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江南总管事赵丰，脸色煞白地看着贾诩手中那份盖着从龙密卫大印的公文，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片刻的死寂后，赵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他没有去跟贾诩理论，而是对着身后那几十个同样惊呆了的家丁咆哮道：“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给我上！把公文抢过来！谁敢拦，就给老子打！出了事，国公爷担着！”

    他试图用安国公府的“拳头”，来对抗从龙密卫的“王法”，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贾诩身后的两名番子动了。

    没有拔刀，只是两道黑色的残影。一个家丁刚举起棍棒，手腕便被精准地扣住、反折，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另一个试图冲向贾诩，则被一记干脆利落的手刀砍在后颈，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不过十数息，几十名家丁已尽数躺在地上哀嚎。码头上那些看热闹的船工，一个个都吓得噤若寒蝉，看向那几个黑衣番子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贾诩走到早已吓傻的赵丰面前，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弯下腰，凑到赵丰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忘了告诉你，你们家二公子，还有你家姑爷陈定安，前几日刚被我亲手送进了昭狱。你……还想进去陪他们吗？”

    赵丰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那股子最后的疯狂瞬间被彻骨的恐惧所取代，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清月馆雅间。

    安国公府总管王成，正唾沫横飞地对着胡商巴赫曼，展示着一匹色泽华美的蜀锦样品。“巴赫曼老弟，你看看这成色，这手感！我敢说，如今这京城里，除了我们安国公府，再没有第二家，能拿出这等成色的好货了！”

    他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在半月前便飞鸽传书，让江南那边不惜血本，绕开京畿，将第一批货直接运到京城，算算时间，今天也该到码头了

    巴赫曼身后一个年轻的胡商，用本族语言低声对巴赫曼说：“头人，这批货确实是顶尖的。但……我总觉得这姓王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巴赫曼没有理会随从的提醒。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只有对眼前这匹蜀锦的贪婪。他伸出粗糙的手，在那光滑如水的绸缎上反复摩挲着，发出一阵由衷的赞叹：“好！真是好东西！王总管，你们中原人的手，就是比我们草原上的女人要巧！”

    他抬起头，看着王成，豪爽地说道：“就冲这批货，你说的七成定金，我给了！什么时候能看全货？”

    王成心中大喜，脸上笑容不变：“巴赫曼老弟果然爽快！货，明日一早，就在城南的货栈！只要定金一到，老弟随时可以派人去取！”

    巴赫曼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张西域金行的金票，拍在桌上：“这是五万两黄金的定金。王总管，我们的友谊，可要像这金子一样坚固啊。”

    王成看着那张金票，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安国公府，书房。

    赵琥正焦躁地来回踱步，脸上此刻写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忧虑。他猛地将桌上一个名贵的笔洗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对着身旁一个心腹老仆咆哮道：“人都派出去一天了！宫里就没半点消息传回来吗？！我那孩儿，还有定安，在昭狱里……究竟是死是活！”

    老仆战战兢兢地回道：“公爷，昭狱那地方……水泼不进啊！”

    就在这时，王成哼着小曲，满面春风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看到书房内的景象，脸上的笑容一僵，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将那张金票双手奉上。

    “公……公爷……”王成躬着身子，献宝似的说道，“西域那边的生意，谈妥了！巴赫曼那个蠢货，被小的三言两语，就哄得当场付了七成定金！足足五万两黄金啊！”

    赵琥看都没看那张金票一眼。他一把将王成推开，双目赤红地瞪着他：“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儿子还在昭狱里受苦，你却有心思在外面跟胡商喝酒？！滚！给我滚出去！”

    王成灰头土脸地从书房退了出来，脸上满是委屈。

    他来到城南的秘密货栈，看着那堆积如山的丝绸货箱，心中的那点不快又被巨大的满足感所取代。

    王成对着几个心腹手下，得意洋洋地吹嘘道：“都给老子仔细点！这些可都是金疙瘩！等把这批货出手了，公爷那边高兴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春风楼，最好的姑娘，随便挑！”

    就在王成做着美梦之时，一个负责在码头接应的家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浑身湿透，脸上满是泥污和惊恐，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王总管！不好了！出大事了！”那家丁的声音都在发颤，“码头……码头上的船……被……被从龙密卫给扣了！”

    王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一把揪住那家丁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说什么？！船被扣了？！为什么？！是不是赵丰那个废物得罪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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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家丁哭丧着脸，将码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听到“从龙密卫”、“贾诩”、“夹带私盐军械”这些词时，王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那姓余的疯子……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

    王成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所有的血色都已褪尽，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看着那个还在战战兢兢的家丁，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备……备马……我要……我要回府……见公爷……”

    王成再一次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安国公府的书房。这一次，他比上一次还要狼狈，帽子都跑丢了。

    他跪在赵琥面前，将码头发生的一切，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赵琥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再咆哮，也没有再摔东西。他只是缓缓地，走到了墙边，看着那柄先帝御赐的宝剑，许久，许久。

    片刻后，他猛地回过身，那双虎目之中，第一次，流出了两行浑浊的……老泪。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身体在剧烈地颤抖。那是一种英雄末路，大厦将倾的，最深沉的绝望。

    赵琥用袖子擦去眼泪，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消失，只剩下一片麻木。

    他对着那个同样失魂落魄的王成，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备车。”

    王成茫然地抬起头：“公爷……去……去何处？”

    赵琥看着窗外那沉沉的夜色，从牙缝里，挤出了最后两个字：“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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