的,绝望的希望。

    她紧紧攥着藏在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刚刚通过加密渠道,才辗转得到的电话号码。

    号码的主人,是汉东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父亲已经放弃了侯亮平,钟家也放弃了侯亮平。

    她知道,从官方渠道去救人,已经绝无可能。

    但她不能放弃。

    在来汉东的飞机上,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和智慧,分析着汉东如今的局势。

    她发现了一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却可能是唯一存在的突破口。

    那就是祁同伟。

    这个男人,曾经是“汉大帮”的核心成员,是高育良最得意的门生,是赵立春阵营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但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却反戈一击,向赵援朝递上了扳倒赵立冬的“投名状”——静心山庄。

    这是一个典型的投机者,一个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枭雄。

    他现在虽然站到了赵援朝的阵营里,但他的根基太浅,立场也必然尴尬。

    他就像一个刚刚投诚的降将,迫切地需要建立新的功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而侯亮平的案子,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钟小艾的计划很大胆,甚至有些疯狂。

    她不指望祁同伟能直接把侯亮平放了,那等于让他去自杀。

    但祁同伟是公安厅长,是负责具体执行的“刀把子”。

    他完全可以在调查过程中,做一些“手脚”,将侯亮平的案子,与赵立春、赵瑞龙父子更深的罪恶捆绑在一起。

    只要能证明,侯亮平之所以“严刑逼供”,是因为他查到了赵家父子更惊天的阴谋,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和阻碍,情急之下才采取了过激手段。

    那么,侯亮平的行为,就可以从“政治报复”和“滥用职权”,转变为“办案心切”和“方法不当”。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前者是死罪,后者,最多只是个处分。

    当然,祁同伟不会白白帮她。

    她需要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筹码。

    这个筹码,就是她自己,以及她背后“钟家”这块虽然已经出现裂痕,但余威尚存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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