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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章 “一醉三十春”
    “呕……呕——”

    回到房间的姬明昭扶着桌子,捂着喉咙吐了个天昏地暗。

    地上摆着的小盂里很快积上了一层浅淡的黄绿,她今晨起来尚未来得及用什么早膳,于是这会吐出来的便只剩下些混合了胆水的胃液。

    但纵然她眼见着便要将自己的胃腑吐得都要翻过来了,仍旧去不净那股在她嘴中弥漫着的、浅淡的药气。

    国师,楚无星……

    再吐不出半点胆汁的幼童思索着缓慢直起身子,一面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方才那见鬼的国师在领她拐到小厅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从那屋中茶案上取来了一套崭新的茶壶茶盏,而后顾自在桌边坐定,动手烹起一记不知名的茶。

    “兵法、礼仪、琴棋,医毒和治国御下,殿下,除了最常见的经史诗书和骑射武艺之外,您目前可以学习的,还有这些。”

    端坐桌后的男人敛眸摆弄着他手下的那一串薄胎茶器。

    他沏茶时的动作行云流水,甚至称得上是颇为赏心悦目,可姬明昭看了,却只觉心中无端的就是一阵胆寒。

    ——楚无星带给她的感觉,与她父皇身上的那种极致压迫截然不同。

    可正是这种恍若被人一眼看透、自己却又全然无觉的未知感,才最让人感到恐怖!

    “兵法……医毒,先生,这些学起来有什么区别吗?”幼童故作迷茫地眨了眼睛,极力想降低自己在对面人面前的存在。

    楚无星闻言头也不抬地倒出半盏清茶,遂又从怀中摸来一只二寸余高的小小瓷瓶:“没区别的,殿下。”

    “因为这些,您早晚都要学一个遍。”

    “哦?这、这样,那先生您现在问学生这些是……”姬明昭硬着头皮继续发问,她面对危险时会生出的警觉本能早在楚无星刚拿出那瓷瓶的刹那便炸了个开,但她不敢随意离开此处——只得咬着牙悄然抓紧了她膝上的衣摆。

    “喔,臣那不过是想先了解下,殿下您当前的兴趣所在罢了。”男人不假思索,话毕又顺势拔开了掌中瓶盖。

    他当着幼童的面,自那瓶内倾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青褐丹丸——一线清苦的药味顺着他的手心向八方散开,他腕子微斜,那丹丸即刻堕入茶杯,眨眼在水中化作小小的一滩。

    “对了,殿下,烦请您先将这个喝下。”慢条斯理晃匀了那丸丹药的楚无星眉眼低垂,继而伸手将茶盏推至了幼童面前。

    姬明昭见此忽然就有些装不下去了,她苍白着嘴唇,面上悬着的虚假笑意也变得愈发牵强:“先、先生,您刚拿出来的那粒仙药是……”

    “是毒。”楚无星言简意赅,“这东西在服下之后,您有三十年的时间可以尝试着去解除它的药性——当然,倘若您在这三十年内并没有找寻到合适的解毒方法,那么等到这半个甲子的时间一到,您便会自此长眠,形同死去。”

    “故而,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一醉三十春’。”

    “同时,这毒的发作,全然是人为可控的。”男人的语气淡淡,“不过具体的控制方法,就恕臣不便与您细讲了——您只需要知道,这东西发作起来,会令人痛不欲生便好。”

    “……先生,您这样直白的告诉学生那茶里有毒,”幼童甚是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手下的衣裳几乎已被她捏得变了形,“就不怕学生会不敢喝吗?”

    “不怕的,殿下。”楚无星半压着眼睫说了个轻描淡写,“因为这是陛下的命令。”

    “再说,殿下,您原也无需对这毒药的存在太过担心——这药做起来并不麻烦,解起来也不会太过艰难。”

    “微臣会将这毒的炼制方法,慢慢拆分着一一教给您的——只要您在学习时的表现足够让微臣满意。”男人说着又将那茶盏向前推了一分,“届时您学会了医毒,自然可以循着那药的毒性,逆推着自己做出解药。”

    “好了,殿下——您请吧。”他道,言讫就那样静静等候起了幼童的回应。

    姬明昭至此仍假笑着佯装一派单纯懵懂:“先生……学生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

    “殿下,您没必要在微臣面前装这些的。”楚无星不为所动,“假若微臣真打算对您有什么不利之举,早在一个时辰以前,微臣便会告诉陛下,您是在装睡的。”

    “——微臣知道,您早就被臣惊起来了。”

    “先生……还真是有够坦诚。”彻底再装不下去的幼童沉了眼珠,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微敛,旋即闭了眼,深深吐出口发浊的气,“但学生尚有一事,想得不甚分明。”

    男人的神情分毫未变:“殿下但讲,微臣愿闻其详。”

    “您到底是哪一边的?”姬明昭绷着脸说得甚是直截了当,“或者说,您这样一边听着我父皇的命令,一边却又在本宫面前浑然不避讳说出实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您说微臣这么做,还能是为了些什么?”楚无星不紧不慢重复着她的问题,一面缓缓抬了眼睛。

    他今年明明已过了三十岁,可一张脸瞧着最多也才刚有个二十五六,幼童看到他一双浅若琉璃一般瞳仁里沉得好似是装下了一潭死水——那里面无悲也无喜。

    “实际上,殿下,您说错了。”楚无星的声线平缓淡漠,“微臣谁也不站,谁的什么人也不是。”

    “而微臣活到今日所做的一切事,都只不过,是为了天命。”

    “——微臣,只是为了扶正天命。”

    ……天命,天命!又是那个该死的天命!!

    这世上究竟从哪来的那么多天命!!!

    骤然自回忆中抽出神来的幼童大力攥了桌角,手背因用力而绷出了道道青筋。

    她咬着牙狠狠团起眉心,颊侧咬肌处传来的酸胀痛感令她分外清醒,她盯着地上摆着的那只小盂,那模样像是恨不能将之一眼瞪穿。

    ——她早晚……要把这群人嘴里的“天命”撕下来剁碎了喂狗!!

    姬明昭心下暗暗发着誓,正当她盘算着下一步该落子何方之时,屋外却忽然传来人叩门的响动。

    她循着那动静传出的方向转了脑袋,便见那比她大了没两岁的姑娘,端着只铜盆小心推开了屋门。

    彼时她一侧脸颊上犹自带着些不大自然的薄红,崔令韫定睛瞅见那杵在桌边的幼童,登时就是一愣:“咦?殿下。”

    “您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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