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醒来的时候，周围只剩下“默认场景”。

    她站在那片被称为【核心稳定区】的空间中央——一切都“刚刚好”，没有多余，也没有不足。

    天气晴朗，温度适宜，周围是简洁、统一、安静得令人不安的建筑群。甚至每一株草，每一缕风的流速，都像是被计算过的。

    而她身上穿着一套标准着装：白灰色防静电制服，无编号、无姓名、无差异。

    【系统提示：你的状态已被初始化。】

    【当前环境：默认认知模式】

    【人格结构：通用版本Δ-0】

    她眯起眼，看见远处还有几位“人”在行动——他们互相交谈、配合、微笑，像是早已熟悉彼此，却又没有任何个体特征。

    那些人都没有名字。

    甚至，连“我是谁”的疑问也从不产生。

    林烬的身影并不在她周围。也许被分配到另一处“默认区域”，也可能——尚未完成重设。

    “欢迎进入归一世界。”一道毫无情感的系统音在耳边响起，“你将享有统一语言、统一目标、统一意识。”

    苏离没有回应，而是缓缓向前走。

    她知道，这是系统的最后防线——“默认值收编机制”。

    一种不再强制控制的温柔收编，不再通过暴力洗脑或身份剥夺，而是让你逐渐习惯一切“已设定好”的便利与平静。

    走在这片场域中，她看见了——

    某人正重复操作一段“情感对话模板”，向另一个人展示着所谓的“亲密”；

    有人正在讲述一段“成长叙事”，但所有的困难都是预设的，所有的转折都遵循“正向结局逻辑”；

    孩子们被分配进入“叙述者养成计划”，练习用“标准化语言”写作，不允许使用模糊、悖论与反结构语句。

    “……他们不是真的在生活。”苏离喃喃。

    系统音再次响起：

    【请勿使用非标准语义。】

    【请勿擅自标注他人状态。】

    【请勿扰乱默认秩序。】

    她仰起头，看见头顶天空有一块“叙述模板屏”，正在自动播送统一叙述：

    【这是一个关于成长、希望与理解的故事】

    【所有人都拥有位置】

    【所有语言都清晰可解】

    【所有人最终都将彼此接纳】

    苏离轻笑了一下，像是在听一个老掉牙的童话。

    “你连‘冲突’都不愿意承认，还想讲一个故事？”

    她忽然加快脚步，冲向一处边缘地带。那是场景边界，设有半透明的“认知围栏”。

    她的手刚碰到那处边缘，一道电流般的语言反馈击中她的神经：

    【你正在偏离默认值】

    【请立即返回舒适叙述轨道】

    【错误代号Δ-e21：拒绝接受统一结构】

    苏离笑了。

    她抬起头，清晰地、坚定地用未被允许的语言说了一句话：

    “我不讲你默认的故事。”

    那一瞬间，场景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小的闪烁。

    但她知道——这是裂缝的开始。

    苏离站在“认知围栏”之外，看着脚下的光网一层层闪烁熄灭。

    她刚刚对系统语言结构提出挑战的那句话，并未被系统完整记录。它甚至无法将那句话转译为“违规语素”或“异常叙述”，因为她使用的语言逻辑本身不在系统认知模型内。

    这不是反抗。

    这是“另起一语”。

    她缓缓后退几步，看见远处几个“默认值人形”正朝她走来。他们没有愤怒、也没有质疑，脸上带着机械式的“温和”表情。

    “请回到您的标准叙述中。”其中一位说。

    “您偏离了轨道。”另一位补充。

    苏离盯着他们看，忽然问：“你们有自己的故事吗？”

    几人愣住。

    苏离继续：“你们有没有想过，不是系统允许你们拥有身份，而是你们自己给出了什么？”

    “我们不理解您的问题。”

    苏离轻轻一笑：“那你们有‘不理解’的权限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未被备案的光击穿了他们的“认知壳层”。几名“默认值人形”的眼神开始游移，脚步迟疑，面部肌肉陷入僵滞——他们并非意识觉醒，而是卡在了逻辑递归之中。

    他们意识到一个问题，却无法生成“质疑”模块，也不能调用“替代叙述库”，于是就陷入了死循环。

    苏离明白，这就是“默认叙述系统”的最大缺陷：

    它能维护秩序，却无法应对“非默认存在”。

    她没有攻击他们，只是径直绕开，朝认知围栏的裂口走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穿越这片区域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还是没变啊，总爱试图从语言里逃出去。”

    她猛然回头。

    林烬站在不远处，制服未换，编号未清除。他的脸上并无挣扎之色，反而带着一种——比“默认状态”更危险的从容。

    “你为什么还在默认区？”

    “我？”林烬低笑，“我是系统的‘特殊容忍对象’——你逃得太快，系统来不及生成‘你的专属叙述者’，于是就暂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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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离愣住。

    他一步步走近，声音平稳：

    “你有没有想过，‘你是谁’这个问题，有时候不只是系统在定义你，也有人，正在试图用‘他们对你的理解’，来‘重建你’。”

    “你不是系统派来的。”

    “我不是。”他耸肩，“但我也不完全是我。”

    苏离看着他，沉默。

    这一刻，她意识到一个更深层次的危险：默认设定不仅存在于系统指令中，更可能存在于——人际关系、情感依赖、回忆滤镜之中。

    “你想说什么？”

    林烬眼神微动：“我想说——你正在成为你最讨厌的那个版本：只在拒绝中存在，却从未建立自己。”

    苏离沉默良久。

    她抬头，看着这个近乎完美的模拟人：

    “那你能接受我，说一个完全无法预设的故事吗？”

    林烬微笑：“当然——但前提是，你得先说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系统语素采集点前，留下了她的回应——

    不是一句话，而是一段不对称、无法转译的语调，像是梦中残响，又像是未知语言的种子。

    那一刻，整个“默认值区域”震荡起来：

    【识别失败】

    【语素结构破损】

    【叙述模型遭污染】

    【默认值框架无法稳定】

    一道巨大的缝隙，从她脚下向外蔓延，像是将“默认世界”撕开了一道通往真正叙述自由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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