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林书意不动声色地,用指尖在自己堆积如山的筹码上,极快地敲了两下。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
意思是:我拿到了,准备撤。
宋潇因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处。原来林书意不是被骗,而是将计就计。
林书意的性格,从来都是迎着危险上。
她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故意接近何熙随,用赌局做掩护,在她这身看似平平无奇的衣服中,藏了她真正的“武器”。
那个微型摄像头,正对着何熙随,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现在,宋潇因的任务,就是把她安然无恙地带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将脸上所有的冷厉和担忧尽数敛去,重新挂上那副温婉无害,甚至带着几分初来乍到好奇的微笑。
轻轻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沉重的梨花木门。
“吱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投了过来。
林书意“惊喜”地站了起来,带着几分醉意:“因因!你怎么才来!快来快来,我今天手气旺得不得了!”
而坐在她对面的何熙随,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他的目光落在宋潇因身上,像一条冰冷的蛇。
“原来是宋小姐。”何熙随声音和他的人一样,阴柔悦耳,却透着一股子凉气,“稀客。”
他显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宋潇因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仿佛一个不小心闯入别人领地的小鹿。
“抱歉,打扰各位的雅兴了。”她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林书意身上,带着一丝宠溺的无奈,“我朋友好像喝多了,我来寻她回家。”
“回家?”何熙随轻笑一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林小姐的运气这么好,现在走,岂不是太可惜了?”
他看向林书意,眼神玩味:“林小姐,你说呢?”
林书意立刻会意,一把抱住宋潇因的胳膊,撒娇道:“我不走!因因你不知道,我今天赢了多少!何少说了,今晚全场的消费,他买单!”
宋潇因一边安抚着“醉酒”的好友,一边将目光重新投向何熙随,语气不卑不亢:“何少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书意酒量浅,再喝下去,怕是要失礼于人前。”
这句话,既是给了何熙随台阶,也是一种暗示。
何熙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站起身,亲自为宋潇因倒了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递到她面前。
“宋小姐,来都来了,这么急着走,是不给我何某人面子?”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听说,贺生最近在港城,很威风。连我那不成器的堂弟,都被他压得抬不起头。”
“贺生的眼光,果然独到。”
所有人都知道,贺寻和宋潇因的绯闻传得满城风雨。
何熙随这是在试探,也是在挑衅。
宋潇因接过酒杯,指尖冰凉。
她迎上何熙随的目光,唇角弯起一抹清浅的弧度:“何少说笑了。我与贺先生,不过是生意伙伴。港城是讲规矩的地方,生意场上的事,自然按生意的规矩来。”
她将“规矩”两个字,咬得极轻,又极重。
何熙随挑了下眉。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有趣。难怪连贺寻那种疯子,都会对她另眼相看。
他越发不想这么轻易地放她走了。
“说得好,生意场上,按生意的规矩来。”何熙随拍了拍手,重新坐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今晚,我们就按赌场的规矩来。”
他指了指牌桌,笑容温和,眼神却不容拒绝。
“不如这样,宋小姐陪我玩一把。就一把。”
他顿了顿,目光在宋潇因和林书意之间流转,慢条斯理地抛出他的条件。
“赢了,你带她走,桌上这些筹码,也一并奉上,算我给二位的见面礼。”
“输了嘛……”他拖长了尾音,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请宋小姐赏脸,陪我喝完这杯酒。”
条件听起来简单至极,甚至可以说是风度翩翩。
但在场的人都清楚,这杯酒,绝不仅仅是一杯酒那么简单。
林书意抓着宋潇因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宋潇因却笑了。
竟有几分艳光四射的逼人。
她将手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眼神却越发清亮。
空杯轻轻放回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好。”
荷官开始洗牌,那“唰唰”的声音,像死神的催命符。
何熙随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像是在欣赏一只即将落网却尤不自知的美丽蝴蝶。
他等着看她输掉所有从容和骄傲的样子。
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在桌下,宋潇因的手指,轻轻地在林书意的手背上,敲了三下。
——计划有变,看我眼色。
港城,贺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璀璨如银河的夜景。
但他无心欣赏。
男人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然后在手机冰冷的屏幕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屏幕始终是暗的。
从半小时前开始,宋潇因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她只能去那个地方了。
阿四看着贺寻紧绷的侧脸,揣摩他的心意,试探着开口:“澳门鱼龙混杂,宋小姐一个女仔……要不要,我现在备船去澳门?”
“去澳门?”贺寻终于转过身,一双桃花眼里淬着冰,“她是谁?需要你操这份心?”
他扯了下嘴角,弧度讥诮,“宋家那位小神女,本事大得很。用不着我们多事。”
阿四不敢再说话,低下头。
……
与此同时,澳门新葡京。
荷官的手停在半空,牌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潇因和何熙随之间。
林书意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抓着宋潇因的衣袖,手心里的汗几乎要将布料浸湿。
何熙随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阴柔的笑,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宋小姐,赢了一局就想走?”他慢悠悠地给自己添上酒,“这可不符合赌场的规矩。”
他输了,却比赢家还要气定神闲。
他根本就没打算遵守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