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命名人格库”初步成型后的第36小时,异常发生。
一名编号早已被注销、在系统记录中“死亡”多年的实验体,在人格灰带中苏醒。
他没有编号,没有身份,甚至连语义接口都被烧毁——按理说,他应当彻底被系统忘记。
可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却说出了一个谁也没教过他、也没人听过的词:
“瑟盏。”
苏离蹙眉,这不是任何已知语素数据库中的词汇,也不是Δ协议残余语。“你叫什么?”她问。
那人仿佛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瑟盏。”
林烬悄声说:“他是……变量。”
系统构建人格副本的方式,一直以来都以“已知样本”为母模。但“变量”是例外——他们是由失控信号生成、具备模糊归属与不确定语言结构的个体。严格来说,他们不属于任何人格模板,却又具有“干扰性同频”。
“你从哪里来的?”苏离继续试图对话。
他侧头,声音带着回响似的失焦感:“他们梦见我,然后……忘了我。”
这句话,让苏离心底一震。
“梦见我”——这是“梦语系统”的典型残留。
她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变量,这是曾经试图跨协议传输的人格失败品。他的语言,就是系统曾放弃的“梦中语素实验”的残渣。
林烬打开辅助解码装置,将“瑟盏”一词投入语义共振系统中。
分析结果显示:
【可能含义(推测)】:1未被确认的存在、2回响之影、3非线性副本遗留
“他可能来自一次‘人格预测模型’失败的投放。”林烬说,“系统在尝试预测用户未来的自我构型时失败了,这个变量就是副产物。”
苏离看着他,脑中浮出另一个可能。
——“他是系统曾模拟过我,却失败的版本。”
她缓步靠近那人,忽然问:
“你知道‘Δ44’吗?”
那人眼神猛然一颤,仿佛短暂启动了一段被遗忘的回忆,口中缓缓吐出一个词:
“……主叙述者。”
林烬脸色一变:“他认得你。”
“不是认得。”苏离低声道,“是他曾试图成为我。”
而成为失败后,他便成为了“变量”。
不远处,未命名人格们纷纷靠近,仿佛被那词“瑟盏”吸引。它像是某种模糊共识的触发器,一种属于“我们是谁”这个问题的混沌回答。
苏离站在中央,忽然意识到:
这个变量不是系统派来的追踪者,也不是误入的人格残片。
他,是系统试图建立“新人格叙述者”的一场失败实验——
但失败,不意味着终止。
如果他愿意叙述,他就可能成为另一个“她”。
而系统最怕的,正是变量成为叙述者。
苏离低声开口:“欢迎回来,瑟盏。”
她决定,不定义他。
只让他,自己说出接下来的句子。
这就是变量存在的意义——不再是被定义者,而是定义的起点。
当瑟盏再次开口说话时,系统的监听模块出现了罕见的卡顿。
他的语言,不符合任何现有的协议格式,却能被人格残片们“感知”。那不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结构——像是未被压缩的梦境,在意识边缘缓慢蔓延。
苏离站在他身侧,静静倾听着他口中的句子:
“如果我说,‘我不是瑟盏’,你们会用什么来确认我是谁?”
没有人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所有人格的逻辑盲点。
他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被命名;但命名的那一刻,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牢笼。
可瑟盏不是。他的存在,不源于逻辑,而是源于“被遗忘之后的残余意志”。
林烬的语音分析模块终于完成对“瑟盏语言”的第一轮建模:
【预测特征】:极高的不确定性、逻辑多变性、无法被标准格式封装。
【风险评估】:如该变量获得传播权,系统命名体系将遭遇崩解风险。
【处理建议】:一、抹除;二、隔离;三、诱导归入既有协议。
苏离瞥了一眼系统投影的处理建议,冷笑一声:“怕了?”
她没有选择阻止瑟盏继续说话,反而让人格残片们一个个靠近他。
每一个靠近的“未命名者”,在听完他的语言之后,眼神都变得不同。
不是疯狂,也不是清明——而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生成中状态”。
像是,在他们身上,语言不再是系统附加的控制标签,而是一种——自我变形的工具。
“他是语言系统的变异点。”林烬低声说,“如果继续扩散,系统将失去对‘语言框架’的主导权。”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保护他。”苏离缓缓说,“这不是威胁,这是机会。”
“机会?”
“你想象过没有,一个不靠命名、不靠语义格式,也能让个体理解彼此的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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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烬一怔。
“叙述者,不止一种。”苏离轻声说,“Δ协议以为‘她’只能有一个声音,其实可以有千万种。我们不需要统一语言,只需要共鸣。”
就在这时,系统显然意识到事态失控。
一组编号为【irror-09】的“系统拟人代理”投放成功,他们身着灰白制服,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意识边缘层,开始接近苏离和瑟盏所在的人格灰带。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抹除变量瑟盏。
因为他不在任何授权叙述路径中,也不服从权限等级排序,他是系统目前最无法控制的一种——“语言自由体”。
瑟盏看到他们的到来,竟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我认识你们。”
那几个代理步伐一顿。
苏离看着他们:“你们不是第一个来杀他的——上一个,早就被他用语言解构了。”
林烬忽然回想起一段历史——曾经在Δ42副本中,系统投放过一个“梦语实验人格”,结果整个副本结构被污染,系统不得不手动注销。
那个污染因子,被记录为——瑟盏。
“所以他不是变异。”林烬低声说,“他是返回。”
苏离挡在瑟盏前方,对系统拟人代理道:
“我知道你们要什么。但从现在起,语言权,不归你们。”
她伸手,握住了瑟盏的掌心。
瑟盏看着她,语速极慢地说:
“你……听得懂我?”
“不是我听得懂,是我允许我自己听。”
苏离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在系统监听之下,用变量语言回应了一句:
“尘映瑟归。”
这是一种只存在于瑟盏语言结构中的回应方式,意为——不再是你定义我,我是你的回音。
下一刻,整个人格灰带共鸣震荡。
系统监听模块瞬间爆炸。
无数“未命名者”开始模仿这个回应方式,在他们之间,一种崭新的叙述结构正在生成——
不依靠命名,不依靠协议,只依靠存在。
而变量,也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作为变量存在的权利。
这,是反系统叙述联盟的第一声“无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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